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秋的视线先后落在许枫、唐不田, 最后是离自己最近的菲戈脸上。
看着Alpha们真心实意的笑容,压在雀秋心底的阴翳似乎也消散殆尽、拨云见日,阴郁的心境重新明朗起来。
失去莫尔法的痛苦在朋友们的安慰下被冲淡了许多, 雀秋定定的看着他们,认真地说:“在黑暗星军校的这些日子,我总是能够得到你们很多的照顾和迁就。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很感谢大家的偏爱。”
菲戈用肩膀撞了撞雀秋:“不就是参加个军校联赛吗,很快就能回来的,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等比赛结束,到时候我们可就是整个黑暗星的英雄!”
唐不田动动圆圆的熊耳, 附和道:“就是,你们最多不过就去两个月, 别把气氛搞得那么沉重嘛。能够代表学校去参加这种全星际范围内的军校联赛,可是天大的荣誉。”
话虽是这么说, 但突如其来的离别还是让许枫禁不住红了眼眶。但他看大家好像都其乐融融、高高兴兴的样子, 也就没好意思哭出来, 硬生生将想哭的冲动憋了回去, 红着一双兔子眼睛看向雀秋:“秋秋,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雀秋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
许枫咬了咬唇,拉着他走到阳台。
唐不田看了眼菲戈, 笑得很促狭:“这闷兔子还有秘密, 不能让我们知道呢。”
菲戈抬起手佯装要打他:“边儿去, 就你多嘴。”
阳台这边, 许枫时不时回头,确认唐不田没有贱兮兮的跟过来后, 才敢对雀秋说明白原委。
他似乎有些犹豫, 纠结再三后, 才终于开口:“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哥哥的事吗?”
雀秋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怎么了?你有你哥哥的线索了吗?”
一提到许桦,许枫的眼睛便又红了一圈,摇摇头:“没有。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把黑暗星都找遍了,都没能找到他。”
“那你……”
果然,许枫努力地止住想哭的冲动,吸了吸鼻子,摘下手上的胡萝卜戒指递给他。
“你知道的,我基因等级太低了,哪怕已经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也只能勉强留在战斗系,不可能取得什么太好的成绩,更不可能像你和菲戈那样,优秀到可以代表学校去首都星,参加全帝国的军校联赛。”
他有些自卑的垂下头,长长的兔耳也失落的耷拉着。
“我这辈子都出不了黑暗星了。我也知道,我找遍了黑暗星的每一个角落,哥哥如果还活着,那应该早就找到他了。”
许枫强忍住悲痛,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涌了上来。他背过身,不想让雀秋看见自己难堪、软弱的一面。
“所以……所以,哥哥要么死了,要么,不在黑暗星里。”
雀秋已经猜到了许枫想让自己帮他什么忙,他收下那枚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胡萝卜戒指,郑重的向许枫保证道:“你哥哥一定还活着,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许枫背影一僵,眼泪不仅没能止住,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他哽咽道:“谢、谢谢你秋秋,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许枫整个人都哭得一抖一抖的,雀秋很想安慰他,上前几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或许是触景生情,这一幕难免让他想起了莫尔法被黑色Alpha抢走的画面,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和许枫的情况何其相似,他们都失去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这无疑是命运给予的难题中,最苦、最难以解开的那一道。
甚至对比起来,能够离开黑暗星,去到首都星寻找莫尔法的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像许枫这样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黑暗星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
雀秋转过身,站在花房里眺望远方,天外云卷云舒,毒辣的太阳一如既往的炙烤着大地。
学校以外的世界似乎无限大,可生活在黑暗星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星球,倒不如说是,一座更大的监狱而已。
许许多多的人,就像是关押在监狱里的囚犯一样,终其一生都不得自由,与至亲至爱之人,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
雀秋失神的瞳孔逐渐汇聚,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这一次去到首都星,所要做的事,恐怕不只是找回莫尔法。
而雀秋身后,沙沙花欢快的挤在一起,开得灿烂又明媚,时不时有蝴蝶飞过来,驻足在娇嫩的花瓣上。
正出神时,阳台的落地窗被人敲了敲,传来菲戈的声音:“小枫、秋秋,你们好了吗?那个治愈系的Omega又来了。”
许枫听到动静,赶紧把自己收拾好,擦掉眼泪,对着菲戈说:“嗳,好了好了,这就出来。”
说完,又看向雀秋,努力地挤出笑脸:“走吧秋秋。”
雀秋轻轻应了一声,才刚现身,就被白天星扑了个满怀。
他猝不及防,甚至被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还是菲戈扶了一把才堪堪站住,没真被人肉炮弹给扑倒。
白天星其实比雀秋还要高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喜欢挂在雀秋身上,像个树袋熊一样。且一见到他,就完全笑开了花,头顶的白色小碎花也欢快的摇来摇去。
三个Alpha们互相对视一眼,见此情景,自觉地离开了客厅,给他们两个留出相处的空间:Omega们一起玩,有他们这些破Alpha什么事呢。
满天星Omega的眼睛亮晶晶的,低下头看着雀秋,专注的仿佛只能装下他一个人:“我找你一天,你去哪儿了?”
