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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海拉来信 XV:父子与昨日

乌鸦折叠 北野行舟 8135 2024-10-13 09:39:57

维兰德回到了A.U.R.O。

他没有将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被人冒充和取代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老馆长。整个A.U.R.O都风平浪静, 维兰德花时间整理了现状、情报以及调度,就好像前段时间做出那些安排的人都是他自己,而他也真的只是因为受伤才暂时消失。

他跟基金会的人确认了现状, 又翻完了“阿尔贝特”冒充他跟“Fafnir先生”来往的记录, 看到跟他自己如出一辙的字迹以及一模一样的口吻,还是沉默了很久。

“阿尔贝特”确实了解他, 那并不是玩笑, 而是比他想象得更确切的事实。

维兰德准备先回到城堡,他听馆长说孩子们没有离开,这跟他的计划不同,不过Juniper在, 各种计划出现意外也很正常。曾经的维兰德是个喜欢严格执行计划的人, 但现在……他已经被磨平了棱角。

不过在回去前,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叫来了帕尔茨, 就是他被“阿尔贝特”绑架的那天跟着他的年轻主管。事后帕尔茨回到了基金会, 毫无疑问,帕尔茨很清楚他被绑架的事, 但还是做了“阿尔贝特”的共犯。

帕尔茨接到消息,很快就到了维兰德面前。事实上他一直在等维兰德叫他, 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会辞去基金会的工作, 在一切结束前也不会离开这里, 他背叛了A.U.R.O, 各种意义上的,所以他……

他推开门, 忐忑不安地说:“维兰德先生, 我……”

可维兰德让他先坐,然后问他关于那个银发男人的事, 关于那个男人的表现,以及这段时间以来帕尔茨看到的发生的所有事。问完后,维兰德站起来,说我要回城堡一趟,就要离开。

帕尔茨愣在原地。维兰德要走出门了,他才反应过来,匆匆追上去,下意识地说:“维兰德先生!我已经申请了离职,关于那天的事——”

“辞职信我已经驳回了。”金发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说,“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大多数情况下这反而是被敌人利用的弱点,我们的工作不能出现任何失误。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回来了,谢谢你,帕尔茨。”

维兰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叫做帕尔茨的年轻人慢慢蹲下来,捂着脸,很久没有说话。直到同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啦,上班啦,打工啦,你还想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帕尔茨说,维兰德先生就是太好了,我怕他被人骗走……我怕他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如果我真的背叛要杀死他呢?

同事说,没关系,维兰德肯定做好了他死后A.U.R.O也能正常运转的准备,他不会对不起我们,也不会对不起我们的事业,而你也没有辜负他。

同事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面无表情地想:维兰德,你又在零成本收买人心了,就是因为这样A.U.R.O里才都是你的死忠吧,包括我。

……

维兰德回到了城堡。

Abies在门口打哈欠,听到敲门声就猛地支棱起来,看到是维兰德,他多看了两眼才放下心来,说:“维兰德,原来你没死啊。”

这小孩说话一直这样。

维兰德都习惯了,越过Abies,问:“其他人都在吗?Juniper没回来?”

Abies枕着胳膊,悠悠跟在他身后,说是啊,Juniper不让大家走,但他自己出去找你了,就是昨天的事,现在还没回来,我也联系不上他。

至于城堡里的其他人,在维兰德进门的时候,一个个小脑袋就冒出来了。维兰德先让铃兰回来查看城堡里的情况,铃兰说Juniper出去了,理由是去森林,但这种话……这种时候说的,已经没人会信了。

金发的家长挨个安抚了惊吓了好几天的小孩,告诉他们接下来才是暴风雨的开端,但好消息是……有一位“盟友”在帮他们,或者说,他们A.U.R.O不过是在打辅助。

“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维兰德?你上次不是说还远远不到时候吗?”老馆长问他。

维兰德回到书房,跟半月没见的父亲说:“……发生了一些事,拿到了新的情报。”

老馆长比孩子们知道的要多,虽然他本质上不是A.U.R.O的正式成员,只是协助者,但他是维兰德的父亲……也确实知道更多东西。所以老馆长直接问:“跟那天的客人有关?”

