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 两人更是如胶似漆。
整整过了七天,乱鹰才彻底回过神来, 才彻底相信沐熏回来了。
沐熏带他回了自己在星海的家——准确点儿说是个窝。乱鹰想他,他也想他,干柴烈火的两个人差点儿把星海给烧成妄烬。
情事上沐熏向来放得开, 如今坦诚了心意,更是将银狼迷得晕头转向, 不止今夕是何年。
可惜他惹得火,自己后头却快撑不住了。
哪怕紫水妖体质特殊,也比不了这不知疲倦的银狼啦!
稍作歇息, 乱鹰也紧紧抱着他, 不愿松手, 沐熏知道他难过,也不愿离开他。
自始至终沐熏说了很多甜蜜话,但乱鹰却没说什么。
这会儿两人紧紧相拥, 乱鹰终于开口, 也只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这饱含了他所有的情感, 却又似是无法将一切情感都表述出来, 可也没有其他词汇了, 他的心情, 他的爱, 只能无限度地将将单薄的三个字填满,满到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 唯独爱这个字,无限清晰。
沐熏心里又甜又难过,他轻声道:“我也是。”他有些不好意思,说的时候也很紧张,他甚至没法确定自己说出来没有。
然而乱鹰已经吻住了他,贪婪着他的甜蜜。
沐熏慢慢的也就放开了,一叠声的喊着他的名字,一叠声的说着爱他。
乱鹰听到了,看到了,却更想感觉到。
他们似乎回到了那六年,沐熏随乱鹰回了心域,两人大半时间都待在府邸中,偶尔沐熏想出去玩,乱鹰便带他出去。
乱鹰只字未提之前的事,沐熏也不愿揭露伤疤,所以未在提起。相处得如此甜蜜,只让他甘愿永恒停在这一瞬。
无所谓了,修为也好,境界也罢,全都不重要了。
沐熏生来随性,努力修行也不过是因为师父和师兄们如此期许。已经成圣,便止步如此吧。无数修士都有自己过不去的那个坎,也许不是过不去,只是不想过。
飞升和乱鹰之间,他只想选择乱鹰。
而且他陪着乱鹰,对乱鹰只有好处。
心域嘛,要随心,他知道乱鹰爱他,他任他爱着,也爱着他,乱鹰的境界仍会继续前进。
最后会怎样,沐熏不在意。
也许乱鹰会飞升,而他陨落,那也没关系,反正他得来了这数千年,足够了。
紫水妖不爱则以,爱了就是倾付所有。他是贪玩,是任性,但却不顾一切。
他将一颗心一整个人所有感情都掏给了他,最后却被碾压成了烂泥,所以沐熏恨透了乱鹰。
如今的爱有多深,恨便有多蚀骨。
沐熏带着乱鹰看了自己在星海的家,带着他看了自己生活了许久的地方,还给他讲了自己如何被师父捡到,如何拜入师门,如何在万法宗干“坏事”。
乱鹰听得很认真,一字一句地记在了心底。
他知道轻染圣人,知道他很多事,但却不知道这样的沐熏。
沐熏还对他说了很多师父和师兄们的事,乱鹰能清楚地听出他对他师父和师兄的深厚感情。
沐熏又道:“可惜不能带你去见他们……二师兄到是可以看一看,我师父你估计是见不到了,大师兄的话,千万别和他碰面。”
乱鹰没问为什么,沐熏已经解释道:“我大师兄修的是封心决,冷心冷面的,但对我很好,前阵子我心情不好,还是他开解了我。”沐熏哪好意思说自己“失恋”了失魂落魄,是被师兄给点醒的。
乱鹰顿了下问道:“封心决会封闭感情吗?”
沐熏道:“对,虽然这功法厉害,但副作用太要命了,别说爱情了,连亲情友情都要尽量淡薄。”
乱鹰又沉默了。
沐熏道:“不过当年师父根本没想过让我修封心决。”他对乱鹰眨眼道,“我可封不住心。”
乱鹰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扬了扬唇。
沐熏揉他脸道:“怎么?不开心?我若是修了封心决,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乱鹰握着他手道:“我很开心。”他在他身边,他在他眼前,他触手可及,他开心,很开始,只是不安。
沐熏只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给乱鹰,他想起自己总赖在乱鹰的府邸,便说道:“我带你去擎天城看看吧!”
乱鹰微怔,沐熏兴高采烈道:“我的浸月阁可比你的府邸漂亮多了!我带你去看看!”
擎天六城是沐熏的领地,浸月阁是他的居所,全是乱鹰不知道的地方。
沐熏问他:“好不好嘛,去看看吧!”
