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的话说出口，自己就先差点没有绷住，她发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连说出的话在这种语境下显得尤为奇怪。
她应该先从“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对话开始的，那似乎就像是正常搭讪的语气了——即使加菲蛛的眼神是那样的欲言又止。
正打算用什么方式撤回自己话的时候，加菲蛛竟然真的顺势点了点头，像是某种习惯性的认可。可是点过头后，他却又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什么，“额”了半天，最后只能憋出一个经典“天气”作为话题。
自从知道格温——他是指他的格温——接下来去的城市是伦敦之后，他去了解不少英国的文化，“天气问候”似乎是他看过的那本旅游书里最开头的一章。
格温看了看四周，从天梯下来这一段，可连个窗户也没有，哪里能看得出来天气，但格温还是煞有介事地配合了一下，“天气确实不错，我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比前两天阴沉沉的感觉要好多了。”
“嗯，希望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的好天气。”加菲蛛说话间舔了舔嘴，手指也不自觉地搓在了一起，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和喜欢人的同位体说话的感觉，可比他和自己同位体说话的感觉拘谨多了，顾虑也多了。
彼得·帕克是知情人，格温·斯泰西可不是。
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自己的行进路线，他和自己的格温是男女朋友关系，不代表其他世界的“彼得·帕克”也是，就比如他们的彼得一号，托比蛛说，他之前的分分合合，都是和MJ一起经历的。
当然，那个彼得也遇到过“格温·斯泰西”。
她似乎是他们世界当中一个不可或缺的任务，在每一个世界都出现过。
他们三人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只有本世界的荷兰蛛感觉被排斥在外，除了一点微微兴起的暗恋苗头以外，他完全没有过任何恋爱经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八卦另外两个同位体，八卦之心乃人之本性，在八卦之中，他还发现了两个世界“MJ”似乎还存在一些错位，一个是玛丽·简，一个是米歇尔·琼斯。
两人的性格也完全不同，荷兰蛛觉得，他世界的MJ似乎要更高酷一些——尤其是对方帮他怼闪电弗莱士的时候。
但又说起格温，加菲蛛发现，两个格温似乎难得是不同世界却完全一样的格温——从名字到身份再到模样、性格，似乎都很像。
加菲蛛有些迷糊，不自觉地思考着其中可能暗含的原理，像是错位时空的交点吗，因为是交点，所以才会完全相同？
就在他这样人头脑风暴的时候，格温突然又开口，“彼得——介意我暂时这样叫你吗？用斯泰西的话就太奇怪了，像是在叫我自己。”
虽然她最近连续认识的，就已经有连个彼得了。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格温。”加菲蛛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他和格温最初加深的交集，似乎也是始于格温对自己的兴趣。
“彼得，你知道蜘蛛侠吗？”格温说话的同时，微微垂着头，但眼神却一点也没有偏移地在观察加菲蛛的反应。
加菲蛛没有想到格温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个世界的蜘蛛侠的不是他，而且他也还记得荷兰蛛之前提起，对方在外尚且没和任何人暴露过身份。
但加菲蛛直觉，格温这个问题不是随意问出来的，他收回几秒内有些变化的表情，谨慎地开口道：“嗯，听说过，YouTube上很火——”思考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后空翻很厉害。”
YouTube有不少和蜘蛛侠有关的视频都是蜘蛛侠做后空翻的动作，甚至专门有一个相关的tag，被称为#蜘蛛侠后空翻挑战#，这让蜘蛛侠在年轻人中的人气骤增，先前几个争议性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
“他可不仅仅是后空翻厉害，我觉得他棒极了，”格温毫不吝啬自己对蜘蛛侠的赞美，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收集了许多蜘蛛侠相关的东西，从视频到新闻，将这些整理成资料，都存在她的蜘蛛侠收藏里。
比起弗莱士这样“外放型”的粉丝，格温的粉丝属性似乎更加内敛。
如果专员看到格温的行为，恐怕会帮另一个世界的提姆直呼一句内行。
而对于加菲蛛来说，虽然明知道眼前格温所说的“蜘蛛侠”不是自己，但他却依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他没有注意到格温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表情还没有收回来，紧跟着就听到对方猝不及防地接着就问出了一个致命问题，“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几个蜘蛛侠？”
