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不算很大, 游不为和雀秋面对面坐着，头顶的光源一分为二，更多的那一部分照在Omega白皙干净的脸颊上, 透过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块阴影，衬得那张巴掌小脸愈发精致乖巧。

这和清醒时的那位不容侵犯的Omega联合委员会首席很不一样，强大的气场消散殆尽，有的只是一份安安静静的美好。

游不为像是受到蛊惑一般, 闭上了眼，慢慢的靠近了对方。

离得越近, 他的心脏就跳得越是厉害。

“扑通扑通的”，像是要跳出胸膛, 代替嘴唇去亲吻雀秋的脸颊。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停住了。

游不为保持着这个姿势, 很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许久, 他才缓缓地睁开眼, 人生中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 如此近距离的细看着雀秋的脸。

他们离得是这么近, 近到就连游不为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够将雀秋长而浓密的睫毛吹得微微晃动, 像是被风拂过时轻晃摇曳的树梢。

他只要再凑近哪怕一厘米, 就能够吻到自己藏在心里, 从未将爱意诉诸于口的Omega。

但最后, 游不为还是克制的，慢慢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坐的那一方有些昏暗, 和雀秋那一方的明亮, 泾渭分明。

算了吧。

游不为看着雀秋, 想。

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即便偷亲了这一次，也什么都证明不了。

他的吻是偷偷的，这份爱也是偷偷的。

游不为最后与雀秋单独相处了一个小时，期间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小时后，帝国最尊贵的那位玫瑰Omega，失踪在Omega联合委员会的办公大楼。

一个半小时后，全帝国所辖星球全体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地毯式搜寻雀秋的下落。

五个小时后，第一军团上将段沉森率部缴获黑A首领，对方对残害数十名无辜Omega的罪行供认不讳。

在电子镣铐锁上的那一刻，游不为脸上却没有一点即将被审判的慌张和惶恐。

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这个传闻中穷凶极恶的犯罪者，却从始至终都异常的平静。

他走过那些如星光般闪烁着的闪光灯，想到的不是自己即将到来的末路，而是想起了彼时彼刻，他与雀秋并肩站在军校联赛的开幕式上，一同沐浴过的烟花与金雨。

那时，也是一样的如星光般闪烁的闪光灯，记录着他们共同拼搏来的荣耀。

但最后，一个人是面向光明的英雄，而另一个却是堕入黑暗的罪犯。

相似的开头，截然不同的结尾。

可游不为并不后悔。

当初答应雀秋要帮这个忙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当他意识到雀秋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后，他便早已想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坦然的接受他本该接受的审判。

即将踏上末路的前一刻，游不为抬起头，最后看了眼首都星湛蓝的天空。

太阳明晃晃的在高处悬挂着，一如既往的耀眼，像极了他永远也触碰不到的那个人。

*

雀秋再一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基因研究院内部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被迷药强行陷入昏迷的大脑还有一些不太清醒，但也能够很明显的分辨得出来，他并不在冬葵所说的培养皿中。

雀秋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不仅没有冬葵口中的阴森恐怖，反而还有几分温馨，布置的就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Omega的卧室。

正暗自思忖着，密码门被打开，随即走进来一个言笑晏晏的黑发Omega。

“您可是我尊贵的客人，享受到的待遇，自然和那些实验体不一样。”

虽然身陷别人的地盘，但雀秋可没有一点示弱的迹象，冷冰冰的回怼过去：“他们不是实验体，他们和我、和你一样，都是Omega，是活生生的人。”

柳长明慢悠悠的说：“在外面或许是，但在这里，他们都只是被编好序号、等待献身的实验体。”

见对方死性不改，雀秋冷哼一声，没再继续浪费唇舌。

但柳长明却毫不在意，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眯眯地说：“我期待与你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交流已经许久了。从你刚到黑暗星军校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总会见面的。”

“是么，那很不好意思，我可一点都不期待。”

“你的性格就和你的基因一样特别，令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探索。”柳长明说，“其他的试验品在这里的时候，可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一个个都眼泪汪汪的求我放了他们，看上去可怜极了。”

