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善窝在西觉怀里, 乖巧地听着哥哥们说话。

小丛带了一篮面果子，兜明拎了一篮肉，坨坨带了半篮松子。谁的手里都没空着。

到了山脚下, 云善在西觉怀里呆不住了，小腿晃着要下地。

西觉放他下地, 他自觉地跑去牵坨坨左手，他要跟哥哥一起走。

“你手真热。”坨坨看向牵着自己的小手, 把红色的衣袖变得稍微长了些，完全盖住云善的小手。

“热。”云善跟着重复。

“你的手热。”坨坨在衣袖里捏捏他。

“嗯。”也不知道云善听懂了没, 似模似样地答应了。

隔几天下一次山, 从山脚到家里又是一条直道，云善已经完全认识路了。拉着坨坨走在最前面，时不时蹲下抓一把雪。这时候, 所有妖怪都会站着等他抓完那一小把雪，再晒着太阳, 慢悠悠地往前走。

“你手冷吗？”看着雪水顺着云善的手滴滴答答地落下, 小丛好奇地拍拍前面的小胖子。

云善转头, 大眼睛亮晶晶地, “虫。”

小丛自己伸手去摸，云善软乎乎的小手冰冰凉，可他还紧紧攥着个小雪团。

小丛说, “你把雪扔了，我给你捂捂手。”

云善舍不得呢，他低头想了想，扬起小脑袋, “不，不, 不啊。”不冷。可那个冷字，他憋了好一会儿也不会说，又啊了一声代替。

妖怪们也不是次次都能准确理解云善的意思，只以为他说的是不扔雪，便也只好随他去了。

云善就这么高高兴兴地攥着一路滴水的小雪团，一直走到了秀娘家门口。

“耍赖！耍赖！”门口玩着的孩子们正在吵吵闹闹。云善一下子就被吸引注意力，他主动放开坨坨的手，这时候他一点也不怕生，小跑几步到孩子们后面，认真听着大家的吵闹。

这群孩子以前嫌弃过云善，坨坨不愿意云善再被嫌弃，扯着云善的胳膊要带他走。

云善留恋地看着玩闹在一起的孩子们，认真对着坨坨说，“玩。”他想和这群孩子们玩。

“我陪你玩。”坨坨拉他走。

云善不愿意，扭着小身子往后扯，“玩，玩。”

“坨坨啊。”栓子注意到后面的动静，推开孩子们挤了过来，“让你弟跟柱子一块玩去。”

孩子堆里又挤出个衣服上全是补丁的小男孩，小孩鼻孔下还挂了串鼻涕。坨坨仔细一瞧，这可不就是柱子么。

“坨坨，你们冬天在山上吃什么？”栓子还挺好奇山上的生活。“我听说山上有老虎。你见过没？”

“吃饼和米饭呀。”坨坨倒是先嫌弃上柱子了，这小孩脏得很，他不想云善和小脏孩玩。

春花扶着院子门出来，坨坨赶紧抱上云善，哄他道，“云善你和春花一块玩，咱们一起去院子里。”

“哥。”春花认识坨坨，见到他还挺高兴。站在门边上冲着院子里喊，“娘，哥来。”

“你哪个哥？”秀娘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

“坨坨！”坨坨抱着不老实的云善进了院子。“秀娘，秀娘，是我。我来了。”

秀娘加快速度，将手里捏了一半的包子捏完，在围裙上拍打着手上的面粉迎出去，“哎呀，坨坨来了呀。”

见云善不老实，秀娘接过来抱着他问，“云善怎么了？”

云善实诚地指着院子门，“玩。”他要出去玩。

秀娘噗嗤一笑，放下他，“一会儿蒸包子，云善记得回来吃。”

“嗯。”秀娘一撒手，云善就往院子外跑。

坨坨想去拉他，被兜明挡住了下来，“让云善去玩。”

“可是他们会欺负云善的。”坨坨担忧地看着云善欢快地跑出院子。

“谁欺负云善我打谁。”兜明扬起声，故意大声说给外面的孩子们听。

“花娘的病好了没？”秀娘把几个孩子拉进屋里，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热水。花娘生病的事是听树叶说的，好像一直没好。

