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会对你说悄悄话吗?”加尔为博格冲洗着头发, 药剂带着淡淡的香草味, 有点甜。
加尔笨拙的动作打湿了博格的后领,但是博格起身时并不在意, 他对着镜子抓了两下头发, 它们已经变成了黑色。
“不会。”博格对镜子里的加尔说, “它只是把剑。你在嫉妒吗?”
“不。”加尔闻着指尖残余的香草味,“我超嫉妒的。”
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 加尔打量着博格的黑发, 胳膊搭上了博格的肩头,“你有考虑过不干雇佣兵之后去干点别的吗?宝贝儿你黑发真的超棒……”他声音略低, “感觉很不同。”
金发时的锐利被遮挡, 留下的是稍显距离的冷漠。黑发让蓝眸变得更加透彻, 大海一般的吸引着人,被注视太久仿佛会沉溺其中,无法呼吸。
“你的目光不加遮掩。”博格抬手固定住加尔的脸,看着镜子, “赤裸地暴露着想法。还没有想过, 也许以后会想。”
“夸奖我的坦诚吧。”加尔下巴轻蹭在博格指腹, “我没法克制。我想面对自己的伴侣,谁都会情难自控。”
“你最近。”博格转过头,闻着加尔的味道,“甜得过分。”
“啊……”加尔忽然揉了把头发,就这样乱糟糟地抵着博格的后背一顿蹭,“味道吗?糟糕, 我没办法控制它,并且我也闻不到。”尾巴晃起来,加尔说,“我可能正在……长大?”
“换个说法吧。”博格的身体微后靠,“是发情期要来了吗?”
“……也许。”加尔说,“虽然我也想做点什么,但这具身体恐怕做不到。”
“你是指它无法承载发情过程,还是指它无法让发情期顺利到来?”博格偏头,从镜子里看藏在他身后的加尔。
“两者兼顾。”加尔冒出脑袋,“那不是轻松的事情……对我而言不轻松,对你也不轻松。”
“你是在担心我哪个方面?”博格的恶劣又来了。
“我哼哼唧唧的方面。”加尔说,“拜托亲爱的,别让我直白地说出来,太难了。你可能需要捆住我。”
“不会。”博格看着他,“那是自由发挥的时间,我会好好期待你的表现。”
两个人视线交错,梵妮的敲门声很及时,她在门口说,“我知道你们想干嘛,快点停下,我们很忙。”
加尔退身准备去开门,但是博格拉住了他,垂头吻在了他后颈。
“稍微忍耐一下。”博格说道。
加尔难以自持地红了脸,他胡乱抬起手臂挡住脸颊,嗯了一声。兜里的戒指还没有送出去,明明做过很多亲昵的事情,但他越来越容易被博格撩拨到脸红。
太奇怪了。
伴侣难道不是越熟悉越趋于平淡吗?
“哇哦。”梵妮还举着手,她说,“来吧贝儿,看看你爸爸,他脸红得不像话。半年前没心没肺的猎手去哪儿了?博格还真是厉害的家伙。”
“伟大的猎手无惧评价。”加尔系好领扣,蒙上了厚围巾,“来个炫酷的出场吧?这儿都是老朋友,我们不请自来,需要打个招呼。”
“暴动的原因搞清楚了吗?”博格穿上黑大衣,走出来时看了眼梵妮。
梵妮长呼出一口气,“帅呆了老大。”她翻了翻随身携带的本子,“差不多弄清楚了,据说是反对格林特权的自建组织,一些贫民窟的家伙在圣弗斯各个地点制造混乱。但目前还没有出现严重伤亡,更像是在恐吓王宫。他们成功了,国王因此病得很严重,镇压的队伍从骑士团换成了理查德的护卫队,双方一直在对峙,确切的说,是理查德在寻找对方,他们藏得很好,总是能够提前收到消息。我们该怎么做?暂时观望是最好的办法,这两方都不是我们的朋友。”
“地下有通往王宫内的道路吗?”加尔问道。
“不会有。”博格说,“以国王的寝殿为圆心,将整个王宫包裹在一个完整的圆内,每一寸都有教皇的咒阵,靠近王宫的任何动静都会通过咒阵反映到国王寝殿的地板。罗珊娜也做不到无声无息地入侵,只有教皇自己可以。”
“那么就走进去吧。”加尔说,“亲爱的,你可以求求我,我带你进去拿回烈火中烧。”
“求你——”博格拖长声音,“要来试试看谁会更快地进入吗?”
