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年和唐周说:“我叫魏哲。”
唐周见他状况好了很多,他胸口处已然没有那极为明显的异变或者是中毒现象。虽然皮肤之上还攀附着稍许汗珠,但是已经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不过此刻,这位名为魏哲的少年,还是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似乎是极为警惕唐周似的。
确实,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怀疑警惕。自己身体已经如此虚弱,一个陌生人的手接近过来,难免不被人怀疑是否图谋不轨。
唐周极为清楚这一点,于是唐周与他说:“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我只是见你似乎很痛苦,想帮衬你一番。”
他不打算说出是他帮了他的事情。
自上两个世界之后,唐周就觉得没有必要太过乐于助人,而且他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极好,就算不去乐于助人,总是能够装满进度条的。那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唐周和眼前这位少年说:“我见你的时候,你躺在此处浑身都是汗,面露痛苦,我想看看你发生了什么事。”
魏哲似乎是信了唐周说的话,所以他将手放开。他与唐周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唐周说道:“我本来是乘船的客人,不喜与人交流,船舱人多,我便出来透气。忽而下雨,本打算回去,去见甲板之上有一道门,心下好奇,我便进来看看,就见了你。”
魏哲又问他:“你、你可见了一只野鹤?”
唐周摇头:“不曾。”
他低喃了一声:“应该是自己飞走了。”他这样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内能够被唐周所听闻。唐周听了他的话,也不作声。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处,若不是这位瘦弱少年的脑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吵着要夺舍重生的老者,并且这位老者将白鹤的事情告诉了他。唐周说的话确实很有可信度。只是魏哲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半晌,只听闻魏哲说道:“外面雨大,若是公子不嫌弃,公子还是在此处躲雨吧。”
唐周应了一声:“好。”
在这两个人之间的,就已经没有什么话题可言了。一边是唐周确实是面瘫,也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原因。另外一边是魏哲正在平复自己的呼吸。
唐周的羽毛确实不是一般凡物,给魏哲使用之后已经有明显的缓解,他闭着眼睛继续靠在这里,也不和那边的唐周再说些什么。但这不会保证在魏哲身体里的那个家伙会善罢甘休。
他依旧在魏哲的脑子里吵吵嚷嚷的。但是在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的此刻,魏哲尚且能够使用那微薄的灵力,去将那在神智里脆弱不堪的家伙压制住,那么魏哲便能够清净一会儿。
这边唐周见他闭上眼睛休息,也不说什么话,坐在另外一侧打坐。
他本来不是凡人,即使只是一只鹤,但其实早已经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必须要睡觉或者是饱腹。但出门在外,他还是需要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
即便是打坐,唐周也能稍微感知到外界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外面的雨声渐歇,唐周便出去,抬头一看,确实已经雨停。
吹来的风依旧带着潮湿的意味,甲板上全是水渍。只见天空之上阴云散去,一轮明亮的太阳掩藏在其后,微光从云彩当中泄出。那温暖的日光照射在唐周的身上,他习惯了作为鹤的时候抖翅膀,现下恍然发觉自己是人形。听到那边哄闹声响,而那扬起的船帆也逐渐降落,唐周便也知道,此刻要进港了。
唐周前脚刚从这后舱走出去,之前躲在下面的魏哲也已经醒来,他从那门口探出脑袋来。他远远凝望着唐周远去的背影,在他脑海中的声音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聒噪,那个声音和魏哲说的是:“大好的机会你就错过了。这可是仙境灵鹤,全身上下都是宝。对你来说只有好处。你还险些因为那毒死了。你真是想要气死我?”
魏哲与那声音说道:“你说那灵鹤本身就是至善至纯之物,所以我便故作可怜哄骗他过来。他见我陷入危难之中定然会救我性命。就我现在的身体与灵力,我非但抓不住他,还会被他打死。”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所、所以你这是苦肉计?”
