一瞬间, 林夜白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古代世界。他出生的世界并不将《女四书》当作女子必读课本，世家贵女同样可以去书院读书。
女子地位不算低，林氏皇族还出过几位女帝, 只不过到了他这代子嗣凋零, 林夜白的同族姐妹或在幼时夭亡，或在战乱中丧命，并没有出现一位能继承大业的太女。
头顶是白炽灯, 线路铺展在天花板上，几个老旧的电风扇悬在教室顶上, 让人怀疑它究竟能不能转。
林夜白一时间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代, 会有人拿这类书，教授女子。
“快点背书，不然晚上就惨了。”
林夜白附近的少女悄悄提醒他，或者说“她”。因为现在的林夜白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十三四岁, 纤瘦病弱。
林夜白记忆力很好，看过几遍就记在心里, 也学着其他人一样读书。这里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有个共同点，全都是女孩子，有些看起来明显带有残疾。
早读时间很快过去, 到了背诵时间。
一个面容凶恶、身形高大的男老师出现, 手里拿着一节宽厚的竹制戒尺。他进来的瞬间, 几个胆小的女孩子瑟缩了一下。
“背书，一个一个来。”他敲了敲讲台。
年纪大的女孩子先开始，她们的背书人任务更多更重, 错了一次就要打一下手心，老师也不会提醒正确的内容，十分漫不经心，只有打人的时候才显得专注。
每次打人的时候，他抡起戒尺，似笑非笑，眼神高高在上，好像在俯视一群柔弱可欺的动物，然后狠狠抽下去。
他一点也不知道省力，戒尺抽在小女孩柔嫩的掌心上，瞬间就会红肿起来。
他打人也不分年龄，四五岁的小女孩照打不误，被打了不敢哭，努力忍住眼泪，身体微微颤栗，可怜极了。
如果一段话背错了三次，按照背不过处理，会被这个老师记下名字。今天早上被记下名字的几个女生脸色瞬间灰白，一看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到了林夜白的时候，他流畅地背完书，老师反而诧异地看了林夜白一眼，随口赞道：“林静今天背得不错。”
林夜白手心隐隐作痛，是以前留下的青紫伤痕，看来这具身体没少挨打。
早读结束，女孩子们三三两两散开，各自聚在一起，也不敢跑动，步子很小，看起来很文静。
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和现代学校的校服不同，而是近似古代的改良汉服，上白下红，中间是黑色腰封，全都留着长发，梳成辫子垂在身后。
一举一动，都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不敢违背分毫。此时太阳还未彻底升起，这一群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向着食堂的方向走过去，像一群提线木偶，僵硬死板，处处都透着畏惧、恐慌。
路上没有人敢说话，氛围一时间分外沉闷，只有几个早上被打得狠了的女孩子小心翼翼抹眼泪。
早餐是清粥配馒头，每个小女孩都能领到一点榨菜，大家都对这点榨菜视若珍宝，吃得很珍惜。
每个人碗里只能落三四根榨菜，被稀粥冲淡了味道，实在不能算好吃。
等吃完早餐，女孩子们熟练地清洗餐具，打扫卫生，连后厨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厨房里做菜的胖大娘对这群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视若无睹，正在磕瓜子，地上落了一地瓜子壳。
她早上和老师们一起吃，今天吃的是牛肉面，剩下的面汤都被她倒进桶里，打算当成潲水喂猪。
整个后厨便弥漫着牛肉汤的香气，有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忍不住伸出一根细瘦的指头，悄悄在里面蘸了一下，塞进嘴里。
牛肉汤的味道混杂着一些怪味，但也足够让一个从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孩子惊艳，她眼睛瞬间亮了。
“啪——”
胖大娘看到这一幕，屈尊降贵走了两步，抬手就是一巴掌，斥骂道：
“平时没给你吃饭还是怎么了？”
“潲水也吃？猪都不吃的东西……”
“你们真是连猪都不如！”
被扇了一巴掌的小女孩垂着头，鼻血、眼泪一滴滴往下流，又弄脏了水泥地面。
“快带丫丫走。”
身边的女孩子低声说着，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林夜白。
林夜白牵着被打得流鼻血的小女孩离开，循着味道找到卫生间。学校里的卫生间天长日久之下，都有经久不衰的味道。
“林静姐姐，书里说女子应该贞静温婉，是胖大娘错了，还是书错了？”
丫丫仰头，任由林夜白帮她冲洗脸上的鼻血。林夜白按了按她的几个穴道，鼻血很快就止住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看起来七八岁大，全身没一点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噙着泪水，清澈至极。
“都错了。”林夜白给她擦干净脸，问：“你的父母呢？”
丫丫声音平常，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单纯地为林夜白解释：“他们要生弟弟，生了大姐，又生了二姐，再生了我。把二姐和我都送到这里来……”
“不知道他们生出弟弟没有，我想大姐了。”
“就和林静姐姐一样好……”
丫丫说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流。