“坐蘑菇吧。”梵妮站中间抱起肩,“我们一起进去,掩护博格拔剑。趁着现在,罗珊娜没有到达,理查德忙于奔波。只要拿到烈火中烧,在神殿主教赶来前我们就占据优势,当然,我是指逃跑的优势。”
“你就打算这么离开吗?”加尔笑,“这里到处都是敌人,他们汇聚于此,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有人想要大闹一场。”博格说,“游离正好顺风扯帆。”
“四天之后,从荒野由游离护送的蛇人就该到达这里对吗?”加尔说,“别害怕梵妮,我们的人并不少。你不想狠狠敲罗珊娜一笔吗?怎么样,机会就在眼前。”
“我觉得我似乎上了贼船。”梵妮看向加尔,“……这就是你们之前会答应罗珊娜送来蛇人的原因?留下他们的毒牙,喂饱他们,让他们在我们的家里变得更强壮,然后让他们进入这里,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力。我们什么时候决定和蛇人合作的?你们可没有提过。”
“不好吗?大家都各有所需。”加尔说。
“我们帮助第一批蛇人,是出于同情。那么现在这件事,我该向谁索要报酬,魔王吗?”梵妮说,“或者恶龙骑士?”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赖账。”加尔摸了摸鼻尖。
“太疯狂了。”梵妮鞋跟胡乱敲打着地面,她说,“我以为我们只是来拿回烈火中烧,顺便给罗珊娜制造一点麻烦。”
“现在依然是这个目标。”博格说,“需要我们的地方并不多,这里对战的主力已经显露了野心,我们只是推力中的一只手。”
阵营早已划定分明,只有仍然沉浸在醉人芬芳中的伦道夫尚不明白。这里的对峙的双方不是护卫队与暴动,而是王宫和格林。罗珊娜一步步的紧逼促使了一些事情更快发酵,博格不认为没有人刻意煽动、引导的贫民能够制造出麻烦,同样,他也不认为剑圣理查德会对“暴动”束手无措。
这是个错综复杂的舞台,表演是人人必备的技能。
但让这个局面彻底爆发的人是谁,是神殿,还是……
“深渊一点也不可怕。”加尔踩在笔直倾斜的台阶沿,慢慢向上走。梵妮去接应已经到达的蛇人,博格和加尔以探查为名来到了暴动最初发生的地方,这里已经被废弃,坍塌的屋舍都被雪遮盖,看不见任何人。
加尔站定在最顶端,阴霾遮挡落日,这里一直透着濒临爆发的压抑。云层深厚,风冷冽地刮动围巾。加尔回身,抬起了双手,对博格微俯身,做出即将表演的动作。
“蛇人也不够强,只要拔掉他们的毒牙,拴住他们的脖颈,钉住他们的尾巴,他们就会沦为阶下囚,由人为所欲为。暴力成就金钱之路,奔腾不止的财富滚滚而来,这里成为最富裕的高贵之所。”加尔在风中被吹乱了头发,绿眼睛微眯。他的尖牙隐约露出,“先生,现在由我为您带来一点饭后表演。”
加尔的左手擦了个响指。
左手正对的宅区忽然爆出莹光,刺眼的光球鸣叫着冲上天空,然后炸开轰鸣的光层,似乎将头顶的云都削去一层。尖叫顿时,人人在措手不及中奔跑而出,忧心是前几天的爆炸。可是光芒消失后,风中簌簌掉下的都是被焚烧后的叶子,像是一个古怪的恶作剧。
“万智森林在北端屹立了一千年,树人曾经繁衍在那里,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它伟大的胸腔哺育了蛇人,甚至庇护了智树。但是骑士带着他的佩剑,骑着他的骏马,穿越几万里的距离,踩踏着泥土,焚烧了森林。”加尔抬手接住吹来的枯叶,“我醒来的那一晚听到了哭泣,我以为是蛇人,后来我才明白,那不仅仅是蛇人,那还掺杂着森林的哭嚎。智树在大火中被烧掉了枝叶,那是过去几百年的时间里,深渊与蛇人共同悉心浇灌而出的成就。我再看见它时,它只能深埋泥土,再经历几百年的时间重新发芽。博格,几百年太长了,哪怕对于曾经可以永生的诸神来说,它都太长了。”
