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Code遥相呼应着。

一瞬间，意识是感官被打通，同一空间里所有的意识似乎都受到了影响。

尤其是距离C.C最近的托尼·斯塔克，他在此刻仿佛脱离了“自我”的束缚，在另外一种角度看到了自己大脑，看到了自己意识当中那些看似复杂无章的东西。同时，竖在这些东西组成的流光之中的，是一个巨大的石壁，古老的壁画上印刻着和C.C额头上一样的Code标记。

这个标记是新鲜的，壁画仿佛也是活着的，印记带着浓烈的血红色，甚至是真的有液体顺着印记底端那尖锐的边缘流了下来。

这一幕，让人觉得是这个遗迹在流血，

站在这个印记之下，托尼恍然有一种渺小的感觉。它仿佛一个深渊，带着无尽地黑暗，随时会把他吞噬下去一样。

“嘀嘀嘀——！”

仪器一瞬间收集了超标的能力，发出了警告般的鸣叫提醒。

C.C额头上的印记瞬间熄灭，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接着房间内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有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残留了下来。

“刚才……那是什么？”托尼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抓住了一起的边缘，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C.C拉住了幻视身来的手，顺着对方的力量坐了起来。

眼前这个拥有机械身体的存在受到Code的影响显然要小很多，他的意识还没有成长完整，可塑性强，受到的冲击自然也就更小。

但，幻视感觉到Code所带来的意识波动也是事实。这意味着，他虽然没有人类的身体，但已经拥有了人类的精神。

有人类精神的话，能给这样的机械人赋予Geass的能力吗？

她不禁也有些好奇。

“C.C女士，你使用了能力。我检测到能量波有溢出测试房的迹象，波动不大，复联大厦的外围也有干扰，但是依然无法保证你的力量不会被察觉，现有数据不足，我无法进行有效推测。”幻视把数据界面拉开，能量数据的峰值虽然很短，但是极高，在经过房间和大厦两重过滤之后，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机器就很难说了。

C.C却好像并不在意，“V.V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但不用担心，他不会和别人分享的。”

V.V平等地蔑视所有的“凡人”。

他不会让任何人分享他的“宏伟愿望”，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C的世界。

比起无所顾忌的专员，V.V才是那个不想让人了解Code秘密、不想让人知道Code所连接起的意识世界的人。

从有些高的仪器台上跳下来，C.C往前一步，手指点在托尼的眉心，两对瞳孔定定地注视在一起。她回答了他在幻视之前说出的不知是问题还是自语的话，“你看到的就是你——准确的来说，是你的意识。更高纬世界下，你意识的形态。”

托尼·斯塔克很快就从那种有些虚晃的感觉中脱出，听到C.C的描述，他眼睛发亮，“高纬角度的世界——有意思。”

越是超越常理的事情，就越让他感到好奇。

托尼·斯塔克永远不会被这样反常规的事情所吓倒。

他趁着能量的余韵，拉出键盘将现在的感觉记录了下来，同时机器上捕捉的过载数据，也在幻视的调试之下逐渐显现出了数据定值。

人的意识隐藏着无法预知的力量，仅仅是一个瞬间，数秒钟的释放，就有能够超越机器记录极限的峰值。

“普通的机器无法记录你能力的峰值。”托尼快速地列出了几种修进材料，幻视的算法可以计算更高能量的模式，超载的是机器的材料，他快速地扫了一眼数据图，眉心微皱，“横向波很复杂，这不是单数能力应该有的状态。”

在洛基和旺达·马克西莫夫之后，托尼设计了一套复杂的能量测试系统，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分析出能量结构。

虽然器械没能摸到C.C Code能量的极限，但是却不妨碍系统的分析。

“当然不是单一的能量，你自己不是也为它贡献了一份力吗？”C.C闭上眼睛，微微按压着她自己的太阳穴，彻夜未眠后的力量使用让她的脑仁隐隐有些抽痛。

原本就仿佛珍珠一样白皙的皮肤此刻显得有些不健康，仿佛是大病初愈后的状态。

“C.C小姐，你的心率指标达到了131，心血管负荷的百分比超过了80%，EMG（肌电）指标异常，”幻视看着C.C，“你需要休息。”