秀娘本打算去山上看看，可树叶说他好久也没见着花娘。他们就打算等花娘治好了病，再去山上看。

“去年都说花娘是怀孩子了，没想到是生病。”秀娘有些自责，她去年还总拿这个事打趣花娘。

兜明坐在桌子边，看着半桌包子，眼馋道，“先蒸点包子？”坨坨很少包包子给他吃，乍一见包子，兜明还有些馋。

秀娘心疼他，“兜明天天都吃饱了吗？”听树叶说，家里现在都是坨坨和小丛在做饭。两孩子能做什么饭呀。还不都是糊弄肚子混个饱。

“吃饱了。”自己打猎，可饿不着自己。

“知道你们下山，我今天特意多活了两盆馅儿。下午蒸好了包子，你们都带上山去。想吃了就拿几个放锅里蒸蒸。约摸着够吃几天。后天等你们下山，我多烙些饼让你们带回去。”

“好啊。”兜明一口应下。

小丛自觉洗了手来擀皮儿。兜明说还想吃肉馅的包子，秀娘让他自己去剁肉。他就搬了个小桌子，拿着把刀，坐在堂屋门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利落地剁着肉。

“西觉呢？这次来没？”秀娘问小丛。

“来了。去后面看屋子呢。”

西觉下山直奔自己家，里里外外地转悠打量，家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顺手就给收拾了。瞧着鸡笼子有些松散，他拿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敲起来。惊得圈里的野鸡们咯咯咯地大叫。

坨坨不放心云善，要去看着。秀娘喊道，“也帮我看看春花。”

春花和云善熟，跟在她弟身后，也往一群孩子里挤。

大孩子们做游戏，嬉嬉笑笑呼啦啦地来回跑，小孩子们玩不明白，傻里傻气地也跟着跑。就这样，他们就也很高兴。

坨坨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云善哈哈笑着来回跑。他跑得不是很稳当，跑着跑着就能平地摔个跟头，小人儿直接摔趴在雪地上。还绊得身后的春花跟着一块摔。

云善向来壮实，在山上一直被放养着，他摔了跟头就自己爬起来。实在爬不起来了，才会喊身边的妖怪。可春花不是呀，她是个文静的小姑娘，摔倒了秀娘和秋生立马就会把她拽起来，抱进怀里哄一哄。这样结结实实地摔了一大趴让她有些郁闷。自己趴在原地，等着人拉她。

云善爬起身，跟着一群孩子继续往前跑。转回头，跑回来，才看见他春花姐姐还趴在地上。

云善小跑着过去，蹲在春花脑袋边，小手拽着春花脑袋上的小辫，“啊。”起来玩啊。

“弟。”有人拽，春花顺势跟着爬起来。模样不是很高兴，等着云善安慰她。

云善哪懂这些呀，跟着旁边的孩子们哈哈笑着又跑了起来，独留春花眼巴巴地站在原地。

看着云善跑了两圈，春花许是意识到，拽她起来的云善弟弟真的不会安慰她，她把目标转向了坐在门槛上的坨坨。

“哥。”春花委委屈屈地跑到坨坨身边。

“你咋不玩了呢？”一直实行放养政策的坨坨压根就不会像秀娘和秋生那样安慰孩子。他直白又坦率，“摔雪地上不疼，你和云善继续去玩呗。”

春花把小手伸到坨坨嘴边，“吹吹。”

“呼呼。”坨坨吹了两口气，莫名其妙地问春花，“吹手干什么？”

被成功安慰到的春花已经转身重新跑向了云善。只留还坐在门槛上的坨坨摸不清头绪，感慨一声，“人类小崽真是莫名其妙啊。”

云善跟着跑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有些累了，站在原地不愿意跑，只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其他孩子玩。没一会儿，他从兜里拽出好大一团面果子，掰开一小截塞进嘴里。

坨坨不知道云善什么时候在兜里藏了一把面果子。想来是他身上温度高，面果子表面的蜂蜜化了全粘一块就成一大团。

柱子跑着跑着见云善吃东西，他嘴馋地偎过来，伸出小黑爪子问云善要吃的，“给我点？”

云善可是大方的。他在山上，带吃的出门玩，可都是会分给小妖怪们的。这次，他也很大方，掰了一小截面果子放在柱子手里。

柱子迫不及待地把小果子丢进嘴里。面果子一入嘴，柱子就尝到了甜丝丝的味儿。不等手里的东西吃完，他冲着云善又伸出了手。

春花也在一旁要吃的，“弟。”

