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祝涟真今天早晨是被一连串狗叫吵醒的。
意识尚且混沌, 他透过模糊的视野辨认出谈情坐在床边,而自己耳畔响着节奏轻松的音乐,仔细一听, 好像是流传甚广的《恋爱循环》。
不对。
祝涟真躺床上眯着眼与谈情对视, 大脑迟钝地与现实对接,慢慢处理当下情况。终于, 他倏地睁大眼睛从床上坐起, 一把抓起谈情放在枕头边的手机, 确认播放的歌曲名——
《小祝循环(汪汪版)》。
“你有病吧, 还录下来了!”不仅录音,甚至做成了鬼畜。祝涟真怒不可遏地关掉播放器,音乐戛然而止。
谈情慢条斯理地解释:“本来昨晚做这首歌时是想当闹铃的,结果导出时发现天都亮了, 所以拿来叫醒你试试。”
祝涟真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思绪也混乱,索性竖起中指表达烦躁。由于谈情熬夜做队友鬼畜音频的行径过于奇葩,他都忽略了对方擅自进门坐床上的失礼。
祝涟真满脸倦容,怀疑地打量他, “‘汪汪版’是什么, 你难道还有‘喵喵版’?”
“还有个哆啦A梦的。”
“滚!”祝涟真恼火地抓紧被子躺回去。
“起来。”谈情催他, “还有半小时就出发了,这个点路上堵。”
祝涟真闷声答应着,表示再歇几分钟,谈情一直在旁边守着,时间一到又喋喋不休。祝涟真不耐烦地下床洗漱,顺便从助理那里确认今日行程。
“《理想主义》?这家杂志不是之前被封停了吗。”祝涟真下楼冲了杯黑咖啡去水肿,“主编口味那么露骨, 裴姐确定要我们再去?”
阿绪最近不需要时刻跟行程,通常只跟他电话联系,“停运的是公众号,杂志还好好发行着呢。著名小黄杂嘛,配的图当然尺度大一点……不过你放心,改版以后就收敛多了,现在男艺人去顶多半裸。”
提起《理想主义》这家时尚杂志,祝涟真非常怵头。它主打性感洒落路线,无论男女,大部分受邀艺人通常得展现点身体曲线,更有甚者愿意只挡住关键部位,近乎全裸出镜。因此该杂志常被人戏称“成人主义”,凭借视觉轰炸,每月销量可观。
Acemon全员成年后,曾去拍过一次“禁果”专题,当时祝涟真被要求只穿一条黑色平角裤,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手里拿着一颗汁水饱满的番茄,抵在唇边慢慢啃。
工作人员将果肉掏出一部分碾碎,淋在他胸口和小腹,半透明的红色汁液顺着他身体线条蜿蜒而下。祝涟真讨厌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全程发懵听摄像师发号施令,拍摄结束后赶紧冲澡。
十八岁的男生早已对生理知识开窍,祝涟真隐约意识到写真里的性暗示,但又不好意思声张,只当自己普普通通吃了半颗酸甜的浆果。然而队里还有Koty这个厚颜无耻的玩意儿,追着他骚扰:“你知道番茄籽代表什么吗,番茄靠它繁衍后代,那就是番茄的——”
Koty话还没说完,就被祝涟真的拳头招呼了脸。
后来祝涟真不怎么吃番茄了,再后来渐渐忘了其中原因,只剩下抗拒番茄的身体记忆。今天再一次赶赴《理想主义》的拍摄地,他又开始担心造型安排。
摄影棚比以往更大,室外冷风捎带着尘土时不时刮进来,木板和摄影器材堆积一路。工作人员带他们一直朝里走,总算进入一间勉强算暖和的屋子。
摄影师米延正整理今天的拍摄方案,抬头见他们进来了,忙起身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刚从容港赶过来吧?稍等,我让助理再捎两台电暖。”
几人找位置坐下,寒暄了一会儿,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米延将笔记本转了个角度面向他们,道:“不知道你们团队跟你们沟通过没有,下个月赶上野生动物保护日,所以咱们这期概念从环保角度出发,呼吁大众保护自然,保护物种多样性。”
“保护物种多样性啊……”祝涟真意味深长地看向Koty,“看到没,大家多为你着想。”
可惜Koty听不懂好赖话,还以为祝涟真夸他是环保主义者。米延道:“Rundown都看过了吧?要试的妆发有好几种,肯定得耽误挺多时间,不如你们先选合心意的。”
说着,她划了划触控板,为他们展示样片。
“动物拟人,也就说你们的造型需要兽化一点,当然脸还是维持原样。”米延笑起来,“我提前找了几个跟你们身材相仿的模特试拍,效果都不错。怎么说呢……我一直觉得Acemon很适合偏野性的东西,这次终于有机会试验了。”
他们一起浏览样片,说是“兽化”,其实只是在模特身体上装点相关元素,比如皮肤上描绘如图腾般的虎纹,或额头生长出羚羊角,更夸张一点的还有一丝不挂被蟒蛇模型缠绕全身。每张写真既严格讲究构图,又让种种道具与人体之间满足平衡性,足以看出米延的用心。
她的灵感一旦被激发,就会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工作,于是直接打开新的资料介绍道:“我根据你们的气质,提前帮你们每个人都选了代表动物,不知道你们接不接受。首先是队长,我觉得很适合梅花鹿——”