穿越时空本来就是一件对身体有负荷的事情，穿越之后的紧张、工作、无睡眠和力量使用也是对身体的消磨。

C.C的身体当然是不死的身体，但不死并不代表不会疲劳。

即使C.C不会劳累，专员也遭不住。

托尼·斯塔克沉浸在眼前的数据之中，根本没有离开工作台的意思，只是让幻视安排房间，将C.C带去休息。

复联大厦毕竟是斯塔克自己的地盘，如果这里面都会被入侵的话，九头蛇早就能控制他的战甲了。

托尼对自己的设计很有自信。

——他可不像神盾局那样被渗透得像筛子一样。

C.C似乎也并不怀疑自己所处位置的安全性，她放任自己陷入床垫，紧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这次的睡眠没有想象当中的无梦，反而是意识从现实抽离的瞬间，就仿佛坠入了水中，一阵沉寂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甚至从嘴唇、从鼻腔、从耳朵钻入了身体，像是溺水，只不过她并没有窒息的感觉。

C.C知道，这是梦。

但也不仅是个梦，她的意识脱离身体，被某种牵引感带到了另外的地方。

C.C睁开眼，她看到了眼前这个熟悉的、巨大的遗迹。

两边的壁画上绘制着不同形态的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男女老少穿着不同的服饰，记录着他们不同的状态。

但不论人形如何相异，他们却都仿佛有使用着同一张脸。

不是说他们的面容一样，而是他们面容所带来的感觉都一样。

——静谧的、祈祷着的五官，他们都闭着双眼，露着额头的红色Code。

C.C马上就做出乐判断。这是每一代Code的拥有者——C.C的眼睛顺着壁画扫过去，在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了那个修女，那个曾经给予她Geass，最后又将她拖入永生旋涡的人。

这里，是迎接一切意识终点的，C的世界的入口。

将两边的壁画连接起来的，是眼前的“门”，红色的Code标志上沉积着灰，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踏入此地了。

“好久不见了，C.C。”一个清脆的童音从她身后传来，把她有些沉浸的思维唤了回来。

不需要回头，能够无视时空界限，在梦中来到此地的，也没有其他存在了。

而且，这个声音也是C.C记忆中难以泯灭的熟悉声音。

“也没有那么久，我们不是才刚刚见过吗？”

通过Code的连接，他们那一瞬间的对视，仿佛被无限拉长的那一秒钟，怎么能不算是“见面”呢。

脚步靠近的声音在空旷的遗迹中接连回声，每一步都仿佛是交响乐谱的一个篇章。

V.V上前和C.C并肩。

和后者停止的17岁不同，他的时间停留在了更小的时候。

“比起这样的见面，我们明明在现实世界里也有很多机会再见的，你说是吧，C.C。”V.V抬头，有些沉醉的视线在眼前的标记上铺开，语气中带着某种自信。

因为确定了C.C的位置，所以知道她就在他附近，自然就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他在暗示自己已经掌握了C.C的位置，也是在炫耀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但C.C却并不在意他的“恐吓”，反而还要拿捏回去，“随时欢迎你，V.V。一个人管理教团还做得顺手吗，需要我接手吗？”

“如果你愿意回来的话，大家都会很高兴的——虽然新的教团已经没有了你的信徒，但只要有Code在，契约者就只是消耗品，要多少都会有的。”

说出来似乎很冷漠，但是在Code持有者那漫长的生命当中，不仅仅是契约者，所有的一切都是消耗品。

C.C一笑，“说得也是——可你的口味，也太不挑了。”她低头扫了一眼V.V那几乎拖地的浅黄色长发，“尾大不掉。”

“你那满街游荡的契约者就像是疯子一样，难道对于你来说，那就是已经是质量很高的状态吗？”V.V毫不客气地嘲讽道，“那你的标准未免太低了些。”

果然，他完全知道毛的存在。

这倒不让C.C感到意外。

“……毛对我来说，已经是失败品了。”C.C垂下眼。

无法承受她的Code，并且无法从一个幼稚的状态成长起来，只是日渐偏执。

C.C不敢说这其中没有她的错，但是当她要抛下这一段“经验”的时候，毛对她来说就变成了无数契约者中的一个——就像过去“爱着”她的无数个人*，她已经不会再回头了。

V.V嘲弄道：“明明都记着他的名字，却还嘴硬。”

C.C嗤笑了一声，反讥讽了一句，“被你记住的契约者确实很强，强到轻而易举地背叛了你。”

