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涟真不愿意团体聚会的原因起码有一半得从Koty身上找,不会察言观色还口无遮拦的人最可怕。正常人活着通常都有一套标准原则,但Koty没有,他永远无拘无束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坚定不移地依靠直觉行事。
“是吗,你都怎么撒娇呢,我也要看。”Koty被谈情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一个劲儿地盯着祝涟真的脸,“来,叫声‘哥哥’,给你吃糖糖。”
语气就像逗两岁小孩儿,祝涟真抬手作势要打他,“我撕你嘴嘴。”
“你害羞啊?”Koty问完他,又转脸看谈情,“难道祝涟真在你面前跟在我面前不一样?”
祝涟真不想再听Koty絮叨,起身去自助区喝果汁,刚走两步听见谈情在背后回答:“他有时候没撒娇的自觉而已。”
口吻很耳熟,祝涟真走到果汁机前才回味过来,那话里像是摆着微不足道的家长架子。
机器断断续续地流出新鲜的百香果汁,几声卡顿后,它消极怠工。祝涟真喝了一口洇洇嗓子,望向附近的服务生,“不好意思。”
他指了指故障的机器,女服务生闻声赶来检查,接着把修理的工作交给男生,祝涟真站旁边打量着俩人,见他们一直打情骂俏,便随口问了句:“你们是情侣啊?”
被艺人主动搭话,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祝涟真看了看他们的工作服,又问:“这叫‘职场恋爱’吧?”
“是啊。”
祝涟真:“你们领导不管?”
“不管呀,工作不耽误的。”女生捂嘴乐了一下,没想到他一个艺人还挺八卦素人生活,“你们明星平常是不是没空找对象?那么忙,外地到处跑的。”
祝涟真诚实回答:“就算有空,公司也不让找。”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种呢?”女生问完见祝涟真摇头,她递了个同情的眼神,随后又几分羡慕地安慰他,“起码你们挣得很多,长得又靓,家里不催的话什么时候谈恋爱都好。”
祝涟真不擅长接客套话,只抿嘴笑笑,心里却想“哪有那么简单呢”。偶像这职业是他们实现价值的港湾,同时也是束缚他们流露情感的枷锁。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你是来这里查岗吗?”
他转头,谈情走近,机器正好修理完。百香果汁顺畅流出,谈情接完一杯后,侧身伸手拿过祝涟真的杯子,接好又递给他。
祝涟真端着往回走,心里想加快脚步,但直觉谈情此刻会说些什么,于是步子慢下来。
果然,谈情马上开口:“太久没登台认真表演过,今天这么一重温,还挺怀念那种感觉的。”
祝涟真对他的感慨无动于衷,模仿他那深沉语气,说:“没事,只要心里喜欢表演,生活处处都是戏台。”
谈情笑起来:“下次还有机会合作吗?”
提到合作,祝涟真脖颈乍然一痒,脑子里又闪出自己埋在谈情怀里的场面。台下人声鼎沸,台上两人却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将吻痕隐藏在獠牙间。
“合作……算了吧,跟你这种爱即兴发挥的人搭戏太累。”祝涟真轻描淡写地回应他,“当然,要是你来当伴舞,那我倒是挺乐意的。”
落座后,桌前还剩四人,付榕出门抽烟了,话题集中在纪云庭身上。
爱慕多年的女生终于要嫁给他人,他很想亲眼看看婚礼,理由是:“我得给我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也很可能给你的职业生涯画个句号。”祝涟真喝了口饮料。
“不是,你们怎么总觉得我要干点出格的事?我没那个想法啊,是不是付榕又添油加醋跟你们说了什么。”纪云庭不解的同时还有点委屈,“十四年,将心比心,你们要是从小到大喜欢一个人十四年,最后没能亲眼见证她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得多遗憾呐?”
“你就别用‘喜欢’这种词了,你那叫‘苦恋’,再说难听点就是倒贴。”祝涟真都懒得掀起眼皮看他,“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丢不丢人啊。”
“这丢人什么,我不需要去‘公众’的时候,还不能有私人感情了?”
纪云庭这种为爱走钢索的思想觉悟着实令人甘拜下风,祝涟真倒是见怪不怪,他知道纪云庭小时候学街舞的原因,就是想博得暗恋女孩的青睐。这份心思虽不常外露,出道后也收敛很多,但经不住网友深扒,只要把他中二病时期写的忧伤疼痛博客抖搂出来,他沉稳队长人设立刻崩塌。
出于曾经的情分,祝涟真再次提醒他:“别给自己找借口了,你这就叫‘贼心不死’,还总自我感动,不肯承认你只是被她吊胃口吊了十四年。”
他以为自己说得够直白了,结果纪云庭听完,说了句更发人深省的话:“那她怎么不吊别人,光吊我呢?”