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剪辑过的纪录片,梅花鹿通体棕红,身上排列分布不规则白斑,硕大的鹿角更为它增添壮美。米延说:“鹿看起来温顺,实际上那对坚硬的角非常有杀伤力。纪云庭作为团队的Leader,很多时候都得以平和的一面示人,但我觉得你个人的爆发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撇开性格联系不谈,光凭梅花鹿在传统文化里的吉祥寓意,纪云庭就对此很满意。
“小吻的形象我纠结很久,不过最后还是锁定了猫科动物——”米延点开了下一段视频,“雪豹。”
祝涟真抬眼看去,冰雪覆盖的高山上,寒风猎猎作响,那只野兽就像体态优美的幽灵,依靠斜坡和陡峭的山壁掩护自己,悄无声息伏击岩羊群。
雪豹找准时机,一跃而起——飞檐走壁,直锁命喉,动作矫健一气呵成,摔落悬崖也紧紧地咬着猎物不松口。
“我以前只知道猫科动物捕猎时很优雅,但观察了一阵子雪豹,又觉得它们更多的是性感。”米延重新欣赏了一遍雪豹捕猎的片段,“咬破岩羊喉咙的时候,它脸上也沾着血,可撕咬的动作看起来却像亲吻一样。”
祝涟真完全没体验到这份美感,“那这亲得可凶了点儿吧。”
米延笑了笑,补充道:“而且雪豹是昼伏夜出的生物,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小吻以前是不是有个挺出名的吸血鬼表演?两者生活习性差不多,这四舍五入,你们也算是有联系了。”
“对对对!”Koty好像也有同样联想,马上指着祝涟真,“他还被谈情咬死了呢!”
“你才死了。”祝涟真一下子莫名和同为猎物的岩羊有了共鸣。
米延继续为他们介绍自己挑选的野生动物,并特意强调:“祝涟真的形象是我最早确定下来的,犬科,我看到它就立刻想到了你。”
听她这么说,祝涟真不免有些期待,脑海里接连浮现出老虎、灰狼等凶猛野兽,哪个不比谈情的雪豹更气派?而且自己还长了虎牙,显然对应的就是——
“耳郭狐,世界上最小的犬科动物。”
米延兴致勃勃地翻动相册,“也是CNN评选的‘世界最可爱物种’排行榜第一名!《疯狂动物城》看过没有?和尼克一起坑蒙拐骗的小狐狸就是耳郭狐。主要生活在沙漠,体型和小猫小狗差不多,就算发怒也不可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Koty开怀大笑,搂住祝涟真揪他耳朵,“怎么回事,还真越看越像了,你张嘴凶一下我看看——”
明知对方低气压,他还非要嬉皮笑脸地招惹,于是毫无意外地被祝涟真狠狠咬了一下手臂,疼得他大惊失色。
“延姐,换一种不行吗?”祝涟真好声好气地央求,“就算不是百兽之王,也别直接体型最小啊,狐狸不是还有北极狐赤狐这种嘛……实在不行,藏狐,丑一点我也能接受。”
米延还没说话,谈情就先开口:“可我觉得耳郭狐非常贴合你,感官敏锐,能适应高温,尤其眼睛都是很干净的黑色,笑起来很好看。”
祝涟真对他的夸奖无动于衷,“神他妈‘能适应高温’,这也算优点?你当我也活在沙漠呢。”
“你不是经常脸红吗?”谈情认真地问,“体温应该升高了吧。”
“确实。”纪云庭点头说,“应该是祝涟真太健康了,血液循环好,角质层又薄,稍微运动一下就会变成那样。”
你又跟着起什么哄?祝涟真无话可说,这帮人要么坏心眼儿,要么缺心眼儿,整天把乐趣建立在队友的不幸上。
不过耐心看下来,祝涟真也能勉强接受耳郭狐的形象,因为它外表确实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可爱”,很难让人反感。对比之下,祝涟真更担心自己能不能驾驭好它。
资料了解得差不多,几人被安排做妆发。祝涟真头发最近刚补过色,造型师在他白色头顶喷了一些淡黄染料,模拟出沙漠狐的皮毛颜色,接着又为他粘贴硅胶假耳。服装方面,米延亲自选了一件毛绒绒的无袖马甲,手感极佳。
妆化到一半,祝涟真听说谈情那边已经开始拍了,于是好奇地过去瞧。
虽然雪豹的标志就是那一身漂亮的斑点,但毕竟挪在人类皮肤上违和感严重,所以尝试几种花纹后,造型师还是决定让谈情裸露上半身,只简简单单展现肌肉线条就好。他脖子挂着羊角项链,纯人工材料,可戴上去却像是他的战利品,质感通透,光泽迷人。
米延感到赏心悦目,谈情和Koty的身材在她合作过的男艺人里绝对名列前茅,只不过两人相比起来,Koty的肌肉富有力量感,放在偶像界纬度有点稍大,且人鱼线明显;谈情则更符合亚洲人的审美,胸肌和腹肌线条清晰,体脂偏低,肩背结实又不至于夸张,是上镜的最理想状态。
“好,右胳膊抬起来,做一个类似搂抱的动作,后期会P上一头雪豹。”米延目不转睛地按下快门,“OK,换装去吧,可以开始第二版了。”
“第二版?”祝涟真之前没仔细看Rundown,流程全靠工作人员催。
摄影助理告诉他:“一版是普通的,就是谈情刚才拍的那种;另一版要突出残酷感,所以妆会化得偏血腥,对比突出主题。”
祝涟真明白地点头,回去继续做自己的造型。
等米延忙完谈情那边,马上折过来拍耳郭狐组。祝涟真趴在人工沙滩上,侧脸枕着手臂盯紧镜头,他身后还拖着一条蓬松的尾巴,被工作人员用线提着,模拟摇晃的弧度。
这组拍完,祝涟真被几个化妆师围住,开始第二版的准备。摄影助理推来一筐道具,跟米延商量款式,祝涟真竖着耳朵听,他们好像在说项圈之类的东西。
米延惋惜地说:“有些地方会强迫耳郭狐进行动物表演,或者作为宠物高价卖出,但很多人其实对饲养方法一无所知,拿小狐狸当普通小狗养,喂着喂着就残了。”
祝涟真听着挺于心不忍,但是当他看见米延拿起的项圈后,又惊得语无伦次:“这这你这连吊牌都没剪呢,难道不是情趣用品吗?”
