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免费的）：方便见一面吗？

上次拉黑号码的时候忘记把邮箱也一起拉黑了。

失策。

裴灼把剩下的苹果核塞进嘴里，嚼碎吞下，腾出手回复：不方便。

又点开备注，改成“周老板（收钱的）”，想了一下，删掉，继续改成“周老板（欠钱的）”。

至于欠了多少，等会男朋友醒了问问。

周老板（欠钱的）：我收到一份很有意思的东西。

周老板（欠钱的）：[图片]

裴灼点开图片，表情忽然凝固了。

照片里是一张皱巴巴的字条，脏脏的，后半部分沾了一点血迹，不知是多久以前沾上去的，几乎发黑了。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027今天会想*****？

那个爱心涂鸦的画法，熟悉得令他瞳孔都在颤抖。

周应淮转发了一下邮件，跟在图片下面回复：027是你的实验编号么？

裴灼瞥了一眼睡在肩膀上的秦闻州，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避免把人吵醒。

他不想让男朋友知道故事书和爱心的事，不然alpha一定会眼泪汪汪地碎成八瓣，粘不起来的那种。

他简洁地回复邮件：你和N有联系？

周老板（欠钱的）：上次被你拒绝后，我就搬走了。这是今天早上有人夹在一本书里扔在门口的，你想要的话，我尽量安全地转交给你。

书？

裴灼指尖颤抖得更厉害了，脑子乱成一团，好几次打错了字，删删改改足足一分钟才发出去：那是一本故事书吗？

周老板（欠钱的）：[图片][图片]是，里面还有很多涂鸦。

裴灼：你现在在哪？

周老板（欠钱的）：C市xx区xx街道翡翠绿小区18幢，独栋别墅。

C市和黑诊所原来所在的G市一样，都紧挨着F市，来去方便，并不算远。

裴灼导航了一下，发现从市医院到这个翡翠绿小区只需要四十分钟，而且有公共交通可以直达。

于是回复：等明天出院，我去找你。

周老板（欠钱的）：你把地址给我，我邮寄给你就行。

裴灼思考了一下。

自己没有能收件的地址，安全屋不合适，原来租过的那间房子又很偏僻，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来去折腾花费掉的时间和直接找周应淮拿差不多，还要多花一天的时间运输，多了丢件风险，签收包裹的时候也很难避开秦闻州的视线。

故事书是非常重要的回忆。

裴灼打字：我自己来拿。

回复完这封邮件，他删掉了前面所有的邮件记录，又清空了垃圾箱。

虽然这么做并不算无痕，但如果不是提前知晓，一般人很难第一时间想到去恢复邮件记录。

裴灼不想让男朋友多心。

001是很脆弱的生物，开心时头发会支棱起来，被揉脑袋会忍不住漏电，动不动就碎得一塌糊涂，要挂在自己身上才能好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想把六分之五的喜欢变成百分百。

编号027的实验体已经成为过去，收回那本故事书，算是替过去所有的心心念念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打算将书妥善地藏起来，放在一个秦闻州找不到的地方，死后也不必带入坟墓，如果有机会在天堂和那位实验体相遇，再真挚地道一声谢。

不需要五年十年那么长，在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001就会得到027全部的喜欢。

他要实现001的愿望。

就像当年027的愿望被仙女教母实现一样。

-

裴灼恢复得又快又好，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身上的淤青几乎全消了。

医院给他做了omega专属心理测试，结果很不错，没在发情期留下什么阴影，心态十分积极向上，用不了多久也许就会拥有一个宝宝。

拿到omega测试报告，秦闻州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过，盯着“宝宝”两字傻笑了一下。

“笑什么？”裴灼夺回报告，塞进双肩包，“我又生不出来。”

“我可以再努力一点……啊！”黑色双肩包被不客气地扔了过来，差点砸在脸上，alpha一把接住，赶紧跟上去，“没关系，我们可以养小动物。你喜欢小猫还是小狗？”

“都不喜欢。”

“那我也不喜欢。”

裴灼闻言，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好让男朋友跟上来。

秦闻州快步赶上，背包歪七八扭地斜挂在肩上，一晃一晃，身子稍稍斜过来，和omega肩挨着肩，被风吹起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耀白光泽。

“今天天气真好。”

“嗯。”

“祝哥在监察局附近包了个五星级宾馆，给到F市出差的龙鳞成员住，我们一人一间，陆谦也住在那。”

“……一人一间？”

“祝哥按人头算的，留了两张房卡。”alpha摇摇尾巴，“你想和我住一起也可以。”