Koty也陷进了他的逻辑:“对啊,为什么呢!”
“你……厉害。”祝涟真这下没话讲了。
“队长,”谈情在最合适的时机切入话题,“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组合等了两年才得到这次回归机会,我们的私事最好都先放一放,免得节外生枝,影响形象名誉。”
他的劝说态度非常温和,把成员们视为一个命运与共的整体,这种措辞最容易让身为队长的纪云庭听进去,“更何况公司的容忍度也有限,要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出差错,这很对不起团队付出的精力。”
祝涟真背靠椅子,悄悄往后挪,找到方便观察谈情侧脸的角度,也不会轻易被他发现。
纪云庭喉结动了动,显然还有点犹豫:“可人的青春就这么一次,我……”
“你也是很多人的青春。”谈情言辞间的温度降下来,“她们的时间同样宝贵,你不能让她们觉得曾经的付出是浪费。”
真不愧是偶像界的模范,职业道德教育张口就来。祝涟真看了他半天,一丁点虚伪的痕迹都没从他眼里捕捉到,那目光过于纯净温柔,甚至给人一种悲悯的错觉。
察觉到这般神态似曾相识,祝涟真果断移开眼,看向纪云庭。
“知道了。”纪云庭总算无奈点头,“你这说得我很有负罪感。”
他就是想让你有负罪感。
祝涟真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低头整理表情。
付榕抽完烟回来,没人再想吃茶点,谈情主动结了账,几人穿好外套向外走。
天已破晓,厚重的云层未散,橘光点缀地平线。
纪云庭临走之前,祝涟真忍不住嘱咐他:“刚才谈情跟你说的那些,你可得往心里去,别抱着侥幸心理,回头再连累我们。”
“我明白,我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了。”纪云庭低着头说,“对不住啊涟涟,总让你担心。”
祝涟真欲言又止,看他就像看一个不争气的兄长,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说句“算了”。
人群散去,祝涟真身边只剩谈情一个。
“你没开车吧,用不用我送?”祝涟真跟他客气一下,就当是早餐费用的报答。
谈情没回答,用力眨了眨眼睛,大概隐形眼镜戴久了不舒服。他转过身,凭着经验,直接伸手指将两枚透明镜片取出来,然后才重新面向祝涟真,笑道:“那麻烦你了,我现在看不清路。”
祝涟真望着他干涩发红的眼睛,本想问一句“怎么还不去做矫正手术”,不过马上猜到谈情肯定又会回答“怕有后遗症”之类的,所以就没必要多嘴关心了。
跑车驶向市中心的瀚宁公馆,祝涟真一路寡言,想开音乐缓和一下气氛,但瞥见谈情闭着眼小憩,于是选择不打扰。
车在十字路口暂停,祝涟真手腕随意压着方向盘,视线落在街边电影院门口的招牌上,谈情的片子应该已经下档了,他至今拖着没看。早听说里面有跟女演员的亲热戏,不知道是借位还是真吻,也不知道衣服露了多少,小腹的纹身有没有用遮瑕盖住。
耳边传来轻微的咳嗽,祝涟真回过神儿,看见谈情浓密的睫毛掀了上去,眼神朦胧。
绿灯亮起,祝涟真踩下油门,搭话:“你现在跟你妹妹住啊?”
“她只待几天,前天已经回家了。”谈情抬手做了个扶眼镜的动作,结果只摸到鼻梁,他眨眨眼,手又放下去,“前面路口右拐停一下,我想买花。”
“别买,每次买了你又不好好照顾,浪费。”祝涟真没依他心思,车直接开过去了,“欸,你那电影最后票房多少?”
“十七亿。”谈情说,“都是前辈们的功劳,让我沾了光。”
“噢,恭喜。”祝涟真的祝贺没掺什么情感色彩,听着很是平淡,“好歹你人气摆在那儿呢,多少粉丝是冲着你去看的,投资商应该没少让你卖卖福利吧?”
“还好。”谈情眯起眼睛让视野稍微清晰些,“导演考虑到我的职业,也没有要求太过分的亲热戏,借位很小心,这些在花絮里都有。”
他平静的面容慢慢浮现一点笑容:“就是为了让粉丝安心的。”
祝涟真“哦”了一声,“那你自我感觉还行吧?”
