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在雄虫的淡笑中怯怯地向后退了一步, 摸摸自己的小心肝，真是有点摸不清头绪。
“阁下，我不是说你们雄虫不好哈。”
他觉得是说雄虫是白眼狼这一点触及到了对方敏感的神经。
沉明河扯动了下嘴角, 平静的外表下是惊讶，他握紧了兰斯的手, 同样感受到兰斯传递来的力量。
想来彼此心中对这个不经意传递来的消息都感到惊讶的。
初六的设计者竟然是小明河的雌父。
单这一点, 就足以在沉明河的心中投下波涛。
记忆中, 完全没有这些痕迹的存在，证明小明河是不知道的。
他感知到了危险即将来临，自己已经无力保护家里面的一切，在被捕前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雄虫做出了这辈子最癫狂的举动，把家里全烧了。
雌父曾经教过他的化学实验在这一刻由理论变成了实践，大宅烧得很彻底。
于烈焰滔天中, 帝国警察逮捕了小明河。
空寂的消防通道只有三个脚步声，没有任何交流，威廉姆心想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险带他们进来的, 怎么现在有种自己是主动带路的错觉？尾款，尾款，一切都是为了尾款, 威廉姆劝了自己几遍后就立刻解除了内耗。
“阁下，什么时候给我打尾款啊？”威廉姆抠抠自己的脸颊, 有些市侩的笑容浮现在这张胖脸上, “十号仓库就在前面了，我们之前都忘了协商尾款是参观完打, 还是进入最后一个仓库的时候打。”
他捂着手腕上的终端芯片, 意思也很明显，他就是正大光明地威胁了, 要是不说清楚尾款什么时候给或者拖欠尾款，他就叫警卫了。
“放心，不会少你一点的星币，参观完就把尾款打给你。”
沉明河话音刚落，兰斯手腕上的终端就发出了尖锐的提示音。
兰斯立刻关掉了终端提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弹出来的空气投屏上，红色的“警告”二字不断跳跃。
“是导游发来的，他发现我们脱团了。”
沉明河瞥了一眼之后说。
购票的时候有电子协议，离厂后才会变成灰色作废，在厂参观期间导游可通过电子票联系到购票者，很显然这醒目的提示是导游发来的。
威廉姆眨巴眼睛，“你们现在要回去吗？那尾款……”
“不回，带我们进10号仓库。”
沉明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必须要加快动作了。
威廉姆遗憾，“好吧，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他握了握手腕，终端弹出的屏幕上是内部交流群的消息，他本来想打发下时间，沉默中走路真的太不自在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信息刷屏得非常非常快，就现在，不过是打开了几秒钟，就五百多条信息嗖嗖嗖过去了，晃得他眼晕。
揉揉眼睛，威廉姆按住屏幕后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的雄父啊，咖啡馆那边的骚乱怎么这么大了？”
沉明河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惊讶了起来。
“已经有三四百名雌虫卷入到纷争中了，现场情况惨烈，那块区域已经进入管控不允许进出。”
沉明河轻声告知兰斯发生了什么。
威廉姆抖动着嘴唇说：“是暴乱吗？我就上学的时候在书上看到过。”
“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范围的暴乱？”
沉明河不解。
很显然，这是只有雌虫学习的内容，是雄虫的知识盲区了。
兰斯敛眉说：“这和雌虫的习性有关，因雄虫引起的配偶争夺。”
“可我已经离开了啊？”
沉明河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雌虫这种特定太不稳定了。
“已经和你无关了，属于雌虫内部的争斗，争夺配偶时雌虫的脑垂体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激素，这让雌虫更加好斗，密闭空间内这种激素激增会挑起更多的纷争，我一开始没想到……”
兰斯看向威廉姆，询问道，“工厂不和外界进行空气循环？”
威廉姆的喉头微动，他有点不敢直视雌虫那双蒙着灰翳的眸子。
他胡乱点头之后说，“嗯，出于环保的需求，工厂有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
“那就是了，激素在小范围内堆积引起的暴乱，工厂的设计有缺陷。”
兰斯冷冷地扯动了下嘴角。
沉明河看着兰斯嘴角那抹冷意，他福灵心至，的确，工厂这个缺陷大发了，11号仓库里养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蘑菇的菌丝一旦寻找到了钻出去的空隙，就能够利用这套系统飞快占领整个明尼斯特工厂，把这儿变成继B·216种植园后另一个种植园。
虽然听不懂，但威廉姆觉得危险的警钟在脑海疯狂摇摆。
有种想立刻提出辞职赶紧回老家的冲动。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十号仓库的门口。