Omega犹豫了一下，问他：“房卡能转租吗？”

秦闻州：“……？”

秦闻州：“不可以，会被祝哥骂的。”

Omega略觉失望：“哦。”

“最近很缺钱吗？可以租给我。”能为男朋友排忧解难的alpha才是一个优秀的alpha，秦闻州说，“虽然没有很多，我的卡里还是有一点钱的，都给你。”

“都给我？”

“嗯，都给你。”

裴灼停下脚步：“你还欠我一千九百五十万四千。”

秦闻州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要不吃不喝地还271年，对吧？”

裴灼垂了一下眼睛，继续往前走：“我活不了这么久。”

“没关系，我也活不了这么久。”

“我们要怎么去那个宾馆？”

“打车？”

“前面是商业街，”裴灼顿了顿，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男朋友的手心，“你要买睡衣吗？”

-

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F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两侧是琳琅满目的橱窗，试装模特各个搔首弄姿，争奇斗艳。

裴灼左右看了看，挑了一家alpha睡衣店，推门进去。

“……好贵，”秦闻州随手翻了几件睡衣的吊牌价格，跟在omega身后悄悄地提醒，“裴灼，这里的东西全都是正价，不打折。”

Omega充耳不闻，很快消失在迷宫似的商铺当中。

过了会儿，又抱着几套睡衣出现。

“去试。”

秦闻州看了一下吊牌价，要699元。

“可是，这里的睡衣都好贵。”

“我不缺钱。”omega破天荒地道，“去试。”

“……真的吗？”alpha有点担心，“半个月前你还在吃过期泡面。”

“你要我说几遍‘去试’？”

“好的。”

裴灼挑的都是背心短裤组合的睡衣套装，不仅舒适透气，还能十分方便地欣赏alpha漂亮的三角肌、肱二头肌以及前臂屈肌。

除了花纹不同，款式上几乎瞧不出区别，乍一眼看过去仿佛alpha版的口红套装，使人眼盲。

秦闻州认认真真地试穿了每一套，并且搜肠刮肚地努力组织不一样的评语。

“这套颜色特别显白，清爽利落，单穿内搭都好看。”

“这套面料好舒服，跟没穿一样。”

……

“老婆你好会挑哦。”

Omega坐在试衣间外面的长凳上，看着男朋友像只开屏孔雀，在试衣布帘之间穿梭。

店里的空调很足，长凳是布面的，凉爽又舒适。试到第三套的时候，他去门口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汽水，插上吸管嘬了两口。

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人类了。

连裴灼自己都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和001重逢不过一个多月，怎么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哥都没能做到。

……

半个小时后，结账台前。

裴灼抱着alpha试过的五套睡衣，对人工智能说：“都要了。”

“一共三千八百九十二元，谢谢惠顾。”

当五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被塞进怀里时，秦闻州感觉自己被包养了。

离开睡衣店。

“裴灼，宝贝……”alpha拎着新买的五套睡衣跟在后面，“我能喝一口汽水吗？好渴。”

裴灼回过头，给他吸了一口。

“还有什么想买的吗？”omega问，“我不缺钱。”

这是实话。

没了基因稳定剂的需求之后，他的卡里还剩七十多万，还完楚哥的债务还能余下不少。

秦闻州摇摇头，又点头。

“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alpha望向斜对面的门店，那是一家omega腺体保护圈专卖店，诚实道，“我想买一个粉红色的颈圈。”

“……我不会付钱的。”

裴灼还是付钱了。

那是个桃粉色的小羊皮颈圈，里料是桑蚕丝，覆盖腺体的位置是最新科技产物，保护性达到最高SSS级，不论从舒适度还是安全性来看，都十分适合皮肤敏感的omega。

一开始秦闻州坚持要刷自己的卡，刷完后被告知还差两千块。

赶在男朋友碎掉之前，裴灼结清了账。

“对不起，”alpha看起来有点难过，“等下个月发工资会还你的。”

“不用，”omega安慰人的天分几乎为零，对情侣关系的认知也非常糟糕，“这笔钱算你帮我渡过发情期的……奖励。”

秦闻州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须臾，站到店里的镜子前，对自己的外型进行了全方位的评估。

宽肩窄腰的健壮身材，硬朗流畅的五官，山根高而直挺，眉梢斜入鬓角，浅色的眸子在灯下光泽流转，像变幻的月光石，一头银灰长发自带时尚度，抓两下喷点摩丝，套个麻袋都能出镜。