魏哲凝望着那降落下来的船帆,他行走至船边。他可在此处看见那陆续下船的人,渡口人群攒动,却有一人在其中立即可辨。那位白衣少年,显然一副年少仙风姿态,样貌姣好,形态端正,一眼望去,就会被猜测是哪家名门仙派的弟子,感慨竟然有如此风骨。
魏哲继续说道:“他腰带之上所出现的暗纹,是梵语无念,他此刻在无念门做弟子。什么时候再去寻他也不迟。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摆脱我这一副枯败的身躯,这是你说的,你说你能够做到这件事。”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抓到那灵鹤是最便捷的方法。不过也有其他办法,只不过是稍微麻烦。”
在这位清瘦少年的脸上,出现的依旧是这样沉静的神色。这种神色出现于这样年纪的少年脸上太过稳重。但见他生活困苦难忍,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了。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在船檐,他盯着那已经混入人群中逐渐消失的身影。他的眼眸之中,一片无法看清的暗色。最后他说:“不急。”
唐周下了船,原本是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比较好。本来他依旧打算去问人,却见一群年少的修士跟随在一位老者身后。虽然街道稍微熙攘,但好像人见他们都自动让路。
唐周一见他们,听到路人议论这是琉光门的修士,今日下山来就是为了收徒,此次前去的就是柳家。
又说柳家是大家族,常年以来出现了不少修士,所以前几年,琉光门直接在柳家设下检测关卡。若是资质好,自然会被带去仙门修行。
他们在那边这般说着,却也是跟着这群修士身后,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极为感兴趣,要去看上一番。唐周一听闻琉光门、柳家,就大概知道自己找到地方了,也跟着他们过去。
他身旁的人见了唐周,觉着唐周气度不凡,于是便问唐周道:“仙师也对这件事颇为好奇?”
唐周简单地嗯了一声。那人似乎觉着唐周性格冷淡,倒也是没有再多说话。不过唐周确实在这人群中极为显眼。别人一望,就可以轻易得见了。那边琉光门此次负责收徒的几位修士,早已经瞧见了唐周所在。有人问身边的人道:“师兄,那人是何来头?”
身旁的人说:“看起来也像是修士,但觉着修为应该在你我之上。现在与我等来到柳家,可能也是来收徒的,抑或者是凑热闹。长老应该早已经看见了,但是不作反应,应该是心中有数。我们就不便再多关注,做好现下的事情即可。”
两人进行这样简短地交谈,身边的弟子其实都是能够听闻的。听闻这人这样一说,他们也都继续往前走,不再关注身后那起来气貌不凡的人了。
唐周倒是没在意他们在说什么,他此刻更在意的是那些站在柳家宽阔练武场的孩童们。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很小,都乖乖排排站立在那。其中也有不是柳家的孩子,也怯生生地排在后头。唐周没见像柳无相的人。
一群修士进去了,倒也是废话不多说,立即就准备开始测灵根。柳家练武场宽阔极了,不少好奇的人站在外围看着,等着看着哪家的孩子被选走。这时候,人群之中,倒是哗然起来。
唐周转头一瞧,只见一群气势汹汹的人从人群中出来。应该说是,是一些家丁将人群挤开,从中开出了一条道路来。随即,一身穿明黄锦衣的青年从里面出来,完全是一副趾高气扬,傲慢无礼的模样。
唐周前面有人议论道:“是钱家的。钱家的这位公子,怎么又来了。前几年不是怎么测都资质极差吗?怎么今年还来?”
