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达温泉关之前,薛西斯接到了一个坏消息:他的海军又遭遇了风暴。
阅兵之后,他命令波斯大军分成三路前行,海军在水里,陆军分成了两路,一路沿海与海军齐头并进,一路靠近内陆,这样可以多经过一些城邦,减轻后勤的压力。
虽然他提前让人在行军路线旁建造了粮仓,可是军队太庞大了,提前贮存的那些粮食远远不够大军消耗。沿途的城邦要为军队提供补给,但很多城邦很小,大军一顿饭就得耗费400塔兰特,根本供应不起。军队分开走,分担的城邦能多一些。
一直到温泉关之前,波斯陆军的行进都非常顺利,薛西斯的兵锋所到之处,所有城邦望风而降。
可是海军从阿索斯海岬的运河里出来以后,避开了十几年前让海军全军覆没过一次的海域,本来以为已经过了危险地带,前面要一帆风顺了,结果顶头又遇上几天几夜不停息的狂风暴雨。太过庞大的水师,又和上次一样,找不到可以躲避的港口,被刮的七零八落。
风暴过后指挥官检查损失,发现损毁了400艘船,有上万名士兵葬身鱼腹,粮食物资损失更是不计其数。薛西斯得到消息后很不悦,命令将船只补上。后勤想尽办法,抽调了一些后备船,加上从归附的城邦里搜罗,才又补充上了120艘。
但至此波斯海军虽然受到了一些损失,仍然比希腊人强大的多。
薛西斯来到温泉关之前,终于遇到了进入欧罗巴大陆以来第一波敢于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的人。不过人非常少,只有几千人。
他派了一名骑兵去侦查情况,骑兵回来报告说:这些人有的在锻炼身体,有的在梳头发,看见他就像没看见一样,根本不理他,他离开都没人追。
这是要干什么?薛西斯都迷茫了。这是想抵抗他吗?但就这么点人来抵抗他的几十万大军?
骑兵探查到这些人很多是斯巴达人,于是他把随军的斯巴达前国王戴玛拉托斯叫来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戴玛拉托斯虽然已经背叛了斯巴达,但仍然深为斯巴达自豪,告诉他:“陛下,他们这是准备与你战斗。斯巴达人每当将要冒生命危险的时候,就会郑重地整理自己的头发。他们是希腊人中最优秀、最英勇的民族,只要你能征服他们,全希腊就没有人敢于抵抗你了。”
薛西斯又问塞雷布斯:“塞雷布斯,戴玛拉托斯说的对吗?”
塞雷布斯看了一眼戴玛拉托斯,说道:“陛下,雅典与斯巴达都是希腊最优秀的民族,就算你击溃了斯巴达,雅典也仍然会反抗你。但你如果击败了斯巴达,就算雅典还在反抗你,希腊应该也没有别的什么城邦敢跟随了。”
他委婉地说出了雅典和斯巴达在希腊世界中影响力的不同。
薛西斯不理解,再优秀,几千只蝼蚁,在几十万大军的铁蹄前有什么用?
他认为只要有理智的人,都能对双方力量的悬殊差别有正确的判断,于是让使者给对面送去一封劝降信,上面写到:“最后给你们几天时间考虑,交出你们的武器。”
对面的回复很快传回来,只有一句话:“行,过来拿吧!”
这回复比薛西斯还嚣张,薛西斯惊讶地问:“敌军的首领是谁?”
使者回答:“是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
塞雷布斯和戴玛拉托斯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情复杂。
薛西斯又问戴玛拉托斯:“列奥尼达是什么人?”