维兰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他在想他见到的“阿尔贝特”,还有阿尔贝特做的饭——很有趣,阿尔贝特自称欧洲人,在北美生活,却更擅长亚洲料理,而且习惯做得很精致,也喜欢古典乐。

如果不是确定这个世界没有魔法,他就要怀疑“阿尔贝特”其实是另一个灵魂进入了这具身体,而这个灵魂才是跟他有关系的那个人。

“不是客人。”维兰德最终说。

那个人不是客人,起码……对维兰德来说不是。

维兰德从他带回来的手提箱里拿出一份报告,放到了老馆长面前,那是对“阿尔贝特”的DNA检验报告,出于安全和准确性的考虑,维兰德用当初拔下来的长发跟他自己和Juniper的DNA都做了对比,但结果有些有些出人意料。

那个银发男人的DNA跟他们两个都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不过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阿尔贝特”的基因序列跟人类的差异有点大,不,准确来说是跟地球生物差得有点大,他们完全无法以这种方式判断这个人的身份。

“基金会的医生问我从哪里搞到的外星人的头发样本,他很感兴趣。”维兰德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有点头疼。

老馆长认真地看了两遍,说:“或许他真的是外星人呢?你知道的,维兰德,我们这里曾经有过传说……”

维兰德说停,我不相信魔法,也不相信传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祂也只是看不见我们的东西,与我们的生活并无什么关联。

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Juniper回来了。

银发的小孩从城堡外回来,带着半身血迹和一身风雪。城堡里的小孩都对此见怪不怪,匆匆赶到大厅的铃兰问他需要帮忙吗,Juniper看了她一眼,问:“维兰德回来了?”

毕竟如果维兰德没回来,其他人不会冒险在这个时候回到城堡。

铃兰说维兰德在书房,银发小孩说我去找他,就穿过一群看着他的小孩,往楼上走。他弯下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最小只放到了Abies怀里,说带她回去休息,然后抬头,就看到了走到楼梯上方的维兰德。

两个人隔着长长的阶梯对视,维兰德从银发小孩的眼里看到了几分嫌弃。

最后,维兰德先说:“Juniper,你回……”

银发小孩转头就走。

维兰德:“……”

生气了。

他无奈地看着银发小孩离开的背影,心想Juniper肯定是去找他了,看Juniper身上的打斗痕迹八成是找到了“阿尔贝特”,但Juniper没找到人,跟“阿尔贝特”打了一架,回来却发现维兰德已经到家了,跟没事人一样,不生气才怪。

铃兰给维兰德使眼色,意思是你去哄一下他,维兰德:……我哄他?会打架吧,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适合再打一架吗?

不过维兰德还是去找了Juniper,彼时银发的小孩正在给自己身上缠绷带,看到维兰德进门,墨绿色的眼睛警惕地看过来,又在看清是维兰德时候把头转了回去。

“我见到他了。”银发的小孩将掀起来的衣服放下去,对维兰德说。

维兰德按住他的手,要看一眼Juniper的伤,被银发小孩抓住了手腕,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拗过谁,最后维兰德问:“他打的?”

“……”

没回答。Juniper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应该是打输了……维兰德还是很了解的。

果然,在他想到这里的下一秒,他就听到银发小孩说:“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他。”

维兰德叹气。

“他说什么了?”

“他?他说你们关系很好。”嗯,他说你一定不会认错的,而且他很自信。

黑泽阵慢慢掰开维兰德的手。他身上没多少伤口,跟小时候的自己也不一样,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提前缠绷带,不然被维兰德看见,那第一时间就会露馅。不过受伤是真的,他回城堡也是想顺便给伤口换个药,一直拖着没什么好处。

至于小时候的他,被他打晕丢到森林深处去了,死不了,也饿不死,起码两天回不来。

“他……”

维兰德停顿了一下。

黑泽阵想了想自己小时候的性格,故意用不怎么在乎的平淡语气问维兰德:“你们真的认识?他说你们有几十年的渊源。”

维兰德摇头否认:“不,之前我们从未见过。”

他趁Juniper的注意力还在“阿尔贝特”的事上,抬手摸了摸银发小孩的脑袋,然后两个人的动作同时顿住。Juniper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下一秒,两个人毫不意外地打了起来!

“维——兰——德!”