云善身边很快就围了一圈孩子，等着云善一下下地掰开面果子投喂他们。

可是很快，戳出来的面果子全被云善掰完了，只剩下黏在一起的一大坨。云善可没力气能掰开那一大坨面果子。

有个大孩子等急了，上手抢了去。云善第一次被抢东西，他不乐意极了，冲着大孩子嚷道，“云善的！”

坨坨这还是第一次听云善说他自己的名字，咬字清楚地很，一点不含糊。他冲进人堆里，一把抢回面果团子，“不许抢云善的东西。我让兜明揍你！”

兜明的名字这些孩子常从家里大人嘴里听到，他们知道兜明不是好惹的。抢了东西的孩子怕坨坨真让兜明打他，立马大声道歉，“对不起。他弄得太慢，我想帮他弄。”

“弄得慢你等他就是了。”坨坨把面果团子还给云善，云善两只小手立马牢牢掐住。

掐住面果团子，云善继续用肥短的小手一点点地抠着。抠下来的都是碎渣渣，叫人没法吃。坨坨看他抠得实在困难，握着他的小手用了些力气，把面果团子给掰成两半。

云善像是被突然得了启发，不抠了，改成用力掰开。可他小胳膊没力气，努力地“咿呀”了好几声，面果团子还是那样，一点也没松散。

云善放弃了，把两半面果团子往坨坨手里塞，“啊。”掰开呀。

坨坨“咔嚓”“咔嚓”地把面果团子掰成很多瓣，一个孩子手里放一点。

“坨坨！”秋生惊喜的声音传来，“你们什么时候下山的？”

“爹。”春花听着声音往外挤，小跑着扑进秋生怀里。

“刚来一会儿。”给大家分完面果子，坨坨领着云善回秀娘家的院子。

恰好赶上出一锅包子。秋生稀罕云善，揽着春花和云善一块，给他两喂包子吃。

云善吃完半个包子，跑去小丛哥哥那喝了点水，心野得又想往外跑。人家吃饱喝足歇息够了，又想着玩了。

他跑到大门边，遇见外头来了两只大狗。甫一见面，一条大狗热情地扑倒了云善。伸着大舌头往云善脸上舔。云善躺在地上烦恼地摆着小手，不经意地抓住了狗耳朵。

“大黄！”梁树叶以为大黄扑的是春花，赶紧训斥着拍着狗背把狗赶到一边。

见地上躺着的是云善弟弟，梁树叶嘿地一声笑，也趴了上去。挠起云善的肚子，嘎吱他的小胳肢窝。云善被树叶整得在地上哈哈笑着打滚，笑了几声就要搬救兵，“嘟嘟，嘟嘟。”救云善。

梁树叶闹了他两下，便把他抱起来。“云善弟弟，你又重了呀。”抱着沉了不少。“坨坨给你吃啥好吃的了？”

两条大狗也跟着围过来，一条叫大黄，一条叫小黄。大黄是梁树叶养得，小黄是春花养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黄小黄整天跟着梁树叶上学堂。接替了兜明曾经的工作。两条狗送了梁树叶进学堂，转身就能找地方呆着。梁树叶压根不知道这两条狗趁着他上学的时候去了哪。等梁树叶中午从学堂里出来，两条狗又等在那了。

兜明匆匆吃了包子，一把按住大黄。掰开狗嘴端详它的牙齿，又看了四条腿，“长得比狼大，不怎么像狼。等春天我带他去山上找狼配种，生下的后代就是真正的狼狗了。”

“后山的狼不是全跑了么，你去哪找？”坨坨可是知道兜明把后山的狼全吓跑的。

“多找几个山头总能找到。”

这小兄弟两的话，惊得秋生和秀娘无话可说。别人看见狼要躲，西觉家的孩子吓跑了狼不算，还要到处找。

云善好几天没见到他树叶哥哥，一时忘了去外面玩，小尾巴似的跟在梁树叶后面。

梁树叶坐下吃包子，云善自觉地把自己塞进梁树叶怀里，屁股一抬，蹭到梁树叶腿上坐着。梁树叶吃一口包子，他也要一口，他要陪树叶哥哥吃包子呢！

来时，妖怪们带着三个篮子的东西，回山的时候，又装了满满三篮包子。秀娘还给他们带回一篮子鸡蛋，让他们带去山上吃。要是见到花娘，多给她煮些鸡蛋补身体。

趁着天还亮着，秀娘和秋生赶紧让他们回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