按照刚才的流程，威廉姆要用自己的员工卡打开门。
威廉姆也是这么做的，打开门后他愣住了，“又有雌虫跑过来参观吗，怎么这么热闹？我去，是李德总裁！”
他已经顾不上两个游客了，激动地跑了进去。
沉明河说，“走吧，我们也进去。”
“嗯。”
一并进入了十号仓库。
真的很热闹啊，空地上站了许多雌虫，其中最显目的当属被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的李德·明尼斯特，他坦然接受着来自于下属的追捧，同样的他也非常享受这一刻。
李德扫过员工的时候，突然愣了下。
“怎么了总裁？”行政秘书小声问。
李德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他摇头说：“没什么。”
刚才员工中一闪而过的一张脸，不过是简单的一瞥竟然让自己心惊肉跳，宛若兜头浇下了一盆凉水。
因为李德的情绪影响，现场气氛也渐渐有了一点冷，工厂的副总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但立刻提出，“总裁，还请到测绘台那边指导我们的工作，现在的年轻雌虫懂的还是不够多，对机甲的测绘上遇到了许多瓶颈，限制了我们研发新品的进度。”
“年轻雌虫不要好逸恶劳，要学会吃苦，想当年我们埋头在实验室几十个月不见一点太阳的，我们抱怨了吗？”
李德顺势转移了注意力，但捏着衣袖的手指透露出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在心里面不断说着：不可能的，不会的。
那张阴魂不散的脸，不应该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奥古斯已经死了，和他那个高傲的雄虫一起被烧成了焦炭。
两具相拥在一起烧得焦黑的尸体，是他亲眼见到从星舰的残骸中搬出来的，后续做了DNA检测，可以百分百肯定就是奥古斯夫妻。
可刚才那张脸……
李德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没了刚才的慌乱，他觉得是自己工作太繁忙导致神经紧张出现了错觉。
看到测绘台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点线面、数据标注和完全不懂的词汇，他笑了笑，自信满满地说：“还是太简单了，做得不够细致，怎么测绘得这么粗糙呢，难怪耽误了研究进度，我真的很遗憾。”
在场一些雌虫低了头，副总讪讪，没想到这么不给面子。
“雌虫要多讲奉献，别动不动就说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得到了些什么，我们以前工作的时候哪里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还不是把工作保质保量的完成了，不要怕苦。”
雌虫中传来一声嗤笑，砸在李德的耳膜里，听起来那么刺耳。
李德脸色大变，“谁在笑！”
围观的雌虫面面相觑，现在谁敢笑啊。
场面更加冷了。
面对这么多看过来的目光，李德强壮镇定地没有大声咆哮，他扯动嘴角干笑地说：“太累了，竟然听错了动静。”
“总裁刚从首都星开完会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到工厂来布置工作，真是太辛苦了。”
副总拍卖屁，其他雌虫附和。
站在角落的沉明河嘲讽地勾起嘴角，他仰头看着高大的黑色机甲，为上面银色的银杏叶脉纹路而深深着迷。
被固定在庞大支架上的机甲足有二十多米高，站在它的脚下仰头一下子看不到它的全貌，颇有种被巨物压制的震撼。
它通体漆黑，这种黑就像是深渊一样能够把注视者的神魂吸进去。
叶脉的纹刻由机甲的胸口辐射到全身，颜色由深变浅，非常精致漂亮。
机甲浑身被接上了各种仪器，，坚硬的机甲竟然透露出了几分脆弱，像是切片后被疯狂科学家研究了一样。
挺谢谢李德的自负的，要不然也没法把所有雌虫都吸引过去，给他们制造了空间。
兰斯对他的机甲非常熟悉，在其上攀爬跳跃如履平地，不过几分钟就到了机甲胸口处的主控制室。没有了机甲核心进行内部操控，只能够外部手动操作打开舱门，兰斯悬挂在空中，一点一点往中间挪动，长发的发尾在空中不断摇晃，看得沉明河不自觉眯上了眼睛，他承认，这一刻自己非常心动。
坚强与脆弱的杂糅，是兰斯最吸引他的特质。
他心中有什么在鼓噪，沉明河歪着头，牙齿轻咬着下唇，幽黑双眸中的波澜越来越大。
是了，他知道这一刻的感觉是什么了。
圈禁在凶兽掌心中脆弱的蝴蝶竟然飞走了，凶兽惊讶、不满。
沉明河垂下头低声地笑了起来，在心中沉声命令着：滚！
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低吼着，不甘不愿地退到了黑暗的更深处。
兰斯从来就不是娇弱的小蝴蝶啊，他是联邦最年轻的上将，是会飞走的。
沉明河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李德，你骗骗自己就可以了，怎么还想着给专业雌虫当老师，你要点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