好,是他的Juniper,小孩生气炸毛是正常的,就是打人比较疼。维兰德想。

幸好这场父子间的战斗刚刚开始就结束了,维兰德早有准备,进门前就偷偷跟铃兰说在外面等,如果打起来就制止一下。Juniper对城堡的医生还是比较尊重的,所以铃兰出现的时候他也不情不愿地收手——毕竟他和维兰德现在都还是伤员。

当然,这是维兰德的视角,从黑泽阵的视角来看就是:维兰德受伤个鬼,我好吃好喝地养了他半个月,他没长胖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甩开维兰德,晚饭没去吃,而是在城堡的露台上吹风。

这个时间Cedrus已经在隐修会,叫也叫不回来,阿法纳西在巴黎,Oak在德国,城堡里最大的就是他,还有……还有Abies。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瞟到跟上来的红发男孩,最终还是没把人给丢下去。这个时期的Abies还是个小孩,他也没必要跟小孩一般计较。

Abies坐在露天的背风处,在呼啸的风里提高了声音问他:“你不是说不把那个人杀了就不回来吗?”

银发少年看着远方的雪山,冷淡地说:“我没说过。”

呵。

怀疑我吗?

黑泽阵可不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会说这样的话,那时候他说的要么是“我去杀了他”,要么就是“你在这里等着”,他不会以失败为前提说任何话,除非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赢的希望,那样的话,他会跟维兰德一样,提前做好自己死亡的布置。

他没去看身后的人,但他能听到红发的男孩在笑,这时候的Abies还比他高点,接下来的几年里就不一样了,Abies再也没怎么长……后来就是公认的矮个子。

风声渐渐小了。

“你不是Juniper。”Abies肯定地说。

“为什么?”黑泽阵没动。

他并不意外Abies能第一个认出他来,毕竟小时候的他自己也足够谨慎,既然可能有人冒充维兰德,那也就可能有人冒充他自己,约定个暗号只是常规做法。只不过,看维兰德的反应……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Abies:“当然,Juniper临走前说他回来就打我一顿,这种事上他从不食言!”

黑泽阵:“……”

Abies:“但你的脸是真的,所以你是谁?为什么跟Juniper长得一模一样?”

黑泽阵:“…………”

他冷笑一声,从露台上跳下来,按住Abies往死里打了一顿,打到小孩鬼哭狼嚎地求饶,满地打滚说别打了我知道你是Juniper了,他才拍拍手,拎着人下楼,丢到了铃兰面前。

铃兰医生刚为自己阻止了一场父子相残而松了口气,很有成就感地坐下来喝杯咖啡,转头就看到Juniper拖着半死不活的Abies下来,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银发的小孩把红发的那个丢到她面前,一句话没说就要走,红发的那个抱住了银发那个的腿,大喊:“Juniper我错了,你不要走,呜哇——”

是假哭。

黑泽阵把Abies从他腿上撕下来,丢进门,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走了。

呵,他就知道,对付Abies这种人,打一顿就好了。

他刚走了两步,就对上走廊另一侧维兰德的视线,维兰德欲言又止。黑泽阵跟维兰德对视,刚要问你也想被打吗,维兰德就清了清嗓子,说:“吃点东西吗?”

按照其他孩子的说法,Juniper这几天也是没好好吃东西的,今天回来更是没吃晚饭。

黑泽阵本来想说不用,又想到维兰德……他说好,跟维兰德往餐厅走。

晚饭当然不是维兰德做,那人做的东西他不吃,黑泽阵慢慢地吃着晚饭,问维兰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确实做了较为完善的计划,但维兰德是更了解这个时代的人,计划必然会有所调整……而且维兰德也不信任“阿尔贝特”,不可能全盘按照他的计划来。黑泽阵想,维兰德到现在都没说什么,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维兰德不想说。

“我有计划……你先养伤。”维兰德这么回答。

果然。

黑泽阵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只说“嗯”,实际上却在心里嘲笑维兰德。维兰德只对他们说“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却不说是什么事,恐怕等隐修会全没了才会给这群小崽子知道吧——包括Juniper。

维兰德,不愧是你,把小时候的我蒙在鼓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把你往死里打吧,我可管不了。

黑泽阵慢悠悠地吃,维兰德就坐在餐桌另一侧看他,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这场面就像是几天前的翻版,只是吃饭的人和看人的人对调了一下。

等吃完,他才站起来,对维兰德说:“你有事瞒着我。”

