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锗色发丝下的颓丧情绪收敛了一瞬, 旋即太宰幽怨地抬起头:“好过分,哪有你想得这么坏~”
只不过那条黑漆漆的蛞蝓这么好骗,自己总忍不住想逗逗他嘛。
其实这是非常明显的骗局, 虽然异能特务科帮太宰治洗白履历的流程进展顺利, 但是在明面上太宰依旧是官方高危通缉名单上的一份子,别说进警视厅调查案件了,恐怕警视厅大门口的摄像头一旦捕捉到他的头像,下一瞬间就有五六辆警车将他围住吧。
嘛, 不过关于白濑和柚杏的情报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至于那个小矮子真的大喇喇出现在警视厅门口后会不会被百八支枪/械对准扫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啦。
他今晚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原本十一月到十二月这两个月就是港口Mafia召开干部会议年终总结和来年规划的日子,刚刚“加入”组织的莫纳尔虽然实际上直接对接了森鸥外, 但是明面上,他依旧不足以与现任的干部平级, 所以被放在了中也的部门。
中也那家伙对“下属”向来不错,会在干部会议开始前出现在Hallow’ Candy提点下属是意料中的事情,中也也知道自己在糖果屋遇上他绝非简单的“运气不好”。
但这只是第一层, 要想让中也心甘情愿掺和进摩天轮案件中从而探明港口Mafia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武力胁迫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应该也没有人能武力胁迫得了重力使吧),所以以自身的微小伤势换取中也的态度从暴戾转向相对平和,在此基础上自己再提出白濑和柚杏二人的事情, 对方才存在主动了解摩天轮事情始末的可能。
否则就凭一年来中也对自己积攒的怒气,这个没什么脑子的蛞蝓根本不会好好听他说话吧。
只能说堵不如疏咯。
为什么非要把中也拉进这次案件呢......太宰其实目前还并不十分确定,只是他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 这次事件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单纯, 那些失踪的少年少女几乎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但是有一点出奇统一, 他们都是和中也年纪相仿的孤儿。
中也对此事的态度基本在太宰的预料之中, 港口Mafia在干部层面对摩天轮案件暂时没有更深一层的考量,但是不排除森鸥外的刻意隐瞒。
所以就让中也先去惊一惊森鸥外这条蛇好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中也出现在了警视厅门口,森鸥外都会知道前双黑已经碰面,他在了解摩天轮事件背后有蹊跷的前提下召开干部会议的态度,和不知道这一前提下召开干部会议的态度,会是两个完全迥异的极端。
——唯一意料之外的事情是太宰低估了中也对自己的恼火程度。
嘶,脸疼。
不过这九转回肠的小心思好像被旁观者看出来了诶,太宰用食指拨弄着一缕头发,这个男人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太宰,这样的表情让后者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是观众居高临下地看着木偶戏表演。
当然太宰本人并没有作为木偶的自觉,毕竟他一向是执笔人,刚刚那点试探不过是剧本前期并不非常重要的小铺垫而已。
只不过他有一种错觉,此刻眼前的Grey Mourner给他的感觉好像和不久前有些许不同,多了某些并不能准确把握的微妙气场。
更神秘,也更危险。
“客人还想看看万圣节套组吗?本店商品概不接受赊账哦。”莫纳尔不知道面前这个绷带精在左右思考着什么东西,但是他热闹也看够了,库存也清理了,欠条也收到了,并不打算再和太宰治耗着玩,前死神暨情报贩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诶?”不对吧,这就赶客了,不该再和我打会儿太极吗?问点什么“复活”“书”之类的东西?
太宰治隐约捕捉到那点若有若无的“不同”缘于何处,这个银灰长发配着丁零当啷饰品的糖果贩子真的把自己摆在了看戏乐子人的位置上。
根据坂口安吾的情报,“书”由日本政/府某位高层持有,他知道日本政/府对高级异能力者的拉拢到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偏执的程度,涩泽龙彦的事情他并非没有耳闻。
当年织田作之助与Mimic首领的战斗被坂口安吾事无巨细地写进了任务报告中,他的异能力展现出的巨大价值或许也因此被重新评估,这样的话日本异能政/府可能选择制造第二个完全在自己掌控中的“涩泽龙彦”!
鸢色的双瞳骤然缩小,不对,墓地!