“你有所不知。虽说这年龄最高设定在二十岁,但大多数人测了一次资质差之后也就不来了。毕竟各位仙师都说了,资质是天生的,后期重长或者是蜕变都是不可能的。倒是这钱家的,每次都来。”
“真是脸皮厚,也不害臊,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次他气势汹汹地过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恐怕是有什么猫腻。”
唐周听着这边的议论,又忽然听闻那青年喊了一声:“裴元奎!你出来!我们来比试比试,到底谁的灵根更厉害。”他这样喊了一声,人群中倒是没有什么应答,倒是唐周又听了一耳朵。
大概听闻到的是,这裴元奎是裴家的独子。裴家和钱家主要的都是商贸生意。这裴家并不是苏州的原住户,是年前来到这里做生意的。还和当时最有钱的钱家做的是同样的生意。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钱家自然不爽,毕竟是商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两家宛若世仇一般斗得昏天黑地。
那边裴家上了什么学,钱家要比他家上得更好。那边裴家穿了什么衣服,钱家要比他家穿得更好。那边裴家和柳家大小姐订了婚事,钱家这次——要去抢。这次来,就是因为赌约,说是这次测灵根,若钱家的儿子比裴家的好,就不争这柳家大小姐。反之亦然。
柳家大小姐手拿两份请婚书,一份是钱家的,一份是裴家的。正是等这次灵根测试的结果给予答复。之前钱家测过几次,都是不太好的。裴家长辈擅自做主,也因咽不下那口气,便直接就答应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裴元奎多次被很多仙师摸了骨,说根骨不凡,灵根绝佳,最后才信誓旦旦定下这赌约。
这确实是有好戏看了。
唐周在那山上无聊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没忍住便往前走了走,那些人一看唐周一副修仙人士的风姿,自动给唐周让路。
最后唐周直接站到了前面。这会儿他看清了那叫裴元奎的少年。他眉目凌厉,眸若灿星,神采英拔,他大喊一声:“钱多多!来比。”说罢,直接撩了衣袍直接往台阶而上,去了那练武场中央。全然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相。
那名叫钱多多的人确实比不上这裴元奎潇洒英俊,不论外貌还是名字都是如此。于是他便更加挺直了腰板,挺着胸膛,冷哼了一声直接上去。
这两位直接站在练武场上。上头是柳家的人,其中一位长得国色天香的美貌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两份书卷。上面卷轴上可见几道字痕,上面写的是——请婚书。想来,这位美貌女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柳家大小姐。
不过唐周见了柳家的人站那,便将目光更加往那边看了看。他在找师尊所说的柳无相。看了半晌,不知道是谁,唐周又将目光转移到这边的练武场上。
练武场中央摆放着一颗琉璃球。裴元奎与钱多多一人站在一边,琉光门的人倒是不管这场闹剧,反正都是要进行检测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修士和钱多多正要说什么,谁知这钱多多直接打断他说话,他说:“我知道怎么测,不用告诉我。”说着,就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将手掌放置在那琉璃球上。
那琉璃球在空中转动,在钱多多将手掌放上去时,便缓慢地溢出一片绿色,最后在球的中心赫然出现木的篆文。四周皆静,众人正在等待其余颜色出现,确实足足等待了许久,那琉光门的修士直接宣布道:“木系单灵根。”
全场一片哗然。
“竟然、竟然那个四灵根的人突然一下子变成木系单灵根。这、这怎么可能?!”有人不可置信地说道。
“那这裴元奎,要比他要好,要么是其他单灵根,金与火才可以。要么直接是变异单灵根,要不然,真不能够比他还要更厉害。”
“这可就难了。”
众目睽睽之下,裴元奎将自己的手掌放置在那琉璃球上。骤然的,那琉璃球发出了一阵红色的火光,从中映出火的篆文。正当众人还来不及高兴,裴元奎脸上的惊喜的表情还来不及收敛。
眼睁睁地,那琉璃球又发出金色的光芒,随后宛若被捅破的光球似的,琉璃球争先恐后地发出各种光色——红的、蓝的、棕的、绿的、金的。竟然是五灵根的废物,比之前四灵根的钱多多的还要废柴!
这时,人群更是一片喧嚣。之前明明听闻裴元奎虽然还没有测灵根,但是各个都说是天资极好,测出来竟然是这样的。
唐周的目光放在那好像对于眼前的事情毫不意外的钱多多的身上。钱多多此刻正仰着头对上面的柳家人说:“大小姐,这一次,你应该知道这请婚书到底该扔谁的了吧。”
钱多多话音刚落,上面那美貌的女子遥遥扔下来一样东西。她扔得远,唐周站得近,正好唐周也是正对着她,那请婚书就直接扔在了唐周的脚下。请婚书散开,犹可见裴元奎的名字。
裴元奎一脸苍白不可置信地站在练武台上,众人都对这场景唏嘘不已。只有唐周忽然弯腰将那请婚书捡了起来。
唐周刚捡起来,那少年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从上面下来,唐周见他要挤入人群消失不见,便喊了他一声:“裴公子。”
裴元奎似乎没想到有人喊他,他转头过来看唐周。唐周见他这双眼通红,脸色苍白,忽然觉得这孩子当真可怜。但他又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这请婚书可还要?”
他嘴唇张合了一下,似乎无声说了几个字。然后他挤出人群,不见了踪影。但是唐周却从他的唇型知晓了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是:“赠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