这是小时候的他会说的话。

维兰德大大方方地承认,说对,我有事瞒着你,但这是计划需要。

黑泽阵盯了他一会儿,说好,我会听你的。

——别后悔,维兰德,被打只是你的问题。而且那是“他”的份,还有我的呢。

11月25日。

凌晨时分,维兰德忽然叫醒了所有人,让他们离开城堡。

这本来就是预先预料过的情况,也有足够的准备,孩子们几分钟内就从城堡里消失,睡着的也被拎着后衣领带走。眨眼间这座城堡就变得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黑泽阵站在城堡顶端,往下看的时候,有子弹与风声一起骤然擦过了他的脸。下方是在极夜的风雪里前来袭击城堡的敌人,维兰德显然是有准备的,但也没那么有准备。

没人能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甚至清楚城堡的位置。

“该死的老东西。”

黑泽阵抹掉脸上的血,声音低沉又压抑。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Fafnir甚至不愿意等到隐修会灭亡,就将矛头一并指向了A.U.R.O,黑泽阵虽然早就知道那个老东西是什么德性,却没想到“组织”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没错,Fafnir开了两个马甲,用了两个组织,一个跟A.U.R.O合作干掉隐修会,另一个跟隐修会联合做掉A.U.R.O。

可这不应该——不是指他没料到最坏的可能,而是他已经对这种事做了预判,并且提醒过维兰德去联系教授以牵制Fafnir,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

“维兰德,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黑夜里的银发少年站在极光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接近的敌人,本想反手抽刀,却又顿了顿,蹲下来去打开放狙击枪的手提箱。到这个时候了,小时候的他会不会开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不到维兰德,他怕那个蠢货不知道死在哪了。

他低声自语:你们最好祈祷维兰德还活着,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半小时后。

黑泽阵穿过城堡附近一片狼藉的战场,此时他身上早就沾满了血。有他的,但不多,毕竟他从维兰德的衣柜里随手拿了件黑色的外套,将自己隐藏在黑夜里,以效率为第一目标将那些人先解决掉了。

他在找维兰德,维兰德没跟城堡里的孩子们一起撤离,而是去了小镇的方向。

黑泽阵看向不远处森林里的火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无数车辆从这里经过,公路上的雪已经被压成了凝实的一片,上面满是灰黑的痕迹。

“维兰德。”

他往那个方向追去。

找到维兰德的时候黑泽阵就知道自己没猜错,维兰德所处的位置就是另一片战场的中心,几辆被撞毁的车停在森林的边缘,无数脚印蔓延到了幽暗危险的森林深处。

黑泽阵看着地上的血迹,狠狠皱眉。

他不知道是谁受伤,也没有通过血味闻出是谁的本事,但打成这个样子,对方专门派人来,肯定是知道了维兰德的身份,所以才穷追不舍。

更坏的可能:维兰德自己就是“计划”中的诱饵,维兰德不相信教授,但他相信敌人会冲着他来,牺牲他一个能拯救很多人,这很划算。

“……划算个鬼。”

黑泽阵踩着深雪往里走,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好像是常年生活在雪地里的捕猎者。嗯,是事实。

他像一片雪花一样轻飘飘地穿过森林,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哪个方向有人的声音,雪地里没有多少风吹草动,只听树梢落雪的声音就知道哪里有东西在跑动。

他睁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往某个方向跑去。

森林里的狼群似乎被不久前的枪声惊扰,但看到他的时候甚至后退了一下,没有靠近,黑泽阵也懒得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维兰德,以及这附近最后的战场。

深色的血将维兰德的半个身体浸染,追踪而来的人还在他身后,A.U.R.O的其他人不知道在哪里,反正黑泽阵是只看见了重伤的维兰德以及在追维兰德的人。

那个老东西……乌丸、BOSS、Fafnir。

黑泽阵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追杀者里面的一个,Fafnir的记忆里有这个人,于是派人来杀死维兰德的到底是谁已经不言而喻。在对方举起猎枪的同时黑泽阵已经屏住呼吸,最大限度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然后在下一秒猛地一跃而出,直接踹翻了那个人!

