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黑暗,不喜欢灯光,但是这个时候却非要打开灯让我生生看着。
我已经不在乎脸面,不管不顾地求救。
楼下住着好多居家医生,每天夜里都会有人值班,但是无论我怎么喊叫都没有人来救我。
仿佛被囚困在独立的空间,这里只有他和我。
“怎么样?他在哪里呢?”他在我耳边说话,吐息贴着我的耳后和脖子上的皮肤。
我已经放弃挣扎,或者说无力挣扎,爱人的遗照距离我的脸不足五厘米,我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双手掩面,一双膝盖跪在榻榻米上。
这乍一看像个跪拜亡夫的姿势,但是实际上我掩住脸的手连带着手臂抖如筛糠,身上的浴巾现在被垫在我的膝盖下。
良久后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乖,别哭了。”
他将我的上半身扶起,让我坐在他的一条大腿上,低头用手指擦我的眼下:“不弄你,怎么哭得这么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我哭得太惨让他坏了兴致,在我放弃挣扎任命地掩面逃避后,他居然放过了我。
我被迫坐在他的怀里,身上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他伸出一臂揽着我的肩膀,我努力弯腰伸手去够落在地上的浴巾。
故意玩弄我似的,他总是先松松地揽着我,等我伸手过去,再反手扣住我的肩膀将我拖回来,我的指尖总是差两厘米够不到那块布。
这个动作也让我的脊背暴露在灯下,一只冰凉的手在我脊背上游走,指甲像毒蛇的鳞片剐蹭我的皮肤,所到之处汗毛倒竖。
我真的不想哭,但是愤怒和耻辱还是带着我的眼泪涌出,劈里啪啦砸在困住我的那条手臂上。
他再次叹了口气,将我翻了个身。
我正面仰倒在地面上,而他双臂支撑在我的身侧居高临下看着我,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仿佛精妙细画的工笔画,但是画者没有点睛,是深黑和纯白的简单加和,而黑眼球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黑夜,里面暗涛汹涌让人脊背发凉望而生畏。
他弯起这双眼睛向我笑,然后俯下身来跟我接吻。
他好像很沉迷这种肌肤相贴唾液相融的事,最开始我没有发现他有问题那几天,他每天晚上都要拉着我弄到很晚。
不是人,却有人类男人的劣性。
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听之任之,良久后他心满意足地抬起头,而我闭上眼睛喘息。
身上终于被盖上了衣物,我当即死死抓住失而复得的东西努力想遮掩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不肯看我了?”他用右手拇指擦拭我的眼角,抚摸过我的睫毛,“你不想我不会强迫,但是连接吻都不肯给我吗?”
他将我抱起来,从我的手中把浴袍抽走又帮我穿整齐,俯身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只是怨你总是觉得他好,不要生气了,我会比他好的。”
他并不能与我共情,也不知道我根本不是生气,或者说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里已经对愤怒感到麻木。
几次三番被当着亡夫的遗像侮辱,哪怕没有发生什么,也已经突破了我的道德底线。
我后悔要回遗像,我没有脸再让明承的遗像呆在家里。
“我明天会将明承的遗像送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如刀绞。
我再一次失去了他。
希望明承的在天之灵不要怪我。
但是眼前的“人”很开心,听到我这样说之后,我看到他眼睛一亮,他拖着我的大腿将我抱起来,眯着眼睛眼中流光溢彩:“为什么要明天呢?那个女人也不想让他留在这里吧,不如今晚就让她来把他带走吧。”
他这样说着,却又忽然反驳了自己,“不行,不让她来,他们兄妹都让我讨厌,我去把他送走吧。”
我拒绝了他:“你会吓到老人的。”
他闻言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轻弯了弯嘴唇,“也是,逝者已矣,再出现总归是不好的,尘归尘土归土,那不如一把火烧了送回墓地吧。”
说着,他将我放下,竟然真的要去动明承的遗像。
“住手!”我连忙拦住他,挡在遗像前面。
他向我挑了下眉,脸上还是笑着的,但是眼神晦暗幽深,“怎么了?送也不舍得送,丢也不舍得丢,就这么爱他?那好吧,我不会强迫你。”
他这么说,但是我完全不敢松懈,我拿他完全没有办法,所以我不敢惹恼他,只能忍着恼怒尝试着去哄他:“我会尽量早些送他回去的。”
他用指背抚摸我的脖子,“好啊,都听你的,那现在去休息吧。”
我十分抗拒与他同床共枕,哪怕他不碰我也是噩梦。
“怎么了?有他在这里就没有心思睡觉了吗?这样的话,我也很为难……”他叹了口气,“那就把他带上吧,晚上的时候你可以看看他。”
我愣了下,抬起头来看他。
他向我笑,睫毛浓长,唇角上扬的弧度很优美,脸上的笑容却让我害怕,“谁让他是你的真爱,我只能忍了,阿臻,我们也结婚吧,在家里举办一个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哦,不,把他也加上。”
“洞房的夜晚,你把他抱到胸前。”他低下头,唇贴着我的唇角,说了一句非常下流的话。
我猛地推开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畜牲。”
他嗤笑,“这就是畜牲了?好吧,反正我在你眼里本来就是甩不掉的讨厌的东西,好也罢,不好也罢,终归是比不上他,那不如就让我把这个恶做到底。”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总归不会是好事,于是见他转身,我连忙上前从身后抱住他。
他猛地顿住了。
“我陪你去休息,我也会送他离开的,你什么都不要做……求你。”
*
夜晚的时候,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从我的身后抱住我哄我睡。
一只手从我的腋下穿过落在我的胸口,虽然没有乱动,但是另一只手环过我的腰,手指在我的腹部有一搭没一搭地按压揉弄着肚皮。
我不知道其他的情侣或者夫妻之间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是明承也很喜欢摸我的肚子,所以我知道这代表意思。
虽然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甚至温声让我早些睡觉。
但是我知道他根本不像表面这样。
他在忍着,并且忍得很辛苦。
“乖,怎么不睡呢?”
