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会就小了，空气很潮，半空中云层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时间都被模糊，晨暮交错，昏昏昧昧。
姜昀祺在裴辙怀里睡了会，特别安静的几分钟，脑子里却一阵一阵反反覆覆回放在罗马的冠军之夜。盛大喧嚣，金红璀璨，所有流程幻灯片似的哗啦一声冲击到眼前，又在眨眼间黯淡褪去。
唯独那个站观众席上仰面凝视他的男人分外清晰。
姜昀祺转身去找的时候一下就看见了。
海啸轰然退去，海水静谧无波。
姜昀祺想起很久之前，裴辙陪他过生日，带他来S市看绝地狙击冬季决赛。彼时P11队长易宣还未退役，薛鸣淮还是替P11力挽狂澜的一匹黑马，而黎坤回来告诉他们，刘至代表P11拒绝了信战首轮训练赛的邀请……
回想起来，姜昀祺对那时发生的一切没有多少感同身受。
那时的他身处迷雾之中，看不到开端，也摸不清前路——满心满意只有一个人，梦想与他有关，暗恋也与他有关，所有都与他有关。
裴辙抬手拿来手机，似乎是看时间，动作很轻，姜昀祺漂浮的思绪都没被打断。
直到裴辙亲了亲他额头，翻身下床。
窗帘被拉起，房间顿时暗下。姜昀祺觉得自己随时可以睡过去，悄悄睁开一只眼，就见裴辙裸。身朝浴室走去。姜昀祺盯着裴辙背影，开始还有点愣，随后就津津有味瞧着，视线跟随，简直就是赏心悦目。
隔着一扇门，水声很快响起。
姜昀祺坐起来去捞裴辙手机，时间显示下午五点零五。
浴室里温度不是很高，水温低低的，姜昀祺走到裴辙身前背朝裴辙弯身去调水温，嘟囔：“你怎么洗这么冷……”裴辙拢眉注视眼前雪白清凌的脊背，片刻啧声，在姜昀祺又一次故意靠过来的时候用力掐了把挺翘的臀，没和他说话。水温很快上来，湿哒哒的雾气在玻璃上淋成连续水纹，姜昀祺扭头笑：“你干嘛！”
裴辙觉得姜昀祺欠一顿狠操，垂眸瞥了眼活蹦乱跳的姜昀祺，语气淡淡：“不吃饭了？”
眼睫沾了水，姜昀祺闭了闭眼，一边心猿意马一边说：“煮面很快的。”
裴辙伸指给他抹眼睛，好笑：“不吃面了。”姜昀祺握住裴辙手腕：“出去吃好不好？我学校附近好多好吃的——我想吃烧烤。裴哥你想吃吗？”
水蓝奕奕，裴辙没什么想法，遮住姜昀祺眼睛给他洗头。
周五晚上学校周边最热闹。奶茶店每家都在排队。
姜昀祺在烧烤店取了排队的号，跑到裴辙身边说要等差不多一小时，然后问裴辙要不要喝奶茶。说的时候，眼睛已经在几家奶茶店门口徘徊，打量哪个排队的人少。
裴辙看了眼马路对面的外大校门，对姜昀祺说：“买自己的。我去你学校看看。”
姜昀祺听了前半句，撒腿就要跑，裴辙后半句说完，姜昀祺就有点不高兴了，站住脚：“那我怎么找你？你不能等我啊。”
裴辙看着笑，故意停顿一会，瞧够了姜昀祺一脸的生动表情才说：“好。等你。”
变来变去，言行不一，姜昀祺觉得裴辙有点烦：“算了，你去吧——进去一直走，到操场停下，我去找你。”
裴辙没动，眼底笑意加深，忽然伸手揪姜昀祺耳朵：“什么表情。”
姜昀祺刚想张嘴，身后传来两声“学长”。
是同专业的两名学妹，因为落的课太多，姜昀祺有四门专业课是和下届一起上的。这会走来的学妹，其中一位就是专业课课代表。
姜昀祺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裴辙放下手，站姜昀祺身边没动。
路过寒暄几句，学妹明显话比较多，问起姜昀祺是不是要去吃饭。
姜昀祺余光朝裴辙奇怪看了看，搞不懂明明说要进校不陪他买奶茶的裴辙这会怎么气定神闲起来，脑子里嘀嘀咕咕的时候，姜昀祺对学妹说：“打算吃烧烤，等的人太多，过一会再去。”
学妹笑容灿烂，一双眼就没离开过姜昀祺，听到“烧烤”两字立即道：“我们也吃这个！我们提前在网上取了号，这会去可以直接吃，学长要不要一起？”
三人身后，裴辙闻言微微扬眉。
姜昀祺当然不想一起吃，他就想和裴辙约会，好不容易婉拒，回头见裴辙一副若有所思神情，姜昀祺问他：“你不去我学校了？”