V.V就像是被刺中了软肋一样，感觉一阵羞恼。

他最重要的契约者无疑是他的弟弟，查尔斯。

他们曾经约定要创造一个没有虚假、没有谎言的“大同”世界。

但是，他因为对弟弟妻子的嫉妒而对查尔斯说了谎，接着便被弟弟杀死夺走了不老不死的Code。

死亡对于走过数个世纪的C.C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连一个世纪都没有走完、满腹野心的V.V来说却是一种掠夺。

他重要的契约者查尔斯很强，但是这个强大最终却化作利刃刺向了他自己。

V.V不出所料有些恼羞成怒，他开口挖苦，“说的好像和我一样因为死亡而穿过‘遗迹的门’来到新世界的你，有什么不同一样。”

像V.V这样的反派意识不会对时空局的收录有任何记忆——在那个“存储”他们的房间里，时间是停滞的。

——专员在V.V的身上了解到了这一点。

反派意识和所进入新世界的意识共鸣后，会填补自己的意识空缺。

不同的反派身上有不同的填补表现。

当然，也有为了活下去而不深究原因的——比如某位鬼王。

只不过V.V不一样，Code带来了强烈的意识共鸣，他有一种清晰的“穿越感”。在时空乱流中被挤压的感觉，就像是Code持有者的意识融入C的世界那样高纬意识的感觉。而曾经融入过高纬的意识也会记录下更清晰的感觉。

所以，V.V对自己的死亡，和死亡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如数家珍。

自然而然的，他便以为眼前的C.C是和他一样的状况。

不论是从C.C的角度出发，还是从专员角度上行动，都没有必要戳穿V.V所认知的“穿越”。

“查尔斯的儿子也很厉害啊，是他抢在查尔斯面前杀了你吧。”V.V没有看到C.C的结局，但却对这个结论坚信不疑。

查尔斯的儿子鲁路修就是C.C最后一个契约者、也是C.C最重要的契约者。

V.V确实是被查尔斯杀死的，但却是先被鲁路修逼上了绝路。

C.C眼神的神色一沉，却很快昂起了头，她抬手把有些遮脸的长发别到了耳后，“我们当然不同了，V.V。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她的语气轻快了起来，“我的愿望，就是死本身，我希望我的存在迎来终结。”

这是C.C从不曾说给别人的，即使是同在教团，甚至有过交接的两位Code使用者彼此，也不知道对方用来和契约者交换的愿望。

有着无尽野心的V.V是无法理解C.C那种，在无尽的生命中想要逃避孤独的心情的。

“身为我的契约者，为我完成愿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温度，“我的鲁路修帮我完成了愿望。和背叛并且杀了你的契约者完全不同——啊，你的契约者还是你的兄弟，他为了玛丽安娜*背叛了你，我真为你感到遗憾。”

鲁路修作为C.C的契约者，已经帮她完成的愿望——即使他并没有真的杀了她。

C.C一直都渴望死亡、渴望无尽的生命迎来终结。

但和她自己所说，她的愿望是“死”本身不同，她真正恐惧的、真正想要摆脱的，其实是那种看不到边际的孤独。

在漫长的时间里，她抛弃性命，独自行走在世间，没有可以停留的地方。

鲁路修没有杀了C.C，但是他却将C.C从孤独的寒风中拉了出来。

他完成了他们的契约，并且他们也从来没有背叛过彼此。

这对于C.C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即使没有后来的陪伴，这些回忆足够C.C再走很长的一段路。

这一点，是V.V无论如何也获得不了的东西。

他怒目而视，胸口伴随着他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

C.C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触摸遗迹的墙面。

她不是平白无故到这里和V.V谈心的。她知道V.V知道她的存在，也猜测对方有某种手段能够有机会找到他的位置。

这一点她也可以利用一下不是吗？

“不过，你这次挑选的契约者素质还算不错，基础好的话，是能够承受住Code的转移的吧。”C.C感受着掌心之下，遗迹仿佛心脏一般的跳动感。

这里是活着的。

但也是沉睡的。

“难道你觉得他们能和查尔斯相提并论吗，”即使被杀掉了，但是在V.V心中，唯一的弟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位，他更恨的，是“蛊惑”了他弟弟、让他们兄弟分崩离析的女人玛丽安娜，“而且，我不会犯两次相同的错误，他们不会有机会夺取我的Code，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C.C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何必把自己看得那么高、那么重，你要怎么样、会变成什么样，我一点也不关心，更没有兴趣知道，”她垂下眼睛，“我只是想要结束这一切，我厌倦了生存，也痛恨Code的存在，我的愿望没有改变。”