明明应该是错误的，在这个黑发Omega口中，却将这一切当做谈资一般，语气是如此的轻松。

这让雀秋握紧了拳头。

柳长明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即便他在唱独角戏，也一点都不尴尬。

“我对他们的态度明明很好，与他们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总是非常温柔，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却总是表现得特别害怕我，也不愿意与我亲近，甚至不肯跟我多说说话。”

他看上去甚至还有些惋惜：“尤其是冬葵，我给了他一个这么尊贵的新身份，给了他更加完美的基因，可他却还是连想都没想就背叛了我，转而如此依赖着你，这真是叫人想不通啊。”

雀秋冷冷道：“变态永远也不觉得自己是变态，就像你一样。”

“变态？”柳长明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词语，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话来形容我，很新奇。别的人都是叫我院长的。”

“别废话了，我人已经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能够做什么，何必浪费时间。”

“看来冬葵对你是知无不言啊，”柳长明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指了指雀秋的脖子。

“对啦，友情提醒你一下，不要试着反抗哦，你脖子上的东西可以检测到你每时每刻的精神波动，只要表现出攻击倾向，被绑定终端的冬葵就会立刻脑死亡哦～”

雀秋眼神一顿，下意识的低下头一看，自己的脖子上果然被戴上了一根细细的银色项圈，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东西，却能够轻易地决定冬葵的生死。

雀秋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对方。

得到的却是柳长明淡淡的微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再愤怒下去，终端说不准就会启动啦～”

“到时候，‘砰’的一声，冬葵的脑袋可能会开花哦。”

拳头握得越来越紧，眼中的恨意熊熊燃烧，但在权衡利弊后，雀秋还是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慢慢松开四指，片刻后，情绪又重回平静。

雀秋紧盯着柳长明，语气冷硬：“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柳长明感叹道：“真是一个有魄力的Omega。”

他将雀秋带到了专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周围没有旁人，连最信任的心腹布林特也只是在外面守着。

柳长明戴上无菌手套，将手术台缓缓升起一点，而后让雀秋躺了上去。

雀秋仰躺着，睁开眼的时候，被头顶炫目的照射灯刺了一刺，眼尾被逼出了一点生理泪水。

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才刚刚适应，右臂又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尖锐的刺痛感。

雀秋偏过头一看，金色的血液像是被压碎后的星星，正一点一点的，从他的身体向外抽到针管里去。

柳长明挑了挑眉，有些吃惊：“你的血液竟然是金色的。”

但转瞬，又想到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株那样圣洁美丽的金色玫瑰，这点惊讶又很快平复了下来。

他由衷的赞叹道：“很美。我的针头好像是扎破了夜幕，将金黄色的星星抽进了针管里。”

雀秋又转回头，神情淡漠的盯着头顶刺眼的灯光。

柳长明抽满一大管血，随后将针头从雀秋的皮肤中拔了出来，用沾湿了酒精的棉签擦了擦针孔。

雪白的皮肤因为反复的擦拭而微微泛红，像极了淹没在大雪里、只探出一点头的红梅花。

“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Omega。”柳长明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嘴角扬起了回味的弧度。

雀秋只冷冷的回了两个字：“变态。”

柳长明耸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他转过身，将抽取好的样本放进基因分析仪里，等待血液检测结果的同时，又找话题和雀秋聊了起来。

“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但实际上，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了。”

柳长明笑着说：“比如，我知道，冬葵能够在基因实验后平安无事的活下来，以及基因等级的提升，并不是实验成功的原因，而是因为你的帮助。”

“我也知道，你的信息素——或者说是花香，能够抚平Alpha和Omega制造出的信息素暴乱；甚至是你研制的抚慰剂，都能够对基因病的爆发产生有效的遏制。”

“只是，我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件事。”

雀秋从手术台上坐起来，已经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么，何必多此一举。”

柳长明却说：“科学是严谨的，如果不经过反复的实验和测试，谁能保证你身体中的某种东西，对于能够帮助基因融合实验成功而言，不是一种巧合呢？”

说完，勾起唇角：“当然，我希望这不是一场巧合。”

他看着雀秋，忽然说了句让雀秋觉得没头没尾的话。

“毕竟，你可是拯救这个帝国，最后的希望了啊。”

雀秋猜不出这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也就没应声。柳长明不知道究竟是没话可说了，还是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实验室内忽然安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仪器运作时发出的微末声响。