他跟对方滚在地上,压断了雪地里的枯枝,直接栽进了半米深的雪坑。

来杀维兰德的这个人穿得很厚,甚至穿了防刺的软甲,将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按理来说不管是谁对付这个人都得花点功夫,但黑泽阵不想浪费时间,他任由对方攻击自己,在极短的十几秒里划开了对方的喉咙,然后把人扔到了一边。

然后他站起来,踩着一地的血,往另外几个追杀者的方向冲了过去。

地面上的血脚印被新的落雪淹没。

最后黑泽阵找到维兰德,金发的男人倚在树后,看到他的时候显然松了口气。

“Juniper。”

维兰德看着他身上的伤,刚想说什么,就被黑泽阵打断了。

“闭嘴。”

银发小孩的脸上仿佛写着先看看你自己再说,虽然两个人的情况都不是很好,但维兰德是普通人,真要再出什么意外,肯定比他死得要快。

黑泽阵抬头看天,通过依稀可见的星辰确认了他们的方位,又估算了这里跟城堡的距离,打算先去附近的小镇。反正现在回城堡也只能看到战场。

他刚想问维兰德怎么回事,就看到维兰德忽然弯下腰,剧烈地咳起来,血顺着维兰德的手指往下流,滴落在雪地上,一抹渗下去的红分外扎眼。

黑泽阵有点慌了。

他去扶维兰德,碰到人的时候才发现哪里不对,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维兰德!你!

金发的男人紧紧抱住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攥住他暴露在外面的伤口,低声说:“谢谢你来救我,‘阿尔贝特’。”

在他怀里,银发的小孩目光冰冷,好像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一点点地失去了意识。

看到这一幕的帕尔茨:“……那个,你真的是维兰德先生,不是阿尔贝特先生假扮的吗?”

他怎么觉得在哪见过一模一样的场面啊。

维兰德低着头,又咳了两声,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到银发小孩的脸上。他对帕尔茨说:“在讨论这个问题前,你先把医药箱给我可以吗?”

帕尔茨手忙脚乱地把医药箱递过去,连连道歉:“对不起!!!”

……

黑泽阵花了三天时间在心里骂维兰德。

至于为什么要在心里骂而不是当面打维兰德一顿,因为他从醒来开始就没见到维兰德,也没见到其他任何人。维兰德把他关在这里,除了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就再也没管过,不给他吃东西也不让他睡觉。

不吃东西不喝水就算了,黑泽阵又死不了,他估计维兰德正在忙,忙A.U.R.O和隐修会的事,忙着战后清点和找Fafnir算账。可这个像是手术室的房间里一直开着强光,噪音,还有数个对着他的监视器,就是明晃晃地不让他休息,黑泽阵觉得再忍下去他就要想杀维兰德了。

他得想办法逃出去。

只是现在他的体力得不到恢复,意识也逐渐变得焦躁,黑泽阵不是没办法逃出,但他不想为了从自己人手里逃脱做出太过自残的举动,也不知道外面是哪里,所以他决定再等等。

第五天的时候他开始怀疑维兰德是不是死在外面了,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维兰德终于出现了。

金发男人看起来很累,还带着黑眼圈,估计也几天没睡了,就在室内的衣服外面披了个外套来见他。地下室很冷,起码对维兰德来说是。

被捆在手术台上的银发小孩一动不动,也没看他。等维兰德把一直在耳边萦绕的噪音关掉,坐在他旁边的时候,黑泽阵才给了他一个眼神。

维兰德问:“Juniper呢?”

黑泽阵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就用口型回答维兰德:他没回来?

维兰德没说话。

哦,黑泽阵知道了,维兰德没跟小时候的他见到,而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另一个隐秘的据点。也就是说小时候的他被人骗了、被取代,好不容易回家的时候,发现城堡已经变成了一片战场,维兰德不见了,取代他的人也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这锅他可不背,全都是维兰德的错。他什么都没干。

他缓了一会儿,终于能发出声音,对维兰德说:“你没有联系教授。”

维兰德看了他几秒,才说:“我联络教授了,只是那边的人来得晚了点。”

行,原来掉链子的是教授,那他勉强原谅维兰德一点。黑泽阵闭了闭眼睛,这里的光线太刺眼,一旦看久了他就看不清维兰德的影子。

他懒得去确认战后的情况,反正这里也不是他的时间,只问:“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

“一开始?”黑泽阵觉得自己演的明明还是很像的,他小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性格吧,除非Abies在那个时候就哭着去找维兰德告状了。(Abies表示抗议)

维兰德的声音很平静:“不,我只是知道,来救我的人一定会是你。”

两个人都心平气和,好像只是在战后复盘,维兰德说我一开始只是觉得Juniper有点不对劲,但没有往“这不是他”的方向想。

他叹气:“……他跟你不一样,他相信我,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所以除非到了能确切证明我出事的时候,他不会来找我。但你觉得我很没用,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

黑泽阵冷淡地回应了他的话:“这是事实,你就是很没用,维兰德。”

维兰德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哈……”

下一秒,原本被牢牢绑着的银发少年忽然动了,他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解放出来的手,先抓住维兰德的头发,然后把这个人的脑袋狠狠地往手术台边缘撞了过去!