摄影助理在旁边大方承认:“是啊,长得跟普通项圈儿一样不就完了。”
“不行不行,我粉丝狗眼金睛,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米延忍俊不禁,道:“放心,每张图都会拿给你们经纪人过目,如果不合适,她肯定会让改的。”
“好吧。”祝涟真无可奈何地仰起脖子,乖乖被套住。
正巧这时其他成员们晃悠进来,围观拍摄。祝涟真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余光注意到谈情也在,打扮和刚才一样,还没卸妆穿衣。
米延刚按了几次快门,谈情忽然打断:“等一下。”
“怎么了?”
谈情走到祝涟真旁边,捡起拖在地上的项圈链子,转身冲米延笑道:“链子就这么散着,看起来会不会缺乏一些束缚力?好像下一秒动物就能逃走了,视觉上没有特别冲击。”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米延点头。
祝涟真警惕地望向谈情,只见他二话不说,攥着项圈链子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一抬手,收紧链绳长度。
祝涟真猝不及防,脖子被他拉拽地向前倾了一下,不过又很快调动力量恢复正常。谈情若无其事地向米延确认:“我没入画吧?”
“没有,这个位置很好。”米延找准角度,“祝涟真再稍微仰头,一丁点就好。对了,你可以露一点虎牙出来吗?”
祝涟真借着张嘴的动作,故意“啧”了一声让谈情听见。
米延对这次拍摄相当满意,结束后也没停止赞美,听得祝涟真怀疑她这是不是给自己的心理补偿。
正这样想着,项圈忽然再一次被人拽起。
“你想死是不是?”祝涟真下意识露出森白“獠牙”。
谈情手里仍握着链子,却不像刚才那般居高临下,低头问:“小祝,狐狸是怎么叫的?”
“我怎么知道。”
“你试着模拟一下。”
“干嘛,你又录音做鬼畜?”祝涟真双手伸进谈情裤子口袋,确认他的手机在不在身上。
谈情似乎对他的硅胶假耳有点兴趣,伸手捏了捏,小声说:“如果不是保护动物,我也挺想养一只的。”
“你配吗?人家活在沙漠里,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干嘛挤你家那一亩三分地。”
谈情松开手,笑起来:“也是。”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摄影助理跑过来送饮料。米延扫量着他们几个人,不由得感慨:“你们看起来真的比以前变稳重不少,上次拍《理想主义》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我记得有两个人在棚里打起来了,鼻青脸肿的。”
Koty高高举手,“不是我!这种事肯定跟祝涟真有关系。”
祝涟真:“你少贼喊捉贼!”
米延试图回忆,“当时你们拍的什么专题呀?我记性不太好,是泳池吗?”
“是水果吧。”纪云庭接话,“我记得我当时空腹吃了好多荔枝,一直胃疼来着。”
“噢对。”米延也想起来了,“我还让你们互相说队友是什么代表水果,结果有人一直在吵,番茄到底是水果还是蔬菜,荸荠又算哪一类,嗡嗡嗡的吵死人,我那天回家还一直有幻听。”
谈情手肘碰了碰祝涟真,问:“小祝,你当时说我是什么?”
祝涟真哪记得这么清楚,又懒得思考现编,于是脱口而出自己最讨厌吃的东西:“番茄吧。”
“因为既可以是蔬菜又可以是水果吗?”谈情欣然接受,“那营养价值挺高的。”
“你可别自作多情哈。”祝涟真讥笑道,“我说你是番茄,那是因为它——”
“难吃”两个字刚滑到嘴边,Koty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把它盖过去了:“欸,你们记得吗!祝涟真当时被番茄搞得浑身都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