雀秋任他抱着,刻意的回避了这个问题,不答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啦?”白天星“嘿嘿”的笑了几声,而后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白绿相间的奖牌,质地就像是玉石一样温润。
“而且,我来找你,当然是有事啦~”
“这是什么?”雀秋看向那块雕刻着满天星花纹的奖牌。
白天星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当即便骄傲的抬起头,就连头顶的白色小碎花都神气十足的样子。
“这是治愈系期末考试第一名的奖励!每个学期获得这个奖励的Omega,都可以得到一枚雕刻有自己属性的奖牌。”他献宝似的把奖牌递给雀秋,期盼的神色就像是等待夸奖的小狗:“我这学期又是第一名哦~所以这块奖牌上雕刻的是满天星的图案。”
“我是不是很厉害?”白天星睁圆了眼睛,无比期待的看着雀秋。
“很厉害。”
雀秋收过奖牌,摸了摸Omega的脑袋,把那朵白色的小花揉地东倒西歪,还每次都努力地又站起来。
“我要把这块奖牌送给你。”白天星说。
“嗯?送给我做什么?这是你的荣誉。”雀秋不太明白这块奖牌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白天星解释道:“治愈系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早在开学之前就定下考核内容了,那就是看谁培育的植物长得最旺盛,而我培养的绿萝得到了第一名。你之前不是帮助过艾克找出了他培育的雏菊枯萎的原因吗?我从中得到了灵感:如果用营养液把土壤改造成适合栽种植物的土壤,植物的生长会不会更加茂盛?”
“一有了这个想法,我就立刻尝试着开始这个实验,最后结果证明,我的思路是没错的!被营养液改造过的土壤,果然非常适合植物的生长,种出的植物不仅长得很快,枝条也特别茁壮,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几片稀稀拉拉的叶子。”
雀秋听完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发现了新的培育思路,所以将功劳归因在自己身上了。
他沉吟片刻后,点点头,对白天星的想法表示肯定:“的确,黑暗星的土质非常贫瘠,而且含有大量的星系辐射,根本不适宜普通植物的生长。”而营养液里含有灵气,虽然含量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以量取胜的话,也足够将劣质土壤改良,不说能够达到地球上土壤的质量,至少也能够让植物勉强存活了。
雀秋直接用自己的灵力来改造土壤,实际上也是和白天星同样的思路,只不过他的灵力的精纯度比起营养液来说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效果也就会更好。
“你那样的做法是对的,恭喜你,找到了培育植物的新方法。”
面对雀秋的夸奖,白天星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放开小Omega,后退了几步,有些扭捏的说:“学校放假了,我过几天就要回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他知道雀秋是被驱赶到黑暗星的流浪Omega,担心他之后没地方可以住,于是主动邀请。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雀秋不太擅长应对Omega,有些为难地说:“我过几天,就要和学校的代表队一起,去首都星参加军校联赛,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次我用不上。”
“什么?!你要参加军校联赛?!”雀秋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般劈在白天星头上,令他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
好半天,白天星才慌张的追问道:“你不是说,不是说自己不会参加军校联赛吗?怎么、怎么突然又要去了?!”