我感到如芒在背,但是也知道如果一直不睡的话只会更危险,但是精神高度紧张实在难以入眠。
“不要怕我了,”这不知道是他今晚第几次叹气,他放在我胸口的手移动到我的眼睛上,另一只手拿到被子外轻轻拍着我的身体,“好好睡吧。”
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并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
在梦中,我居然回到了结婚的那一天。
那一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宾客满座,每一个人都祝我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我真的很开心,一直在笑,笑到后来脸都要累僵了。
结婚很累,我和明承一起给很多长辈敬了酒,又被很多人敬了酒,忙碌到不知几点,我累得受不了了就扔下了明承自己偷偷跑回房间。
虽然我们都是男人不能够生孩子,但是单纯图一个吉利,长辈们还是在我们的床铺上铺满了寓意着早生贵子的桂圆花生。
我把它们推到一旁,给自己腾出一块位置来躺下,我是想等明承回来的,但是躺着实在太舒服了我竟然睡了过去。
后来我是被咔嚓咔嚓的声音吵醒的,这个声音是牙齿咬破坚固物体的声音,我简直以为是闹了老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明承。
他还穿着新郎的白色西装婚服,胸前别着宝石玫瑰胸针,身上的酒气很重,正垂着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鼓动着脸颊嚼嚼嚼。
冷白如玉的手中握着一把桂圆和花生。
“明承。”
我叫了他一声,他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看我,眼中带着醉意的水红。
我毫不客气地笑话他,“你好好笑,怎么把花生皮也吃了呀。”
他顿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半只花生,浓密得当的眉微蹙,神情像研究什么重要的文件。
半天以后才露出恍然的表情,终于想明白这个花生是被他自己整个咬了一半。
我笑得不行,夸他可爱,主动上去和他接吻。
他被我亲了一下,脸瞬间红了起来,美目中柔光细碎顾盼生辉。
但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双眼睛就失去了瞳孔,这个吻从甜蜜变成了被迫,我那个温柔的爱人变成了一个遗像,黑白的照片被扔在地上,香炉的烟灰洒了出来。
我骇然大惊,不顾身旁的恶鬼,哭着去保护爱人的遗照。
但是身后的“人”偏要阻止我。
我恨极了,抬手打他,让他滚。
但是他和明承一样的脸上鲜血淋漓,身上遍体鳞伤,脖子上有一条为了救我而留下的致命伤,正随着他说话的气流一张一合地向外涌出鲜血。
“是我啊阿臻。”
他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深红发黑的血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我赫然睁开双眼,失声喊着:“明承——”
室内已经大亮,桌上的闹钟显示着时间在上午八点半,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过度的呼吸使我的眼前冒出金光。
我在床上呆了很久,直到九点钟护士来敲门让我吃药,吃完药后她告诉我今天是医生住家的最后一天,我的情况良好,医生可以离开了。
我机械地吃完药点头答应。
脑海中还在回忆昨晚的梦。
我梦到他了。
他离开的这半年,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
是他给我托梦了吗?
他尸骨未寒,我和他的冒充者苟且,他怨我了吗?
我重新走进了供奉他的那个房间,他的照片还摆在桌子上,笑容如旧。
但是我们已经阴阳两隔。
我将相框拿起来紧紧抱在胸前,泪干魂消。
但是我也只能将他的遗像送回。
我没有送回温家,我把它送回了我妈那里。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顺从那个“人”,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拿他没有办法了。
他能进到我的老家,说明黑南迦被他通过我不知道的手段带了进来并藏进了我老家房子里,只要他不想让我找到,我就永远都找不到。
金神侍早就告诉我他是送不走的,我想我已经心如死灰了,幸好白天的时候他无法靠近我,我可以去我妈家里祭拜明承。
这之后的几天,我数次梦到明承,梦中的他或笑或悲,但是或许是在面对另一个“人”时被迫的伪装让我太辛苦太难过,我很向往关于他的梦。
“你这段时间的睡眠似乎好了很多,以前你总是很晚才睡,我很开心阿臻。”他将我翻过身来,正面拥抱我。
我抬起眼睛向他笑。
两个人相拥,像是甜蜜的爱人。
生活变得很平静,但是这样的时光一天一天的过去,我却越发难以忍受。
就像是待客时脸上的笑容,笑的时间太久了,变得好僵好痛。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我不对,但是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开始一天不落地去我妈家给明承上香。
这是我唯一的慰藉,但是逐渐的我不再满足于此。
并且我发现,生活变得平静之后,我竟然很少梦到他了。
和鬼怪同床共枕,我却没有办法在梦中见到他。
或许他以为我已经背叛了他,对我失望了。
痛苦一日一日的积累,最终我在我妈的建议下做了一个很大胆又很傻的决定。
我找人来跳大神。
我想召回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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