戴玛拉托斯回答:“是个像狮子一样勇猛善战的战士,他的脑海中没有‘后退’与‘害怕’两个词。”
薛西斯不信,仍然决定遵守诺言再等几天,给他们个投降的机会。
塞雷布斯和戴玛拉托斯走出营帐,向温泉关的地方眺望。
阿提卡半岛北部全是崇山峻岭,温泉关就狭窄的山谷里,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那些熟悉的身影。
两人一个深切了解斯巴达人的性格,一个知道历史走向,并且也了解列奥尼达,知道他绝不可能投降,薛西斯怀抱的是妄想。一场残酷的血战不可避免,并且近在眼前,可是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果然第一天过去,对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没有一个人投降。
第二天过去,依然如此。
第三天,照旧。
第四天,仍然照旧。
第五天,薛西斯终于明白了对面的坚定决心,下令发动攻击。
温泉关处在一条长达五六里的险峻峡谷里,最窄的地方只能过一辆大车。顾名思义,这里有温泉。
希腊联军设伏的地方是峡谷中间的一处隘口,左边是陡峭的山崖,右边是大海。
这里处于塞萨利和福基斯两个城邦的交界之处,福基斯在这里修筑了一道城墙,并且还将温泉水引过来,将墙外变成了一片沼泽,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时值七月,南欧罗巴海边的气温本来就高,温泉沼泽里许多泉眼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像火锅一样,又像在罐子里烧开的水,散发着臭鸡蛋的味道,气味在狭窄的谷底散不开,别提了,简直让人窒息。
在薛西斯的命令下,最受他信任的米底人和奇西亚人的军队先发动了攻击。
他们战斗力很高,兵精粮足,统一穿着鲜艳的长袍、绣花的裤子和鞋,外面套着盔甲。希腊联军和他们一比显得衣衫褴褛,简直像一群灰头土脸的乞丐。
但是狭窄深长的山谷迫使他们的队伍拉的老长,无法发挥人数优势。而且他们的盾牌没有希腊联军的盾牌厚,长矛也没有希腊联军的矛长,于是既攻不破联军的防御,也挡不住联军的攻击。
在峡谷里与联军激战整整一天,没有寸进,只留下了无数具尸体。
这已经是薛西斯手下杂军中战斗力最高的军队了,第二天,薛西斯派出了自己手里的王牌——从各军队中选出的精锐组成的不死军。
不死军战力卓绝,能纵横压制波斯疆域内几十个民族,然而这里的地势太绝了,联军在列奥尼达的指挥下,也出乎意料的骁勇善战,不死军一天的进攻,居然也没有占到任何优势!
波斯几十万大军竟然硬生生被这几千人像钉子一样楔在山谷里堵住了。
这里是进入阿提卡半岛唯一的通道,无法通过这里,征服欧罗巴的计划就要成空。薛西斯怒火中烧,没有人敢直面他,都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
不过到了第三天,转机突然出现,一个本地人贪图厚赏,偷偷来报信,说他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到温泉关的后面。
薛西斯大喜,立刻派军队从那条路绕过去,从背后攻击联军。
希腊联军腹背受敌,这回纵然列奥尼达勇猛无敌,也无力回天了。
其实列奥尼达也知道那条小路,并且派了1000名士兵在那里防守,可是波斯进攻的人太多,防守的人没拦住。
如果他手里的人能更多一点,也许这支小小的联军,真能成功将薛西斯拦阻在温泉关外。
波斯大军万里远征,看似势不可挡,其实后勤压力巨大。陆军与海军齐头并进,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从海路上也能得到粮草补给。如果能拖到入冬,爱琴海上风浪大交通断绝,波斯得不到补给,非得撤军不可。
但可惜的是,列奥尼达虽然在战斗中勇猛无双,却欠缺谋略。在联军放弃塞萨利盆地之后,他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联军离开塞萨利盆地后,再度商议要不要退守科林斯地峡。如果退守科林斯地峡,就等于放弃了阿提卡半岛。雅典就在阿提卡半岛上,那雅典的抵抗还有什么意义?雅典坚决不同意。
经过激烈的争吵后,列奥尼达决定将联军一分为二,自己率领4000人在温泉关防守,让其它人退守科林斯。