这对别人来说无厘头的问题，对加菲蛛来说无疑是一个触动他敏感神经的问题，他控制住自己忍不住缩小的瞳孔，打着哈哈问道：“怎么会这么问，蜘蛛侠肯定只有一个啊，盗号也不能盗到蜘蛛侠头上吧，一个——唯一一个蜘蛛侠。”
他在大脑中快速思考着格温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他可不能连累着同位体暴露身份——这对彼得、对格温来说都没有好处。
知道超级英雄的秘密，本质上也就是进入了超级英雄的危险之中。
格温的手攥紧了活页夹的边缘，“但我好像看到过第二个，就在复仇者联盟大厦外面，他在楼顶。”
那就是他。
加菲蛛感觉背后有些出汗，他紧张极了。
那天隔着面罩只有一眼，应该不可能被发现的。
就算是他的格温，和他相处、拉扯的那段时间，也不会有一眼掉马的情况。
加菲蛛一边劝服着自己一边看着格温，响应着，“那可能……只是，蜘蛛侠的新装扮，你知道的，超级英雄也需要换洗的衣服，蜘蛛侠也有自己的时尚风格，”他一拍手，确信道，“对，就是时尚感。”
“蜘蛛侠确实换了一次制服，更新了一次装备，但——”格温的表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眼位上挑着，“我好像还没有说是因为什么来分辨‘第二个’蜘蛛侠的呢，彼得。”
“是吗，哈哈哈——”加菲蛛干笑了两声，“我猜的，就是猜测——不然蒙面的话，又能怎么分辨呢？”
格温抬头，看着他比自己高出的近一个头，“也许是因为另外一个格外高大呢？”
“但在楼顶的话，也很难肉眼比对身材吧，肌肉猛男？我觉得蜘蛛侠是更精干类的。”虽然力量毫不逊色于肌肉型的英雄，但蜘蛛侠更占优的其实是他的灵活和精巧，所以三个蜘蛛侠，没有任何一个有过度膨胀的肌肉，反倒都是穿上宽松的衣服，就显得文弱的类型。
他们之中，只有加菲蛛看上去还算擅长运动。
“确实很难，”格温先是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但我的动态视力还不错，不仅仅是因为衣服而已，我知道那是另外一个蜘蛛侠。”
加菲蛛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压力和紧迫感，他的蜘蛛大脑飞速运转着，他现在非常确认，格温拦住他说这些话，绝对不是随便拦了一个人而已，他的眼神在四周打量着，寻找着什么。
“这一层比较特殊，班纳博士的楼层没有监控设备。”格温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她才不会在监控之下来讨论她现在所说的敏感问题呢，即使这里是复仇者联盟大厦的低层也是一样。
“我知道。”加菲蛛捂着脸，想着该怎么样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格温抬头，“彼得，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确认存在两个蜘蛛侠的吗？”
危险！
加菲蛛的蜘蛛感应发出了警报，这个问题极度危险。
但，不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危险都不会停下来——因为严格来说，这不能算是一个提问，而是一个设问。
格温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不知道？”加菲蛛试探性地回答道。
“就是我看到你的时候。”格温在之前的对话中已经确认了想要确认的反应，她非常确信地说道，“你就是蜘蛛侠——蜘蛛侠之一。”
加菲蛛张了张嘴，有一瞬间他是想要反驳或是含糊其辞的，但以他对格温的熟悉，这种轻声而坚定的语气，说明格温不是在寻求答案，而是在诉说一个结论。
他有些泄气，只是一个照面——两个身份，每个身份与格温都只是一个照面，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掉马了。
加菲蛛的肩膀和脑袋都垂着，看上去有些丧气。
“但，你也许不是这个世界的蜘蛛侠。”格温抬手，掌心抚摸在加菲蛛的脸侧，“平行宇宙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吗，你和我们的彼得一点儿也不像。”
“你也知道他是……”加菲蛛这次只是惊讶了一秒钟，毕竟两个照面扒了他的马甲，更何况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的蜘蛛侠呢，“当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的。”
她一下破功一样，抿着嘴笑了出来，接着后退一步，给彼此留出了安全的社交距离，“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彼得还不知道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你们强行保马甲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加菲蛛眉毛挑动着，给了她一个“我懂得”的表情——这也不能算给同位体挖坑。
格温恐怕早就知道了彼得·帕克的身份，之前在彼得第一次去接格温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猜测。