维兰德虽然早就在提防他,但银发少年之前表现得太平静,维兰德猝不及防没能完全闪开,额角被撞出了一片明显的血痕。

黑泽阵松开手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漫不经心地说:“我说了,这是事实。”

维兰德捂着脑袋,没生气。

他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导致轻微脑震荡,也可能是这几天来加班熬夜工作的结果,但他假装需要缓一缓的几秒里“阿尔贝特”也没动,所以他放下手,跟那个银发小孩对视,最后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黑泽阵反问。

“变成这样。Juniper的样子。”

“……”

维兰德本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像是科学的解释,但那个银发小孩看了他一会儿,说这是魔法,其实我不是人类,我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阿尔贝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心虚的地方,维兰德跟他对视了好几秒,终于站起来,说我有个猜测。

他把一直开着的灯关了。

监视器在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停止运行,手术室里现在是一片黑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灯刚熄灭的时候黑泽阵就意识到不对,他甚至没来得及挣断勒住脚腕的镣铐,就扑向维兰德、跟那个男人打在了一起。维兰德没怎么还手,就像几天前一样紧紧抱住他,在某个呼吸的空隙里说:

“Fid——”

“闭嘴。”

黑泽阵猛地推开了他。

维兰德没再说话。

很久,他打开灯,看到银发小孩低着头,坐在手术台边,银发几乎垂到地上,脚腕上是刚擦出来的血痕。看得出来……“阿尔贝特”绝不想听到那个词。

维兰德找到钥匙,先把镣铐解开,期间银发小孩一动不动,只是在维兰德再去碰他的时候说了句滚开。

“……我很抱歉,Juniper。”

维兰德闭上眼睛,再睁开,对上了一双冷到极点的墨绿色眼睛。看,跟Juniper一模一样,那天晚上他叫了“阿尔贝特”的名字,这个人毫无反应,他本来就想叫Juniper试试的。

可他最后还是用了最冷血的手段,用自己做诱饵,又把人关在这里……不吃不喝和监视装置都是为了磨损对方的精神,这几天没见面也是故意的,维兰德只是找了个差不多的时间,用A.U.R.O的洗脑底层指令来试探。

然后他得到了答案。

他看到那个银发小孩在冷笑,嘴角是很低很低的弧度,更像是“阿尔贝特”而不是“Juniper”。

属于少年的声线被刻意压低,接下来是属于成年人的语气,和毫不留情的话语:“你满意了,父——亲?”

维兰德觉得自己被扎了好几刀。良心这种东西,他还是有一点的。

他低声说:“我不希望真的是你。”

黑泽阵略带嘲讽地笑了声。他知道维兰德的想法,但不代表他乐意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他毕竟不是小时候的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会计较维兰德面对敌人的态度——因为一开始也是黑泽阵自己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他很清楚。如果维兰德直接相信他,那就不是维兰德了。

他刚想说算了,这点程度还在我的预料之中,维兰德就伸出手,把他圈在了怀里。

维兰德低声说:“对不起,Juniper,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他迟疑片刻,看到银发的小孩没有反抗,又想起那天他在城堡里摸“Juniper”脑袋时候的事来。他低头,轻轻在黑泽阵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爱你。希望这句话不会太迟。”

“……”

黑泽阵一时间没说话。

维兰德把伤痕累累的小孩抱起来,往手术室外走,两个人的状态都好不到哪里去,反正都是伤员,黑泽阵本想现在打一架,可他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自己,最后还是没动。

他干脆躺在维兰德怀里,放空心思,现在他只想睡一觉,谁来也不能阻止他。

还有一件事。

“维兰德。”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已经四十岁了,比你大。”

“但我是你的父亲,Juniper。”维兰德判断了一下成年Juniper的真实想法,觉得其实小孩是不想下来的。

他强调了一遍:“不管你到多少岁,都是我的儿子。”

黑泽阵:“……”

维兰德还想说什么,黑泽阵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黑泽阵幽幽地说,你往前看。

维兰德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缓慢地、艰难地往走廊尽头看去,看到另一个伤痕累累、大概是刚从哪里杀回来找到他的银发小孩,正看着他们两个。

维兰德:“……”

黑泽阵:“……”

Juniper:“维兰德,你想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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