下一瞬趴伏在桌面上的青年不打一声招呼夺门而出,身手矫健完全看不出任何之前重伤吐血的狼狈模样。
厚重的木质大门被哐当打开后嘎吱作响,室内的明亮光线转瞬即逝,最终又归于一片幽暗。
“演戏上瘾了吗这个小家伙。”莫纳尔轻蔑地一笑,打开腰间的金属盒子,倒出一颗糖果后送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
不过这出落荒而逃的戏码似乎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呢,要不要遵循演员的意思适时鼓个掌?
“呐,织田......织田作之助,你觉得呢?”
门口那具穿戴银色盔甲,被太宰治取走盾牌的骷髅模特内部发出沉闷的撞击,杂乱无章,并不能连缀出有意义的词句。
“啊,忘记了,没有灵魂和情绪的话你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而已。”莫纳尔恍然大悟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随后从橱窗里取出一罐糖果,倾倒在桌面上,然后一颗颗拾起并透过不多的光线比对糖果的光泽,最后挑出两颗,“白濑和柚杏,是叫这个名字吧?”
莫纳尔穿过一片狼藉的室内,在少说2米的高大的骷髅盔甲面前站定,像是欣赏艺术品一般打量着已经失去金属光感的盔甲,然后信手抽出骷髅盔甲的佩剑,轻巧地斜形一挥,雪亮的剑光之下盔甲从肩颈部开始坍塌。
笨重的盔甲内,原本应该是胸腹部的位置,赫然藏着一个被肋骨限制了行动的人!
那人空洞的眼神在重见光明之时陡然变得炽热,甚至在尚来不及站稳的时候手脚并用也要扑向莫纳尔,后者则轻巧地避过这种毫无章法的攻击,将手中的两颗糖果借势狠狠捂进他嘴里。
“吃吧孩子,这种刻薄自私的灵魂你会喜欢的。”
胡子拉碴的男人在被强制喂下糖果后蓦然停止了攻击,就在莫纳尔靠近对方想重新将他塞回什么容器内好好保存的时候,织田作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多时,那双没有聚焦的赤色双瞳中竟然逐渐有了高光,他原本僵硬挣扎的肌肉放软,仿佛源自中枢的神经血管重新连接上了这具躯体的四肢。
“这是......哪里?”沙哑的声音在织田作之助的喉咙里滚动。
单凭自己的“糖果”可不足以让尸体重新拥有意识,顶多是克制尸体对活人灵魂和血肉的渴望罢了。
莫纳尔见状一愣,而后又放肆大笑起来,几乎直不起腰。
啊,好想亲眼见证那个小家伙面对空虚墓地的表情啊。不是对生命了无牵挂吗,不是对死亡不屑一顾吗,为什么还要对捕风捉影的复活传说将信将疑呢!
你高涨的情绪值比你本人更加诚实啊太宰治。
没有人能逃脱生死权柄的诱惑,在腐化世界中根本不存在清醒的人!
莫纳尔肆意的嘲笑给了织田作重新控制声带和肌肉的机会,他用粗糙的指腹揉捏着僵硬的脖颈,反复吞咽唾沫后找到了发音的正确方式:“你是谁?”
虽然已经死去一年但是过去二十几年的肌肉记忆依旧保留,织田作之助在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之后伸手去摸别在裤子背后的枪/夹上的武器,但是意料之中摸了个空。
“不要这么戒备啊织田作之助,对待救命之人这个态度可不行。”放肆的大笑终于停下,莫纳尔心情颇好地用手掌将银灰色的长发捋向脑后,吁了口气缓和自己差点笑到痉挛的膈肌,随后俯下上半身,直面织田。
萤绿色的狭长双眸鬼魅似的看着面前这位刚从地狱归来的青年,或许莫纳尔主观上未曾施加半分威慑,但是织田作之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氛。
不是那种关于血/腥/暴/力的危险,而是脱身于世界之外的,蔑视一切的危险。
他想起与Mimic的首领决战之前在桥上遇到的那个侦探少年,晦暗的风雨中他见过类似的绿色双瞳,那双眼睛一眼就看穿尽了自己的余生。
这样的眼睛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哦呀,被发现了。”莫纳尔慵懒地挑眉,凌乱的额前碎发从他的掌指间溜走,“这种事情确实不该告诉此世之人,但你是例外嘛。”
“一个死人怎么会说出死神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