甚至……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有了某种情报来源。
加菲蛛只是想不到，这个“情报源”究竟是哪里。
“偷偷告诉你，我作弊了。”格温抬手放在嘴边，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自己的秘密一样。
没有了秘密的顾忌，加菲蛛一下子就放开了刚才谨慎的桎梏，也跟着感兴趣，“哦？这还能作弊？”
“当然能了。”格温眨着一边的眼睛，一脸分享秘密的表情，“但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
加菲蛛也愿意配合她，“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呢？”
格温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都是我梦到的。”
她回忆起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就是陨石降落的那一晚。
虽然新闻没有报道出来，但是失眠的格温在那一天晚上看到了，有个绿色的什么从天空中飞到了皇后区的另一边，就像是“陨石”。
斯泰西局长一向禁止她夜晚外出，所以格温只能挨到了第二天造成才顺着昨晚的方向找了过去。
只到那附近，她就发觉那里被封上了，据说是因为蜘蛛侠的战斗，还炸烂了半个拉尔森夫人店面。
紧接着，后面就出了蜘蛛侠争议的事件。
绝对不仅仅是陨石而已。
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到每晚相同的时间，她隐约都能感觉到什么，像是做梦，又像是精神进入了另外一个地方，甚至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用另外一个人的视角在看着什么。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而微妙的感觉。
一开始，格温自己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学习生活压力大的缘故——毕竟为了在网络上和民调论坛上帮蜘蛛侠找出真相，她每天除了学习还有好多“课外活动”要做。
她在网络上发布的和蜘蛛侠有关的帖子都是有理有据、从调查到结果都有的精华帖，一些污蔑到蜘蛛侠身上的案子，她会像个调查侦探一样，把真相挖出来，也会理智分析蜘蛛侠乃至于超级英雄的存在意义与价值。
作为纽约警察局长的家属，她常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就连斯泰西局长都觉得格温以后有当警探或是调查记者的天赋。
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格温“梦到”蜘蛛侠的时候，她自己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那个梦格外清晰而已。
但很快，这个梦就进展到了，蜘蛛侠摘下自己的面罩，露出自己真面目的地步——字面意义上的，真面目。
她甚至能够回忆起梦中的每个细节，她能够感受到蛛丝拉扯到自己身上的那种感觉，仿佛时空错位。
就算是梦——白日梦，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也不应该那样清晰的，清晰到连不听话翘起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眶都让她难以忘记。
而且，格温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梦中面具之下的那张脸。
一个没有见过的脸，怎么会在梦中如此清晰，甚至连醒来许久之后都没有忘记呢？
梦是乱序的，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画面拼凑在一起，时常让醒来之后的格温感觉到困惑和迷惑。
令人迷惑的梦总是容易被忘记的，但这次的没有，甚至随着时间和画面的堆积越来越清晰。
在被FBI抓走后的那个晚上，格温第一次听到了梦中人的声音，他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格温”，也听到自己叫蜘蛛侠的名字——彼得·帕克。
格温那时已经快被这样奇特的梦境逼疯了——每晚都做这样真实而无厘头的梦，却又从来不给因果，无法找到答案，她的好奇心已经要把她逼疯了。
所以，格温正打算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顺着“彼得·帕克”这个名字来寻找线索的时候，彼得·帕克就来接她了。
和她梦中的脸完全不同，但其遇到危险时的反应——指奇异博士猝不及防开的空间门、和复仇者联盟熟悉的联系，还有来接她这个行动本身所代表的含义。
这都让格温意识到，那个梦绝对不仅是个梦而已。
“梦？”加菲蛛皱眉，他看着格温的表情，那绝不是开玩笑的表情。
“嗯哼。”格温点点头，“我梦到过你。”
对，就是他，不是别的“彼得·帕克”，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梦中出现的彼得·帕克、也是自己梦中出现的蜘蛛侠。
那身制服毫无疑问就是她之前在楼顶上看到的那身制服。