乱鹰是开心的,可又笑不出来,他应道:“好。”
如沐熏所言,浸月阁比乱鹰的府邸漂亮多了,也热闹得多,这儿人声鼎沸,无数人见着沐熏都躬身行礼,还有几个秀气的少年围上来喊他师尊。
沐熏却没什么师尊架子,同那些少年打趣道:“又想从我这儿讨什么东西?”
少年们也不怕他,连声道:“师尊,您好久没举办宴会了,带我们一起玩嘛!”
说来也是,沐熏这些年都不在擎天六城,自然也就没了“狂欢夜”。
他还真想带着大家一起玩儿,因为他心情好!不过想想乱鹰那闷葫芦的性格,他摆手道:“改日再说,最近忙得很。”
少年们一脸失望,有个少女还撒娇道:“师尊,你都不疼我们了。”
沐熏平日里就爱逗他们,他随手一扬,一串粉色珠子落到女孩的手腕上:“听话,有空再带你们玩。”
女孩杏眼一亮,捧着珠子说:“师尊最好了!最喜欢师尊了!”
沐熏信了这小妮子,喜欢他?更喜欢那串粉晶吧!
把这一群小屁孩哄走,沐熏牵着乱鹰的手道:“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乱鹰顿了下,反手握住他道:“嗯。”
沐熏并未察觉到乱鹰的情绪,只是一门心思地把自己的生活尽数展现给乱鹰。
在心域,轻染圣人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毕竟沐熏曾大败心域各族,可谓“臭名昭著”。
被他打败的,战场上赢不了,自然要私底下不停抹黑。
什么浸月宗里淫乱不堪,什么轻染圣人后宫三千,什么擎天六城狂欢无度。
本来沐熏就爱热闹,贪玩好乐,再被添油加醋,一堆莫须有的东西全都被摁倒了沐他头上。
可事实上沐熏哪有这样那样的破事?真做了他师父师兄不得抽得他嚎啕大哭?
他也就逗逗小弟子,带着属地的百姓们一起喝喝酒跳跳舞,其它的还真没什么。
他性情开朗,是三圣中最接地气的圣人,大家也不怕他,愿意同他亲近。
有句话心域的修士没说错,擎天六城的人都爱轻染圣人。但这个爱却不是那种爱,大家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样一个与民同乐的领袖。
沐熏也深爱着浸月宗,深爱着擎天六城的子民。
师父将这些人托付给他,他自是要好生守护他们的!
沐熏将乱鹰视为此生的伴侣,那他当然要将自己在意的、喜爱的、倾心守护的全都告诉他。
两人在一起,彼此坦诚是最基本的。
沐熏与乱鹰在擎天六城待了将近一年。只是他没法向别人介绍乱鹰,两人的相处也都是藏着掖着的。
沐熏对乱鹰解释道:“他们都没大没小的,要是知道你是我的恋人,肯定要刨根问底,我怕你的身份暴露。”
乱鹰垂眸道:“我明白。”
沐熏不太喜欢他说这三个字,但这时候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错处。
沐熏对乱鹰说:“你若不喜欢这里,我们就回心域,你那儿还清静。”
乱鹰道:“没事,在哪儿都行。”他知道沐熏很喜欢这里。
沐熏握着他手,笑道:“我也这样觉得。”和乱鹰在一起,哪里都挺好的。
沈清弦和顾见深来到了这个时间点上,他看着甜腻腻在一起的两个人,纳闷道:“这不挺好的吗?怎么后头就那样了。”
从沈清弦这个旁观者来看,沐熏对乱鹰敞开心扉,乱鹰也毋庸置疑地深爱着沐熏,虽然两人有天道和心域的隔阂,但显然他们都不管这些了,不飞升也没关系,只想厮守在一起。
顾见深却沉声道:“乱鹰入了心魔。”
沈清弦看不到,顾见深却一眼看清了。
此时的乱鹰,表面看似没事,同沐熏也相处得极好,可其实却心绪大乱。
这是心域的通病,修为越高,这症状越明显。
这与他们的修行之路有关,从一开始就在维持着心的平衡,在摇摇晃晃,这导致他们的不安是浸在骨子中的。
顾见深因为万血之躯而不断忘记——这虽让他更不安了,却也给了他另一种意义上的短暂解脱。
但乱鹰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人……离开他、欺骗他、不爱他。
他只能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离别、下一次抛弃、下一次绝望。
他只能不安地彷徨着……等待玩腻的沐熏给他下最后的判决。
这一切来得过于早了,他这根紧紧绷着弦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断了。
原因竟是一段完全不复存在的流言蜚语。
可这足够了,足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师尊果然深爱着止戈圣人吧……”
“没跑了,我们师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止戈圣人。”
“可惜戈圣人修的是封心决,师尊痴恋千年也是求而不得。”
“哎……想想就虐,真的心疼,我们这么好的师尊……”
“你有没有留意到师尊带回来的那个银发男子?”