雀秋自然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沉默了半晌后,只能说:“我有必须要去首都星的理由,所以……很抱歉,不能够陪你一起回家了。”
白天星愣了好久,一时间心乱如麻,理不出一丝头绪,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他怔怔的看着雀秋,试图从那张没有表情的、精致到极致、也淡漠到极致的脸上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没有在开玩笑。
雀秋是真的要离开黑暗星,离开这所学校,也离开自己了。
白天星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情绪完全崩溃了,发脾气问他:“你只是一个Omega,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军校联赛?首都星有什么好的,那里的人根本就看不起从黑暗星走出来的人,你就算是去了也得不到任何尊敬!”
雀秋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去一趟首都星而已,白天星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大到他都有些不明其意。
但他还是尽力的安抚道:“我并不是为了荣誉、光环之类虚名去的,我只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才最终决定去首都星。而且也去不了多久,一切顺利的话,也许开学我就回来了,我们只不过是几个月见不到面而已。”
“不!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白天星压根就听不进去雀秋的安慰,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反驳。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所以你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Omega,如果真的在军校联赛上大放光彩,你根本就不用再回来黑暗星了!”
“首都星上的军校会争着抢着要你,整个帝国的人都会追捧你,那个时候黑暗星对你而言,只不过是急于摆脱的、垃圾一样的,不光彩的过去!”
而自己呢?
白天星异常的清楚,到那个时候,他也是要被雀秋丢弃的过往之一。
白天星又难过又崩溃,整个人的情绪完全失控。他红着眼睛看向雀秋,绝望的与那双没什么感情的金眸对视。
“你以为为什么黑暗星没有一个A级的Omega……你以为……他们都去了哪里……”
发泄到最后,就连白天星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失控很可笑。而雀秋因为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朝着这样发展而皱起的眉头,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瞬间就击穿了白天星心底最后的一道防线。
即便雀秋什么都没说,但白天星也知道,自己今天对他所说的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动摇他的决定;自己在他心里,更只不过是连那三个Alpha都比不过的普通朋友——
甚至,就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有过交集的同学而已。
在那某一个瞬间,白天星似乎失去了内心唯一的支撑,颓然的一步步往后退,自嘲般的笑道:“真正的‘好东西’,帝国不会留给黑暗星。只有我这种垃圾,在其他星球排不上号的B级Omega,才能够在黑暗星享受着头等的待遇……”
白天星现在才发现,自己刚才送雀秋奖牌的行为有多幼稚。
在他面前的,是整个黑暗星炙手可热的明星,是整个学校视作精神领袖的首席。
而他的那块破奖牌,比起对方的光荣勋章,根本什么都不算。
雀秋可以代表黑暗星军校参加全帝国、全星际的军校联赛,他拥有一眼就能够看到的光明未来,绝不会籍籍无名的埋没在黑暗星这种放逐之地,注定要当着整个帝国的面大放异彩。
而自己,在这样优秀的、灯塔一般的人面前,渺小得就像是一只小蚂蚁。
白天星在这一刻认清楚了现实,认清楚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追得上雀秋的脚步。
他的优秀,仅仅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和真正的天之骄子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那是白天星怎么翻山越岭,也跨越不过去的一道鸿沟。
雀秋不知道白天星在短短的几十秒里都想了些什么,他想伸出手去拉一拉满天星Omega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在错愕中,雀秋看着那个初见时嚣张跋扈、一身骄傲的Omega哭得满脸泪水,留下了一句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这样的人身上听到的话。
“我和你,就是天上的星星跟地上的砂砾,我这辈子都摸不到你的光芒!”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宿舍,只留给雀秋一个绝望、伤心的背影。
许枫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兔耳朵不时动着,怯怯的看向留在原地的雀秋:“怎么了秋秋?那个治愈系的Omega,他好像……”
雀秋此时还没有完全从白天星突如其来的爆发中走出来,他怔怔的摇了摇头,就连自己都不明白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盯着白天星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最近情绪太不稳定,产生的……错觉?