裴辙自然牵起姜昀祺手：“不去了。去买奶茶。”
姜昀祺：“……”
事实证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六七。
买奶茶的一路，姜昀祺不仅再次撞见了课代表，班长、团支书、学习委员也一个不落招呼了遍。还有位高一级的学姐——姜昀祺叫不出名字，在姜昀祺带裴辙进校的时候偶遇，两人谈了会姜昀祺马上就要面对的学年论文。
这种接二连三的场面对裴辙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足以让他产生过分明显的面部波动。
三月初春，入夜起风还是有些凉。谈到学习姜昀祺情绪低落，奶茶也不喝了，跟在裴辙身边安静不少。
操场上不少夜跑的，高高伫立的雪白射灯对角线照落，中央大片亮如白昼，有两个球队在训练。
空气里泛起浓郁的青草气息。
裴辙带姜昀祺在最边上走，光线骤明骤暗。一会映得姜昀祺睫毛根根明晰，水蓝剔透，半边脸庞轮廓细腻，肤色白皙。一会姜昀祺整个陷入黑色阴影，跟煤球似的灰不拉几，眼底一点亮光忽闪忽闪。
快到时间的时候，两人转身朝校门口走。就要填饱肚子，情绪稍稍回笼，姜昀祺抬头看裴辙，觉得裴辙也过分安静了，便问：“裴哥你在想什么？”说着吸了口被冷落许久的奶茶。
夜空是纯粹的蓝。裴辙仰头看了看，语速有些慢：“我想……”
“啊？”姜昀祺往上凑了凑：“想什么？”
裴辙偏头看他：“我在想，你们班女生是不是很多。”
姜昀祺下意识：“嗯。”
裴辙点头，没再说什么。
姜昀祺没意识到那一点微末的话外之意。
裴辙话术高深，姜昀祺有时候都摸不着头尾。
吃得晚又吃得久，裴辙提议从学校绕一圈回景新园，正好消食。
时间不早，路过操场的时候射灯已经熄灭，暖黄色路灯远近照着。
姜昀祺吃撑了又困，学生活动中心楼前有花坛，走着走着姜昀祺走不动，绕过裴辙往花坛边露出一点椅背的长椅走，嘴里说：“我要坐会，走不动了，我好困——”
“——啊！”一道女生惊叫响起。
姜昀祺吓得跳脚，浑身炸毛飞速奔回裴辙身边。那位被吓到的女生也紧巴巴往男朋友怀里躲。两人隔着一把昏暗长椅战战兢兢对视。
裴辙：“……”
但下秒姜昀祺反应过来，脸唰地通红，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我是不是踩到你了？对不起啊……真的——”
“姜昀祺学长？”女生的声音又惊又喜。
裴辙：“……”啧。
又是一个不算太熟的同学。
两人来回道歉，后来女生跟着男朋友离开，姜昀祺瘫长椅上气息奄奄：“吓死我了……”说着拍了拍身旁空出的位子：“裴哥你坐吗？我吓来的椅子。”
裴辙忍不住笑，在他身边坐下。
坐下来才发现这里确实隐蔽。路灯一律朝外照着路边，光线朦胧，左右又有葱郁的花坛遮掩，很适合校园情侣约会。
姜昀祺坐着坐着就往裴辙身上黏，裴辙把他抱怀里，伸手去摸他肚子，确实吃得多，有点点鼓。
裴辙问他：“不舒服？”
姜昀祺往裴辙脖颈埋，摇头：“还好。就是困。下午都没好好睡……”
裴辙拍了拍姜昀祺后背：“回去睡。”
姜昀祺又不动了。
春夜寒凉，裴辙缓慢摩挲姜昀祺。
过了会，姜昀祺闷声说：“好想和裴哥谈恋爱。”
姜昀祺没头没尾的话太多，裴辙一般不会很早回覆，等他继续补充说明。
又过了会，姜昀祺笑嘻嘻说：“想和裴哥上一样的学校，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裴辙想了想，稍稍停顿后说：“嗯。”
姜昀祺继续说：“这样就可以一直谈恋爱了。”
裴辙弯起嘴角，半晌提醒：“我不早恋。”
姜昀祺点点头，小声：“我就知道……”
没等姜昀祺再说什么，裴辙又说：“你也不许早恋。”
话音落下，姜昀祺乐了：“为什么！你看着我啊？我可受欢迎了，我告诉你。”
裴辙拍了记姜昀祺屁股，把人抱起来：“嗯。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