她原本也在心里打鼓，但彼得的紧张给了她信心。
人在情急之下用到的姓氏不会是一个陌生的姓。
格温还专门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胸卡没有戴在胸口上，而是刚才刷开电梯后，顺手被她放在了口袋中。
她那时候就几乎确定，对面的彼得也认识自己——或者说是认识“格温·斯泰西”，认识梦中的那个“我”。
那不是梦，但却也不是她的现实。
这个彼得会犹豫于自己的名字，一定是因为不能够使用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不能使用？
大概是因为，在这个世界，这个名字不属于他。
格温几句话间就已经确认了这个情况。
这个连北欧神话都照进现实的世界、这个连外星人入侵地球这样科幻题材都成真了的世界，似乎引入平行时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格温尚且想不到多元宇宙和平行时空的区别，对她来说，两个概念听起来似乎都是一样的，都是关乎于另外一个世界。
加菲蛛一脸茫然，惊讶中带着茫然，他似乎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匪夷所思。
但很快，他也意识到，未必是“梦”——既然两个世界之间的现实与现实都会交错，那似乎因为世界交互而产生一些其他的奇特现象也不是不可能。
他刚才不是还在思考吗？
他在两个世界之间看到的唯一一个完全一样的人，说不定是两个宇宙的交点呢？
格温一歪头，手在有些出神的加菲蛛面前晃了晃，“你是认识我‘我’的，在你的世界里，我是什么样的？”
“格温她很棒，”说着，加菲蛛想起了那个女孩，“她是最好的。”
——他用的是“是（is）”，而不是“曾是（was）”。
格温用了一种很巧妙询问方式，她没有直接将自己最好奇的那一幕问出来。
既然空间会错位的话，那么时间是不是也可能有着错位？
她感觉眼前的彼得在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没有上“梦”中那样强烈的“疼痛”，他眼神当中流露出“流恋”，却不是“怀念”。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下面的实验组长还等着她把报告交给班纳博士之后，顺带把昨天提交的预案审批结果拿下去的。
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她也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解开了连日来梦境的困扰。格温侧身，给加菲蛛让开通向电梯路的同时，她也听到了加菲蛛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响。
对方从口袋中掏出的手机上似乎传递了某种不妙的信号，这让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格温知道，这样的表情不是普通人彼得·帕克的表情，这是蜘蛛侠的表情。
“我得走了。”加菲蛛来不及说什么道别的话，他按下电梯，在走进去之前，格温拉住了他。
她的脸上似乎泛起了一丝纠结和不确信，梦中的一切都很暧昧不清，让她难以分辨时间和地点，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前因后果，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向对方描述前因后果。
但她也很清楚，如果要说什么，现在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不是同一个世界，就不会永远停留下来。
她的世界里已经有蜘蛛侠了，加菲蛛的世界也需要他们自己的蜘蛛侠。
于是沉吟了两三秒的时间，格温终于还是踮起脚，他靠近加菲蛛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得知道，普通人在高速下落的时候，可承受不住你蛛丝的拉扯，‘我’是普通人。”
加菲蛛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现在的他显然还没有理解格温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对方说这句话的意义。
他下意识地张口想问，可格温说完之后，便在后退一步的同时，将彼得推入了电梯间里，眼神很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直到电梯门完全合上，她都没有再说道别或是其他的话。
确切地来说，他们不是相遇，而是一个时空交汇下的错位，像是穿越时空的一个对视，没有由来，也没有去处。
“可别……让‘我’再死了啊，蜘蛛侠。”
我想捞格温的时候想了很多种办法，最后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再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这样就很好。没想到格温和加菲写了一整章，原本想带一下就可以了的ORZ，就当做番外来看也完全可以，满满的私货，之后就回主在线来，MCU写的有点长呢，不过也快了，我已经在思考下一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