她年纪太小，对这个世界认知很不完整，并不知道自己的遭遇有多痛苦。只有提起家里的姐姐时，才会难过。
“大姐说以后来看我的，还会接我走。”
“我想大姐了。”丫丫小声哭了起来。
【正义使者】：那本《女四书》那么厚，全是这些小孩子的血泪，该死！
【瓜田里犯了错】：拳头硬了
【宇智波波奶茶】：不养为什么生，不配为人父母
“你二姐呢？”林夜白问。
“病死了。”丫丫没忍住又抹了把泪。
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女孩子，动作利索地给丫丫擦眼泪：“快回去上课，丫丫别哭了。”
又哄道：“等我下次从家里回来给你带颗奶糖。”
“我不哭了。”丫丫连忙擦干净眼泪，破涕为笑。
“林静，快走啊！”那个女生直接抱起丫丫，又拉了一下林夜白。
林夜白跟上她的脚步，安静混过去一天，思考应该从何处破局。
这所学校名叫静德女校，是半慈善、半盈利性质的女校，也做成了一个产业链。除了这里的总校区，全国各地都有分校区。
分校区大多是给成年的女性上课，有些夫妻关系不和，有些男女朋友闹矛盾，有些大龄剩女找不到对象，周围的亲人、朋友、伴侣就会给她们报名，让她们参加静德女校的培训课。
分校区终究是面对整个大众的，具有盈利兴致，氛围更加自由，还能学习厨艺、以及琴棋书画等技能，报名者众多。更倾向于无形之中灌输女德思想，软推广，不会让顾客反感。
总校区就很不一样。这些小孩或是被遗弃，或是被家长送来，一年出些伙食费，就再也不用管。除去弃婴，其他孩子就算有家长，也不会帮助她们脱离这里，反而会支持学校。
静德女校的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林中正，还是当地某名牌大学的教授，平时不来，需要拍摄宣传相关的东西才来这边一趟。
林静正是林中正的女儿，也是静德女校的活招牌。就算有些父母良心不安，想到林中正把自己的女儿也送到了静德女校，顿时就放了心。
反正林中正的女儿都能在静德女校上课，其他女孩进去上课也不会有事。
负责管理学校的副校长也是男人，开了一家传媒公司，不经常过来，偶尔会给她们发一身漂亮的衣服拍宣传照，拍完就把衣服收走。
平时在学校常驻的人员有两个老师，三个保安，一个兼任宿管、厨师的胖大娘。
两个老师分别是宋国章，夏俊德。宋国章就是早上监督她们早读的那个男人，负责教授国学、算数、女德等；夏俊德是另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平头中年人，戴眼镜，教授刺绣、书画等。
三个保安，分别用刘大、刘二、刘三代称，都是附近村里的人，负责看管这里的学生。
刘是大姓，附近有个刘家村，谁家兄弟多，就有话语权。在学校当保安是个轻松活计，只用看守大门，防止学生逃走就行了。
这三个保安家里都有兄弟叔伯，占了村里半边天。打个电话就能把刘家村的青壮叫出来，不好对付。
至于那个胖大娘，刘婶儿，也是附近刘家村的人，是村长的老婆。她平时就在村里横行霸道，在学校也一样。
学校一共有六个大人，五男一女。
学生共有五十一个，最大的是之前那个处处照顾人的女生，叫宋婉，今年十五岁。最小的叫林佳佳，是个弃婴，跟着校长姓林，今年才四岁。
林静今年十三岁，六岁那年父母离婚，就被送到了这里，之后就在这里长大，再没出去过。静德女校正是那年创办的的，现今已有七年。
林静并没有妈妈的联系方式，当时妈妈留了号码，她年纪太小，很快就找不到了，也不知道妈妈的地址。
妈妈已经出国了，远隔重洋，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有任何方法能找到自己的妈妈。时至今日，林静仍然没有等到妈妈回国。
林夜白决定今晚就开始行动，先在晚饭里面下药，等他们拉到虚脱，再把他们绑起来，期间要控制他们的手机，不准他们向外传信息。
学生太少，操场一直荒僻没人管，最近春夏之交杂草长得很多，下午上完课后学生们就被带到操场上拔草。
这是她们难得的快乐时间，因为菜青虫化成的菜粉蝶也在操场上飞舞，杂草间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女孩子们看见这些，心里就自然而然开心起来，忘记了平时的烦恼。
老师宋国章在一旁玩手机，负责看守。宋国章和宋婉同姓，林夜白有些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听几个女孩子小声谈话，原来宋国章是宋婉的叔叔。
宋婉父母因为车祸去世，遗产本应该由宋婉继承，但是宋婉当时年纪太小了，就由宋国章暂且管理，并且照顾宋婉。
几年前，宋国章带着宋婉来静德女校，之后一直在这里上班。他对宋婉没有任何优待，如果宋婉犯了错，他反而打得更狠，彰显自己大公无私。
操场杂草丛生，没人认出来里面的草分别是什么。宋国章更不会过多关注这群弱小得像羔羊一样的女孩子，一心只想玩手机。
林夜白一眼就看出来里面有种草吃下去可以让人拉肚子，上面结的小果子更狠，牛吃了都能拉空肚子。
“你要找这个草吗？”宋婉小声问林夜白，手里拨弄着一根野草。
“嗯，还要上面的果子。”林夜白也没瞒着宋婉。
“好。”宋婉也开始留意起来，悄悄帮忙。
“动作麻利点，今天这一片的草必须扯干净。”宋国章一边看手机，一边督促。
“啊——”宋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惊慌失措叫道：“有蛇！”
宋国章拔腿就跑，完全不在乎学生的死活。
宋婉见一向内向安静的林静疾步走来，连忙大声道：“林静，别来！”
除了拔腿狂奔的宋国章，其他学生眼睁睁看着“林静”几步凑近宋婉，然后提起宋婉脚边的黑蛇，往宋国章所在的方向一抛。
【正义使者】：蛇蛇队，立大功！
【魅魔大姐姐】：咬他！
【小学生在逃作业】：我看见蛇头是三角形的诶，这种蛇是不是有剧毒啊？
【皇甫强子】：小孩子知道什么，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