“看到了看到了,他的银发同止戈圣人真是一般无二。”
“很罕见了,我以为全天下只有止戈圣人是银发的。”
“我们师尊不会把他当成止戈圣人了吧?”
“有可能……但只是像而已,他又哪里有止戈圣人半分气度。”
“是啊……止戈圣人一出关,师尊就立马去找他了。”
一字一句,全成了钻心的利刃,把乱鹰的胸腔给刺得稀巴烂。
他利用他,他无所谓,诚如他所说的,这是他当年欠他的。
他欺他骗他,他没关系,能有那六年时光,已经很好了。
可这又算什么……这到底是算什么……以后又算什么……
得不到、得不到,从头到尾都不曾拥有过。
沐熏沐熏沐熏,为什么……
当年的真相终于在此刻揭开了。
难怪沐熏不想面对,难怪沐熏释怀不了,难怪沐熏不想来这个心境。
因为当年发生的事,的确是他亲眼所见,的确是他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血案。
擎天六城血流成河。
在漫天血海中,沐熏赶了回来,看到了这让他彻底颠覆的一幕。
他心爱的人、挚爱的人、倾付一切给予的人,杀了他的子民,屠了他的城。
沐熏不敢相信,他问乱鹰:“为什么……”
乱鹰看着他,却不再是他认识的乱鹰了。他冷漠无情,像地狱中走出的修罗,他看着沐熏,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
剧烈的疼痛贯穿了沐熏的神经,他看着乱鹰,忽然全懂了:“这……才是你真正的意图。”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深情似海,什么刻骨铭心,全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乱鹰只是在利用他,只是为了进入擎天六城,只是为了重创天道!
他……他是心域的大将,是跟随一个集权者踏着尸骨血海走向高位的冷酷男人。
当年的银狼……哪还有什么当年的银狼……
沐熏万念俱灰。
看到这些,沈清弦也被彻底震住了,他心疼得不行,立马现出身形,抱住了受伤的沐熏。
看到师父,沐熏双眸空洞,他干燥的唇微张,说出的话全是心尖涌出的血:“师父,对不起。”
沈清弦心猛地一跳,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不……沐熏比他还要痛苦……
沈清弦摇摇头,温声道:“没事,都过去了。”
他救了擎天六城,让一切恢复原样,让所有死去的人都活了过来。
可这一夜的腥风血雨却永远的印在了沐熏的灵魂上,成了此生无法磨灭的痛。
他倾心爱着的人,毁了他的一切。
懊悔、绝望完全压死了沐熏。他想的只有杀死乱鹰,只有与他同归于尽。
乱鹰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见深叹口气道:“为心魔所控,别说是在擎天六城,便是在心域,他也会大开杀戒。”
那持剑之人早已不是乱鹰。
看完这些真相,顾见深十分懊恼:“也是我太大意了。”
乱鹰性格沉稳,办事稳妥,从来不让人操心,所以他忽视了他的真实情况。
银狼族被灭时,乱鹰刚成年,他目睹了全族惨死,目睹了父母兄弟被肢解,目睹了那样的人间地狱。
他活了下来,满心皆是复仇。
他跟随顾见深,走上了一条注定黑暗的征战之路。最后大获全胜,可心中早已种下了魔种。
与沐熏相遇点燃了他的心火,盖住了这粒种子,可沐熏的欺骗却将一切都颠覆了。
种子扎了根,发了芽,最后冲破桎梏,酿成如此大祸。
幸亏沈清弦力挽狂澜,将这一切都掩盖了。
也因为这一切都被盖住,所以乱鹰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如今寻回了真相,顾见深和沈清弦却不知该怎样面对此时的乱鹰和沐熏。
发生的真正发生了,误会也不是误会。
可与此同时,发生的也并未发生,误会也真的是误会。
这一个难解的结。
沈清弦道:“把他们的这段记忆抹掉吧。”
顾见深却道:“还是让他们面对吧。”
沈清弦看先顾见深,顾见深安抚他道:“他们不是孩子了,该面对的必须承担。”
话音落,心境结束了。
顾见深和沈清弦先睁开了眼。
沐熏垂着眸,紧攥着拳,最后睁开眼的是乱鹰,他有瞬间的迷茫,接着满目着绝望的看向了沐熏。
真的是他做的,他竟然杀了沐熏一心想要守护的人,他竟然差点杀了沐熏。
乱鹰薄唇颤着,声音不成样子:“小熏……”
沐熏低着头,大滴的泪水滚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