直到“叮”的一声提示音，显示血液分析已经完成，柳长明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正想起身去查看结果，却被身后的雀秋忽然叫住。

柳长明脚步一顿，回过头，挂上一副温和得体的笑容：“怎么了，亲爱的小Omega？”

雀秋只觉得一阵恶心，想干呕——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抽了一管血的原因，还是柳长明这句话的原因。

他忍着恶心，说：“你对我这么了解，但我对你好像还是一无所知。我想，这好像不太公平。”

柳长明转过身，在雀秋面前站定，耐心的询问道：“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呢？除却一些涉及到无可奉告的问题，其他的我都会为你一一解答哦。”

雀秋上来就直奔主题：“‘盛放计划’到底是什么？”

“你这也太直接了吧，可以暂时先换一个问题吗？”

雀秋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柳长明。

“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柳长明在这样执拗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语气里竟然还有着莫名的宠溺，听得雀秋一阵恶寒。

“这个话题，一时半会儿可不好说清楚。嗯……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柳长明看上去还真的在认真思索，好一会儿后，才回答道：“冬葵应该告诉过你，我和公爵阁下一直以来都是合作的关系，或者说，他出资负责研究院的一切项目运行；而我，则为他办事。”

“这些基因实验的最终目的，实际上也就是‘盛放计划’的最终目的。只不过，这只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一步。”

“第一步最重要，也最困难。如果能够成功，说明后面的所有步骤就简单多了；如果第一步就无法攻克，那么后续则更加无法展开。”

“所以你们现在，攻克第一关了？”雀秋问。

“唔……怎么说呢，如果等会儿你的血液样本分析出来，证明你的确拥有帮助Omega完善植物基因的能力，以及与植物一模一样的基因，那么这第一步，就算是成功了吧。”

“公爵阁下想要的是这个帝国，他需要更加有效的控制手段，这种控制手段必须是能够令帝国的所有Alpha和Beta都心甘情愿的。那么，还有什么比基因病更好的切入点呢？”

柳长明笑道：“我们都知道，基因病是由星系辐射引起的，而植物和治愈系Omega，则拥有相对而言能够干预基因病爆发的治愈能力，治愈系Omega也相较之下更加不容易感染基因病。”

“通过大量的比对，我们发现，植物体内的基因，和治愈系Omega体内的基因很相似，但有一段基因，是植物有而治愈系Omega没有的。正是这段基因，保证了植物能够在当初灭世级的星系辐射中存活下来，不仅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能够抵星系辐射——我将其称之为‘RDRG’，也就是辐射防御相关基因。”

“如果极易爆发基因病的Alpha和Beta也拥有了RDRG，那么，基因病是不是就再也不复存在了呢？可惜的是，动物系的Alpha，和普通人类基因的Beta，别说是RDRG了，他们与植物的基因根本就大相径庭。”

听到这里，雀秋似乎已经明白了所谓的盛放计划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了冬葵经受的基因实验目的是什么。

他听柳长明继续往下说。

“不过没关系，虽然Alpha和Beta与植物基因不同，但植物和治愈系Omega拥有相似的基因，治愈系Omega又和Alpha、Beta拥有相似的基因。作为链接双方的治愈系Omega，在这其中自然而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先在Omega身上实验，将植物基因中的RDRG融合到Omega的基因里；再提取被Omega融合后相对稳定的RDRG融合到Alpha和Beta的基因里，最终做到让Alpha和Beta与植物一样，不再受到基因辐射的影响。”

“完善后的基因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用不了多久，基因病就将彻底消灭。这就是让生命盛放的，‘盛放计划’。”

柳长明描述的似乎很美好，可雀秋对杰奎利这样利欲熏心的贵族再了解不过，他怎么可能费这么多功夫，就为了造福全帝国的Alpha和Beta？

面对Omega质疑的眼神，柳长明笑了笑，说：“‘盛放计划’是唯一能够彻底消除基因病的办法，而掌握了这种技术的公爵阁下，将成为全帝国的救世主——当希望背后贴着昂贵的价格时，贩卖这种希望的人，自然会赚的盆满钵满。”

作者有话要说：

小麻雀杀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