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是恶言。”
沉明河捂着兰斯的右耳。
兰斯侧坐沉明河的腿上,左脸贴着沉明河的肩膀,垂顺的银色发丝挡住了他大半张右脸,从伊力西斯的角度只能够看到他低垂的眼和紧抿的唇,柔顺却克制,乖巧且隐忍。
虽然场合和情绪都不对,但伊力西斯忍不住朝着雄虫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得不到你的心却得到你的身”……她恶寒地摇摇头,觉得雄雌生死恋看多了的自己已经恋爱脑了,眼前的雄虫哪里在乎你怎么想的,只要他怎么想就可以……再等等,她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伊力西斯悲愤地说。
沉明河纳闷:“你在说什么?”
伊力西斯狠狠地揉了揉脸,“是我脑子有问题,坏消息要不要听了?”
“已经知道了。”
伊力西斯坐了回去,杯子内盈满的空气酒已经消散,她微阖眼睛嗅了嗅空气中的酒味,做好了心理建设后幽幽地说:“我老师的同事在车祸后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没过多久就开始堕化,在漫长的十年内一点一点看着身体异变,却毫无办法。他们一起研究,翻遍古籍文献,只能够从古老的文献中找到只言片语,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官方都在有意抹除虫化和堕落种的存在。我只能够告诉你,一旦有堕化的征兆,基本上不可逆。”
“你说有翅膀在,有可能阻止这个进程。”
伊力西斯在沉明河的注视下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她身后的膜翅难以自控地微微抖动,这是雌虫预感到危险的应激状态,她硬着头皮说:“所以是好消息,总要给患者希望,医生的话术……”
她渐渐说不下去了。
“嗯。”沉明河淡淡点头。
伊力西斯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接着说着,“我跟着老师学习时,他们的研究已经开展了四年,后面的研究我都有参与。”
因此听到雄虫说种植园里的情况时,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那位前辈在堕化的过程中思维逐渐变得迟钝,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清醒的时候对我们说,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意识在黑暗中坠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抓着拽进深海,他试图挣扎,但漫漫黑暗中他找不到任何借力点……”
兰斯安静地听着,他的世界已经一片漆黑,那些透过树叶缝隙落下的光点只能够存在于梦中,他试着去回忆、去描绘,却徒劳地发现越是想要抓住什么、什么就变得越模糊。
这是他失明的症状?
还是他堕落化的原因?
茫然之际,他的后背传来了轻拍的力量,兰斯下意识想要咬住下唇的动作停下。
他缓缓松开了自己的下唇,转而在雄虫身上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他选择睁开了眼睛,哪怕蒙着灰翳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眼前就是雄虫的胸膛。
有点可笑,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竟然是个陌生、危险的雄虫。
伊力西斯兀自陷入在回忆中,逐渐看着亲近的师长堕化是非常残忍的,那种无力能够萦绕在心头很久很久,最后成为一生的梦魇。
“老师检查过彻底堕化的前辈的脑电波,会有极其微弱的回应证明身为虫的他还在,被永远困在了黑暗的深渊里。”
人的意识却被困在动物的身体里,像《神奇动物去哪里》里的纳吉亚。
沉明河默默地想,他拍抚的动作没变,轻柔、富有规律,哪怕察觉到怀里面雌虫的呼吸变得平稳也没有停。
“经过老师的研究,引起堕化有两个可能,一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二受到了严重的身体创伤,但他们的研究申请不到经费,实验危险而且不可控,也没办法做虫体实验,这两点没办法论证。”
伊力西斯抬起手挠头,红发被挠成了鸡窝,整只雌虫非常烦躁,“斯威煾是怎么回事,他们掌握了制造堕落种的方法吗?为什么种植园里有那么多堕落种?他们用堕落种培育蘑菇是几个意思?”
好烦好烦好烦,她就是个普通的自我流放的雌虫而已,弱小可怜得很,能被雄虫压着打。
能够压着伊力西斯打的雄虫没办法回答,沉明河第一次接触到堕落种啊,之前只是觉得种植园危险,现在觉得种植园和汉尼拔的蘑菇园一样,都在用同类养蘑菇。
重口味蘑菇吃了能干嘛?致幻见太奶吗?
沉明河为不够变态没办法理解变态而无可奈何。
···
具体的血检结果伊力西斯发给了沉明河,她明确指出兰斯身体里有某种茄科类植物的微量毒素,又吸入过不知名气体在身体内形成了新的毒,他的眼睛才会看不见。
伊力西斯沉吟,“给我几天研究研究才好对症下药,毒素太微量短时间内不好分析,估计除了眼睛看不见外还有其它副作用,顶多激素不平衡吧。没有药开,给他吃点营养的东西,他的身体亏损太严重了。”
沉明河谨遵医嘱,所以从医生这里打劫走了那根粉薯。
“该死的雌虫,老娘把账单发给你账户里了!”伊力西斯振臂大喊。
“知道了,先欠三个月。”
“为什么三个月?”伊力西斯大声问。
“你记得加注,赢了全给你。”
伊力西斯低声咒骂了一声淦,那还不是她的钱?
“艹,老子对你的雌虫没信心啊,你别把他养死啦。”
沉明河摆摆手,越走越远。
斜靠着舱门的伊力西斯看着抱着瘦弱雌虫的雄虫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真的很容易让人忽视掉他本该是个娇弱金贵雄虫的事实。
“要不是他没翅膀,我都把他当成雌虫了。”
“亲爱滴主银,流放的雄虫帝国史上只有他呢。”机器人圆润的在舱门口打扫卫生。
“你说得对,他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另一侧,沉明河已经带着兰斯回到了公寓,这儿还像离开时那样沉寂和暗藏危机,路过夏利特老头的门口时沉明河特意看了一眼,缝隙里没有出现黄色的复眼,只有若有若无的振翅声从门缝里传出。他脚步没有停,在忽明忽暗的走廊里继续走直到最里面,先是扫了一眼门口地面和门把手,放置在两处的微型炸弹都没有触发,抬起脚尖轻轻踢了下门,门打开,里面没有任何异常,他抱着兰斯走了进去,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依旧是谨遵医嘱,沉明河向来是个听话的好病人,让兰斯坐在仅有的一张椅子上,他就把从伊力西斯那儿拿来的粉薯削了一段下来,塞进了兰斯的手中,怕他噎到还打开了一袋固态水给他。
做完这些,去挂斗篷的沉明河回来时却莫名地在兰斯身后停下,看着垂顺的长发,心里面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伊力西斯的话,一种诡异的挥之不去的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型。
被盯着的兰斯可不好受,他紧绷着脊背,脖子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而渐渐酸乏。
兰斯在沉明河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固态水,语气柔顺地说:“头发太长碍事了,可以剪掉的。”
沉明河撅起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因为本体的虚弱,发丝失去了光泽,但它们顺长柔软,触感像上好的绸缎。
“剪掉太可惜了,银色的头发这么特别。”
近乎咏叹一般的呢喃,让兰斯绷紧了身体,气氛好似往暧昧的方向极速狂奔。
房门被扣动。
笃笃。
打破了室内好似变得粘稠的空气。
门外传来了夏利特老爹的声音,“明尼斯特阁下,我有事情要询问你,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