听着她的话，V.V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需要C.C的Code。

虽然他一样可以进入C的世界，但是想要控制C的世界来融合全人类的意识却需要两个Code同时作用才行。

甚至不只需要同时作用，而是需要两个Code的融合。

“但是，我也讨厌你，V.V。”C.C让自己的能量渗透到遗迹的墙壁之中，接着才转过身来，“比起把Code交给你，我倒是觉得，你的盟友是不错的选择，他们给你提供的契约者素材，我已经验过了，他们有机会承载Code的诅咒。”

V.V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至少从常规上来说，Code需要足够强大的Geass夺取，或是Code持有者的自愿给予。

V.V没有Geass，C.C也不会赋予他新的Geass，他自己行动便只能走后一条路。

事实上，Code和Geass并非完全排斥。虽然同系列的Geass在极端进化之后再承载Code会冲洗掉自身拥有的Geass，但如果不是同属的力量则不会影响。

最直白且活生生的例子，就是鲁路修。

拥有Code的他依然可以使用Geass，就是因为他的Geass来源于C.C，但Code却是杀死查尔斯而夺取的，两种力量是并行的系列。

只不过，眼前这个已经拥有Code的V.V却当然不能赋予自己Geass，就像C.C不能赋予自己新的力量一样。*

按照原本V.V的打算，他会利用一个被他控制的Geass契约者夺取C.C的力量，再利用那一个作为交换的愿望来逼迫那个“中介体”来将Code交给他。

但这个行动的首要条件，就是要保证这个“中介”的忠诚。

虽然九头蛇给他提供的素材都不错，但那些却只是他的工具和棋子，绝对不能用来当做“中介”。

V.V自己就是个喜欢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人，他清楚地知道和九头蛇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与虎谋皮。尤其是在见证过他批量制造能力者的样子之后，难道九头蛇会不想要C.C的Code吗？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这有可能是C.C的挑拨离间。

她可能是在阻止九头蛇和自己的合作，可能是想要让他们争斗，好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但即使是挑拨离间，九头蛇的威胁和觊觎也是一直存在的。

而C.C眼中那种毫无波澜仿佛死寂的模样也绝不会有错。

他痛恨虚假和谎言，所以能够辨别虚假和谎言。

C.C没有说谎。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为什么是九头蛇，我知道你现在在复仇者联盟大厦，我手上有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数据和履历数据，也是不错的素材，为什么不用他们？”

“我还蛮喜欢他们的。”C.C理所当然地说道，“Code是一种诅咒，我何必诅咒他们。”

V.V的眼中尽是阴霾。

C.C知道，他一定会比防备敌人更深地去防备九头蛇的。

有这样的防备，V.V知道C.C的存在、甚至知道C.C下落反而更好。

这就是C.C想要的效果。

而且……为了在被其他人夺取之前拿到C.C这样一个求死之人的Code，他便不能藏起来、不能按兵不动。

或交易，或威胁，他一定会找机会再和C.C接触。

这个世界的任务，说不定意外地简单呢。

人心就是这样玩弄的——阴谋是很低级的手段，阳谋才能让人尽心。

明明知道是在被利用，却不得不拼尽全力。

*爱着C.C的无数个人，指的是C.C在获得Code之前，拥有的Geass能力是被爱。在能力失控之后，她就拥有了太多的爱，所以在获得Code之后也就会更加空虚、更加孤独。

*解释一下这几个人的关系：

V.V和查尔斯是兄弟，查尔斯娶了玛丽安娜，两个人生下了鲁路修和娜娜莉，鲁路修是C.C的契约者。

*不知道文中解释够不够清楚：Code有两个，可以具象理解为一纵一横。它们可以有交点，Geass的拥有者在获得Code的时候会洗刷掉被这个Code所赋予的Geass，但如果他夺取的不是赋予自己Geass的Code，那么就能保留原本Geass的能力。（复活的鲁路修里，有Code的鲁路修就使用了Geass，我记得是）

肯定是有一些私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