这是个非常致命的错误,盟军本来就只有一万人,得拦几十万人,居然还要分兵,简直是担心敌人吃甜点不好咬,自己主动切好送上叉子。
但此刻后悔已经没用了。
发现波斯人绕到温泉关之后,列奥尼达就知道温泉关肯定守不住了,联军这点人要被包饺子。于是他命令斯巴达的三百名重装步兵和九百名农奴兵(黑劳士)与自己一起留下来断后,其它人撤退。
留下来的人毫无疑问,是没有任何生机的,但是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的斯巴达战士们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国王的命令,默默整理自己的武器,等待那最后一战。
列奥尼达也同样如此。
列奥尼达在率兵离开斯巴达时,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临走前,戈尔哥流着泪问他有什么话留下,他说:“嫁一个好人,把孩子好好养大。”
战前斯巴达曾派使者去德尔菲神庙求取神谕,皮媞亚给出的神谕是:
“要么是斯巴达毁于波斯人之手,要么是他们的国家,将为一位的国王的阵亡而哀悼。他们的敌人拥有宙斯般地力量,牡牛与狮子无法与他抗衡。”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出征了。
斯巴达其它勇士们也一样无畏。
有一名别的城邦的士兵对一名斯巴达士兵说:“听说波斯人的箭雨可以遮蔽太阳。”
那名士兵从容回答:“那正是个好消息,我们可以在阴凉下作战。”
铁斯匹亚的七百名士兵,和底比斯的四百名士兵受他们非凡的勇气感染,也自愿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断后。
如果他们能拖的越久,撤退的同胞们就越安全。
盟军连夜撤走。
次日清晨,列奥尼达让炊事兵做了一顿好饭,对剩下的人说:“列位,好好吃顿早饭,今晚我们在地府聚餐。”
吃完饭后,他们主动从狭窄地带出去,到开阔的地方与波斯人交战。
既然坚守已毫无意义,那么就尽己所能,杀死最多的敌人。
这2300人向波斯士兵冲杀而去,枪折断了,就用刀,刀也折断了,就用牙齿和拳头。波斯士兵被他们硬生生压制住,步步后退,竟然让他们杀出了峡谷。
薛西斯的王帐就在峡谷外的一小片平原上,如果能冲入王帐,杀死薛西斯,那么战局也许就能立刻逆转!
列奥尼达这个名字在希腊语中,意思就是“像狮子一样的人”,他的确像狮子王一样勇猛,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拦在他跟前的敌人没有一个能挡住他,竟然让他领着希腊勇士们真的杀入了波斯王帐!
可惜的是,在此之前薛西斯见势不好,已经撤走了。
但他们到底还是冲进了波斯大本营,杀死了许多重要人物,其中甚至包括薛西斯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然而列奥尼达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为了抢回列奥尼达的尸体,斯巴达人同波斯人进行了四次激烈的战斗,最终他们抢回尸体后,绕到后面攻击他们的波斯军队终于也赶到了。
腹背受敌,他们只好再次退回峡谷中的狭窄地段。
之后,他们就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波斯人用箭雨将里面浇了一遍,直到不剩一个活人。
战后,薛西斯亲自进入峡谷巡视战场。从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战场上走过,他暗暗心惊:这里竟然留下了他两万名精兵。区区几千人,竟然将档他堂堂波斯之王逼的如此狼狈!
他满怀信心而来,坚信自己能轻易扫平希腊这贫瘠的蛮荒之地,征服欧罗巴,做出远超父亲的伟大功业,让凡太阳能照到的地方,所有土地都属于波斯,所有人服服帖帖地跪在他脚下。
这些人简直像每一个人都踩在了他脸上,尤其是列奥尼达。
他对列奥尼达恨之入骨,命令人将他的头割下来,插在尖桩上,让他的眼睛望着温泉关的方向。然后率领军队踏过温泉关,让他看着自己去□□希腊。
塞雷布斯从尖桩前路过时深深看了一眼。列奥尼达沾血的头颅那么陌生。
雅典就是下一站,也许他就是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