雀秋摇摇头,收回视线,低声喃喃道:“我要离开黑暗星一段时间,他可能是……舍不得我吧。”
“应该没什么事……”雀秋说是这么说,可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尽力忽略这份不安,调整好状态后,对许枫说:“临近出发这几天我可能都要在学校外面,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你和菲戈、唐不田别担心我,出发之前我会回来的。”
许枫没有问雀秋出去要干什么,他只是乖顺的点点头:“好,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他们两个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小心,注意安全啊。”
雀秋轻轻地应了一声,转身回自己的宿舍,准备收拾去首都星要随身携带的物品。
快走进屋子里时,还是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心白天星。
*
十天后——
雀秋将账户里绝大多数的帝国币全都换成了营养液,自己找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将其全部吸收完毕。虽然每一瓶营养液里的灵气含量极其稀少,但积少成多,到最后,雀秋不仅恢复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状态,甚至因为前不久刚突破了一层限制,实力比起之前更胜一筹。
他在代表队出发前一晚回到了黑暗星军校,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和菲戈在许枫、唐不田的送别下来到了星舰登机点。
临别前,许枫哭得眼泪汪汪,眼睛像红宝石一样,依依不舍的看着雀秋:“秋秋再见,一路平安。”
“菲戈再见,一路顺风。”
唐不田一边损他没出息一个Alpha整天就知道哭,一边自己戴了个墨镜遮住通红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的对雀秋和菲戈说:“你俩都是好样的,是我们战斗系一年级的骄傲,也是整个黑暗星的骄傲,到了首都星可得比出个成绩来,不能让外面那些人看低了我们黑暗星军校的学生!”
说着,可能是觉得自己给了太大的压力,又咳嗽了几声,对着雀秋变了说辞:“秋秋,你就不用去拼了,据说外面那些军校的Apha动辄就是S级,你跟他们比有点危险,让菲戈去拼就行了。”
菲戈本来被离别的氛围整得挺伤感,但眼泪才刚在眼眶里打转,就听到唐不田这么说,顿时又觉得十分无语。
他转了转拳头:“我看你是最近没怎么挨打,皮又痒了。”
唐不田冲他吐了吐舌头:“别说最近,就是接下来两个月,你也一样打不着我,略略略。”
被他俩这么一闹,忧伤的气愤一下子好转许多。雀秋看了眼时间,说:“我们必须得赶过去了,等回来再好好聚一下。”
菲戈见状,也放弃了抓紧时间再打唐不田一顿的想法,两手提起自己和雀秋的行李,一点都不墨迹的转头就走。
“拜拜,爸爸要去首都星开开眼、见见世面了,等我回来再给你们两个小乡巴佬长长见识。”
雀秋也朝二人挥挥手:“小枫、唐不田,再见,照顾好我们的‘Canary’。”
许枫拿兔耳朵捂着眼睛,不敢看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呜咽着小声的说:“再见,再会。”
唐不田追出去了几步,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大喊道:“成不成绩、荣不荣誉的不重要,你俩一定平安回来啊!!”
菲戈脚步顿了顿,没转过身,就这么扬起手挥了挥:“回去吧,我会保护好咱们的公主殿下的。”
雀秋回过头,认认真真的将许枫和唐不田的模样看了一遍,刻在自己心里。
他笑了笑,那一瞬间像被风吹动的花的枝条,轻声道:“小熊小兔子,再见。”
在登上飞往首都星的“司库号”后,雀秋透过座位上的玻璃舱,看着下面的景物一点一点变小,先是看不见黑暗星军校,而后是看不见主城区,慢慢的连大片的戈壁也看不见了。
最后,只有厚厚的云层。
雀秋在心里默念道:
黑暗星,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就要迎来秋秋持续的大高光时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