谈情言简意赅:“爽。”
祝涟真:“我是问你整部电影拍下来的感觉。”
“我回答的也是啊。”谈情说,“剧组大部分演员都比我经验丰富,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表现惊恐和慌乱的情绪时——”
“停。”祝涟真无情地打断,“开车呢,没空听你废话。”
十分钟后,车停在瀚宁公馆外。
“麻烦你送我了。”谈情解开安全带,回头看了祝涟真一眼,“本来刚才想给你买束花,没机会就算了。”
祝涟真像块铁板似的绷着脸,“别来这套,下去吧。”
“回去路上小心。”谈情始终保持风度。
祝涟真把音乐打开,让一个人的车厢热闹起来。路程开了大半,残留在这狭小空间里的香水味还没散去,祝涟真给车窗开了条缝,忽然觉得冷,又马上关严实。
还送什么花呢?这就已经够呛人了。
过了几天,制作人通知他们新版Guide做好了,同时裴俏也发来一份规划紧凑的日程表,上面写满他们回归后的工作安排。
祝涟真正在家逗猫,阿绪的电话打过来了:“大佬,怎么又不看邮箱啊,裴姐现在要直播开会,你开电脑看一下。”
“开会就开会,什么直播?”
“她人在外地呢,想跟宣传沟通一下,顺便测试粉丝俱乐部的新功能,所以让你们五个也跟着看看。”阿绪仔细浏览经纪人的群发邮件,挑出重点告知祝涟真,“官网以后会有直播间,粉丝会员达到二级就能进,这是要拓展你们业务了。”
“麻烦。”祝涟真把奶司放回软垫,趿拉着拖鞋进书房开电脑,“链接我点开了,直播口令是什么?”
“1221,你们出道日。”
祝涟真输入密码按下回车,漆黑的屏幕果真刷新出了裴俏坐在电脑前的模样,她似乎也在熟悉一些功能,边看边询问助理。
“呦,裴姐。”祝涟真给她发了条微信,“要给我们上课呢?”
画面大概有四五秒延迟,裴俏没用微信回复,而是直接看镜头,“你们几个已经到了?我这边没显示名字,你们试试发弹幕我看一下。”
祝涟真打了一串“111”,裴俏得到反馈后,说:“现在功能还不太全,等测试好了,你们每周就有新任务了。纪云庭,你帮我通知一下Koty。”
“他说他正在发微博,马上就来。”纪云庭也试着发弹幕解释,“他自拍都得九宫格,我估计还得再等会儿了。”
“那就算了,不管他了。”裴俏道,“我长话短说吧,我想起来前阵子有个小公司养的营销号,一直在那边说你们年底解散,还说了些别的乱七八糟的,这个号呢已经被我们处理掉了,但它放出来的消息还是在粉圈扩散,导致很多人都信了。”
裴俏顿了顿,继续说:“所以这个倒是可以利用起来,先注册几个跟它ID差不多的号,大概会发一两天类似‘Acemon解散’或者你们谁合约到期不续约之类的,发完直接把号炸掉,等粉丝再掐个半天左右,周六晚上就宣布你们回归日期。”
裴俏端起茶水抿了口,瞥见弹幕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程序故障。她放下保温杯,冲着镜头问:“你们那边也有弹幕Bug吗?等我刷新一下。”
裴俏退出直播间重新进来,但弹幕列表仍然密密麻麻,而这次除了满屏幕的问号,还多了些文字。
“这是经纪人姐姐吗?”
“从Koty那边来的!”
“??我理解没错吧,这女的是想引导粉丝掐架吗?”
……
裴俏原本想说的话凝结在口中,愣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
助理在一旁看着也有点慌乱,一时忘记关直播的正确步骤,索性直接摁断电源。
“陈茂霖……”裴俏喃喃着Koty的大名,指尖发凉地拿起手机,点进他微博。
【Acemon_Koty】:我家经纪人开直播啦!都来给我姐排面!点击:[网页链接] ,房间密码1221
裴俏感觉有点头晕缺氧。
此时此刻,Acemon其他四位成员也都静坐在电脑前,不约而同地叹气。
祝涟真听说裴俏要直播开会,顶多以为她要上网课;没想到Koty思维方式更直接,以为她要当网红。
“咱还是解散吧。”纪云庭默默退出了[中德友谊长存]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