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沐杨愣愣地看着萧席,内心不断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萧席的出现,而是萧席走来,主动叫他的名字,跟他打招呼。
“怎么了?”萧席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那天怎么突然走了?”
哪天?
哦,那天。
就是咱们俩打完炮的那一天,就是我第一次被标记的那一天。
就是我跳下床,不小心踩到了一只用过的套子的那一天。
我怎么突然走了呢?
你问我吗?
萧席也看着喻沐杨,眼神很是友好,像幼儿园的老师正在鼓励一个呆头笨脑的孩子说出算数题的答案。
老师没等来回答,也贴心地不继续问了,“能在这里遇见你真的好巧啊。”
小笨蛋总算想出了一个拙劣的借口,老师却换了话题,他只好附和:“嗯。”
萧席弯了弯嘴角,突然想起一个说法。
完成标记的AO之间会形成一种天然的短时效的心电感应。
不过这个理论尚未被完全证实,只偶然听他们大学的生物学家聊起。
他客观地将这一理论告知喻沐杨,眼瞧着对方垂下眼睛,有一抹红从他黝黑的皮肤里浮了上来。
喻沐杨的表情看起来终于不再那么呆了,不禁抚了抚颈后的腺体,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萧席却觉得这个说法很讽刺,人类为了不断繁衍,才编织出爱和爱的一系列衍生诡辩。
生命的本质就是痛苦。
性也好,爱也好,如果在这样的事情上感受不到快乐,我们究竟还能为什么而活?
“不过,这里是我们公司楼下,两小时后你还要上来给我们开会,也不算什么心电感应吧?”喻沐杨主动打破了这个爱情谬论,因为他也根本不信。
他和萧席,不可能的。
“是啊。”萧席对他改观,觉得他比想象中聪明一些,也清醒一些,他开始关心起喻沐杨,“你的脚伤好点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脚受伤了?”
“年会发言的时候看到的,”萧席说,“你的左脚使不上力,所以身体总是向□□。”
喻沐杨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他问:“你从发言的时候就看到我了?”
“全场我只认识你,只能看你了呗。”萧席笑着说。
他的笑容被喻沐杨看在眼里,严肃的老师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坦率真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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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楼告白的风波过后,喻沐杨就成了全校同学瞩目的焦点。
走到哪里都有人指着他低语,“就是他,那个喊楼告白的Omega!”
“啊?他,Omega?”
那天放学,他背着书包正要离开,萧席突然出现在他的教室门口,对他说:“喻沐杨,你出来一下。”
时间不算很晚,走廊上还有几个做值日的同学,萧席走在前面,喻沐杨的两只手攥着书包背带,低头跟在他身后。
喻沐杨边走边回想起那天更早的时候,体育课结束的课间,从小操场回教室的途中,他在二楼楼梯上遇见了萧席。
看到了喻沐杨,萧席身边的Alpha提醒他,“他就是喊楼跟你表白那个……”。
随后笑嘻嘻地盯着喻沐杨,期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好让这场相遇变得像那天的告白一样戏剧化。
可是没有,喻沐杨心情复杂,加速走开了。
尽管如此,尽管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完成了计划中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身后还是响起一阵笑声。
那笑声追着他走进教室,落座翻书,变成折磨着他的底噪,直到现在。
萧席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进去买了两支甜筒,分一支给他。
喻沐杨说谢谢,萧席笑了下,一屁股坐在店外的塑料餐椅上,靠着靠背,舔了口冰淇淋。
他的吃相很随性,吃到一半,还跟喻沐杨解释,“我得在回家之前吃完,让我妈发现我吃这个又得唠叨我。”
喻沐杨还在愣神,不知道萧席把自己叫出来干嘛,还请他吃甜筒。
很快,萧席搓搓手,结束战斗,然后对喻沐杨说:“谢谢你的告白,也谢谢你欣赏我。”
原来是想发好人卡啊。
“我其实没有那么好,缺点很多,我妈妈总是说我,一说就能说上半个多钟头。”
低头看着手里的甜筒,喻沐杨说:“嗯,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萧席的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有很多Beta和Omega在每个课间乐此不疲地往他的教室门口跑。
我才是那个不堪其扰到想要转学的人吧。
然而萧席摇摇头,“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喻沐杨抬起头,甜筒上面的冰淇淋融化了,滴了一滴在他手上。
他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冰冰凉。
“但是你很勇敢,这是一种很宝贵的品质。喜欢什么就努力去争取,也是难能可贵的勇气。”萧席继续说。
喻沐杨其实也准备了一些话,但萧席看着他,说他很好,拥有宝贵的品质与勇气,他就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萧席站起来,将书包挎在一边的肩膀上,“那我先走了,你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你不在意,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不会再说了。”
喻沐杨怔怔地“嗯”了一声。
后来冰淇淋融化到只有原来一半的大小,表面变得圆润,奶白色的奶油淌了他满手,喻沐杨才反应过来,萧席早就离开了。
他低头舔了一口冰淇淋,腻了吧唧。
转念又想到萧席很喜欢吃,于是他就又尝了一口。
耳边的笑声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喻沐杨的世界变得清净起来,只剩初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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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萧席正低头发信息。
萧席很高,骨架大,身材结实,可他却有一双雪白的堪称清秀的手。
手指很长,指节透着粉,手背上的几道青脉都舒畅蜿蜒,给人很贵气的感觉。
萧席确实是很贵气的人。
收到了他的短信,乾蕾拎着名牌包走来,视线扫过喻沐杨,并没有对他上心。
她看着儿子,强压被临时放鸽子的火,“既然你和同事有业务要聊,那我就先走了。周日十二点,地址我回头发给你,收拾得体面一点过去,知道吗?”
萧席看着她,并没有答应。
她不管那些,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别任性。”
“知道了。”
乾蕾总算走了。
萧席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拿起放在一旁的菜单,一页一页地翻。
喻沐杨不敢多问,萧席点了份午餐套餐,也给他点了一样的。
他也不敢拒绝。
好在胡珊的信息很快传来,看样子对相亲对象很满意,感叹号用了三个。
吃饭的时候,萧席就不再说话了。喻沐杨问服务生要了黑胡椒,问萧席要不要。
萧席说要,从他手里接过调料瓶,喻沐杨的手在下面,萧席的手在上面,一小一大的两只手,肤色却是差别明显的一黑一白。
喻沐杨低头,继续用叉子卷意面,心想果然还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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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珊只吃了三分饱,擦擦嘴角,拎着包和相亲对象一起离开。
“嘿嘿,我还担心你看不上我,找了个同事假扮我的暧昧对象,帮我撑撑场面呢!”
相亲对象连连否认:“怎么可能看不上呢,你这么优秀又漂亮。”
胡珊被说得有些飘飘然,卸下心防,带领李涟往喻沐杨那桌儿走。接近时,李涟猛地垮了一步,“你你你……”
他努力搜寻记忆,“咱们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咱俩是校友,你不是,不是……”
喻沐杨的脸色变得难堪,尤其又看到了他身后的胡珊。
李涟终于想到,“你是不是那个……喊楼告……”
“你好,”萧席突然出声,“那咱们俩应该也是校友吧?”
李涟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时候大脑还没来得及分辨该不该说,嘴就先一步说出来了。
可是,这不就是他们学校那个喊楼告白的Omega嘛!
他又循着声音回头,然后就看到了那个被喊楼告白的Alpha。
而喻沐杨则又听到了那个初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