要不是碍于实验体的身份，做个平面模特一点问题也没有。

“两千太少了，”他转头告诉omega，“一次至少五千。”

裴灼：“？”

裴灼冷冷：“分手吧。”

“对不起，”alpha认错飞快，“其实我可以免费……倒贴也行。”

买完颈圈出来，两人继续逛。

“你能不牵手吗？”

“不能，”alpha回答，“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有配偶了呢？”

“……”

“要买一副墨镜吗？”路过墨镜店，秦闻州建议，“你戴墨镜的样子特别酷。”

裴灼拐进了墨镜店。

“不要粉色。”omega坚决拒绝，“要黑色的。”

“可是这个蓝粉偏光墨镜很好看，”alpha自己戴上，还摆了个pose，一撩额前的碎发，“看。”

“你好你好，打扰一下。”突然有人插话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的硬件条件非常棒，包装一下就能出道，这是我的名片……”

“你好，星光娱乐正在物色新成员……”

“请问考虑做平面模特吗？我们是……”

店里突然涌出一大批乱七八糟的人，挤挤挨挨，名片四处乱飞。

Alpha好不容易逃出来，一回头就见男朋友戴着那副蓝粉偏光墨镜施施然从店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副很酷的黑色墨镜。

“有兴趣进娱乐圈吗？”裴灼学着那人的语气，说完后忍不住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秦闻州，娱乐圈是什么？”

“一份比较特别的工作。”秦闻州拿过那副黑色墨镜戴上，“不适合我。”

Omega拖长音“嗯”了一声，向前跑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乐，像只误入人类社会在街道上乱蹦的小白鼬。

又倒退几步，和alpha肩并着肩，附在耳朵边悄悄地说：“现在我对你的喜欢有八分之七。”

秦闻州转过头，亲了他一下。

-

下午四点，两人大包小包地回到了五星级宾馆，柏丽大酒店。

秦闻州很快就被陆谦叫走了。

楚夭的定位码已经失效，执行部行动二组在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发现了一枚纽扣。

那是一片无人管辖的荒山，常年笼罩着雾气，据说深处还有磁场失灵的异象，甚至卫星信号都时有时无，当地人也不敢随意深入。

祝风停就在那里，每天都会发回来很多影像，还有各种仪器测出来的数据，试图在短时间内尽可能摸清荒山的情况，找出N隐藏的基地位置。

整理资料的工作量非常大，陆小同志已经连续好几天睡觉没超过俩小时了。

这些工作暂时和裴灼没有关系，他还没有上完社会化课程，也不会整理复杂的专业数据资料。

百忙之中，有人抽空拿了两本教材过来，让他先预习一下。

……

下午六点，天色昏暗起来。

十一层的窗户被悄无声息打开，一道灵活敏捷的身影跳出来，几下就攀到了对面的楼顶。

二十分钟后，裴灼坐上了城市列车。

他在车上给周应淮发邮件，让他把故事书和纸条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好让自己到了就能直接取走。

至于明明收了钱却骗自己免费办卡的事，看在故事书的份上就一笔勾销了。

周应淮很配合，将东西用塑料袋装起来，放在翡翠绿小区的造景石里，还拍了照片。

周老板（欠钱的）：苦笑.jpg我还在想要怎么告诉你这件事，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算了，反正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周老板（欠钱的）：[图片]放这了

裴灼没有回复，重新清空了邮件记录。

他很快抵达翡翠绿小区，找到了那块奇形怪状的造景石，在里面翻到了装着故事书的塑料袋。

附近并没有可疑的人影，只有18幢别墅的灯亮着。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破空之音。

“咻——”

一枚实验体专用捕捉针扎进了后背。

力气如潮水般退去，身体随着故事书一起重重地跌在地上，裴灼咽下闷哼，挣扎着将摔飞出去塑料袋抓进怀里牢牢护住。

脸颊被粗糙的路面摩擦得生疼，他心里涌出一丝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四年前不小心闯进楚夭的古董铺子，被按着脑袋动弹不得一样。

可后来这个人类教会了自己什么是信任。

片刻之后，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有人俯身，轻易抽走了装着故事书的塑料袋，当作垃圾一样扔进了绿化带。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偷过血液样本，也知道免费送卡是骗你的。”医生低沉的嗓音响起，有隐约的愧疚一闪而逝，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实验体对人类抱有这样深切的信任？”

“因为他是个怪胎，和001一样，都是实验体中的怪胎。”姜鸣说，声音里似乎含着笑意，“好了，做都做了，别再磨磨唧唧的良心不安了。实验结束后，我会把他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