加尔转向右边,那是靠近王宫的地方。
“人类是复杂的动物,但也是容易反戈的动物。野心膨胀不需要土壤,但它偶尔也需要贴耳的细语。”加尔说,“蛇人失去毒牙就不具备战斗力,但是人类教会他们另一种攻击手段。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个蛇人?这个王国里有多少个蛇人?恐怕格林人自己都数不清,想想看吧,肖恩每买出一颗洋葱球,就是一个录音点,它们与无数被俘虏、被贩卖、被圈养的蛇人形成浩瀚的海,让网变得无处不在。今天国王吃了点助眠药,王宫守门人穿了红色的内裤,罗珊娜的马车夫欠了三枚金币,女武神换上了新铠甲。只要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就能从四面八方汇涌而来。人类建造了划境巨墙阻挡深渊,但他又自己送进了敌人。深渊无处不在,这里早已不是人类的地盘。可是我不喜欢打仗,因为那对于已经备受创伤的北端而言并不公平,于是我们另有办法。这是人类教给我的智慧。失去毒牙的蛇人会变得温柔乖顺,妩媚令他们逐渐从俘虏变为了引导者,你觉得小国王为什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因为我认为时机正好。”
加尔对着右边做了个静止的动作。
王宫的大门正在打开,守门人不见踪影。为了避开神殿,理查德很少使用窥世之眼,他更依赖洋葱球,而现在,它们正在逐渐失效。
阿瑟在沉闷的昏睡中不安地醒来,他低声呼唤仆人,可是整个寝殿像是静止了时间,周围死寂一片。
“书上对此总结为一个词,它叫做‘挑拨’。”加尔揉碎了枯叶,他微皱鼻尖,“当然网也有疏漏之处,在蛇人和洋葱球遍及不到的地方,不仅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有我无法预料的变故。”
风刮得更大了,护卫队正在赶往刚才发生光亮的地方。加尔站在高处,从博格这里看,他仿佛已经撑开了双翼,阴影下的神情有一点陌生。
风猛地吹出雪花,在半空悬浮回转。掉落的枯叶被卷着翻飞,圣弗斯上空的云层被缓慢拉开,地面亮起赤红色的线条,看似错乱的迅速交接,上方空出的天幕竟然响起了雷声,红色咒阵逐渐倒映在空中。
“去拦住罗珊娜的马车!”理查德陡然勒马,他抬头看着天空,“格林人弄来了什么……火神的天罚吗!拦住那个女人!不要让她靠近王宫!”
“这是什么?”罗珊娜才下马车,她仰头看着已经完全陷入赤红的天空,扶着侍女后退,“圣弗斯发生了什么?马上去联系主教!神殿在做什么……”
寂静冰脉中的窥世之眼突然滚摔下一颗,灰暗的摔出裂痕。教皇从高座上睁开了双眼,他沉声呼唤,“在南边,圣弗斯出了什么事情?”
“准备就绪。”加尔大开手臂,“要下雨了亲爱的。”
博格的大衣被飞雪吹向后方,他一直沉默的目光紧锁在加尔身上,抬起了手。
“奏乐才开始,”博格说,“我的加尔赏光吗?”
“不。”加尔落下手,对他低声,“是你的魔王。”
“希望他的舞步不太糟。”博格用力拉下加尔,抱住他的后腰,在轰鸣和各方的呼喊中转了身,带着他跨出一步。
“我不会这个。”加尔第一步就踩到了博格,“这该怎么走,左边?右边?”
“随便。”博格和他交握手指,“这里没人能对你定规矩。”
“甜言蜜语让我高兴。”加尔又踩了博格,可是谁都没有停下。
风雪与红色交替之间,刮动的王宫巨钟摇晃。节奏缓慢的配乐里,加尔的笑声愉悦。人影重叠再分开,博格的大衣笼罩加尔,让这座冰凉的城市里仅存一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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