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课,池昼专门来早了一点,抢在不学习的人之前,坐在了最不引人注目的最后一排最左侧。
舍友们不明所以,跟着他一起坐到了这个摸鱼黄金位附近。
他们宿舍都知道,池昼只有英语课会选择坐在这种角落,方便他犯困。
池昼英语稀烂,但专业成绩还算不错,平时也不是那种会在专业课上摸鱼玩游戏的人。
“今天怎么坐这?”
池昼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他手上戴着条不方便见人的红绳,就含混地说:“今天有点困。”
幸好舍友们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池昼松了口气。
然而送命题只会迟到不会缺席,没过一分钟,王知宇又抛了个新问题出来。
“昼儿,口袋藏了什么宝贝?”
王知宇好奇大半天了,好像他从今天起床见到池昼开始,就见池昼一直把手揣在兜里,没拿出来过。
“没东西。”池昼掏出右边口袋给他看,示意这里面是空的。
王知宇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还真什么都没有。
“看你一天到晚揣兜,”他一脸迷茫地说,“你耍酷?”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爱耍酷啊。
池昼高深莫测地点头:“嗯。”
王知宇挪回原位,后知后觉又发现哪里不对劲:“不对,那左边呢?”
池昼只好又掏左边口袋给他看,但这次动作快很多,不到一秒就又将手揣回了兜里。
“等会儿,你慢点,”王知宇一手拽着他的袖子,小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不确定地说,“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红色的东西。”
“……”
王知宇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扒着他的手臂问:“你手上……是戴了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池昼藏不住了,只好任由王知宇将他的手从兜里扒拉出来。
王知宇看见那条红绳本尊,更迷茫了:“这什么玩意儿?”
“昨天抽奖抽的。”
“你是觉得……它好看?”王知宇左看右看,还是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新的时尚风向。就这么条破红绳,得亏是戴在池昼手上,要是戴在他王知宇手上,那就跟狗绳差不多。
“打赌输了。”池昼言简意赅地说。
过会儿陆深跟他的舍友也进来了,不知是什么默契,他们也比往常来得早了一些。
陆深环顾一周,往右后方看了一眼,已经有人了。
他走到了倒数第二排最左边。
他的舍友跟着他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池昼他们。
“陆哥,”他其中一个舍友,郝文乐,叫住陆深,不确定地问,“今天坐这?”
陆深“嗯”了一声。
池昼和陆深关系差,他们各自的舍友恨屋及乌,连带着两个宿舍之间也夹枪带炮,对视都带着火.药味。
池昼宿舍里至今还有一镇舍之宝——当初他们在淘宝上定做的一条横幅,前面写了硕大的“狗比”二字,后面写了陆深宿舍门牌号,明晃晃地挂在宿舍正门,白天挂出去,晚上收回来,他们管这叫“升旗仪式”。
后来宿管取缔了他们的非法升旗,并将他们两个宿舍保送进了学校举办的“宿舍心连心活动”中。
活动当天,他们这栋宿舍楼荣获倒数第一名,成为了所有参与者中唯一一个连安慰奖都没拿到的队伍。
事实证明宿管的整治手段很有成效,在那之后,两个宿舍之间的争端由“明枪”转为了“暗箭”。
王知宇用堪比X射线的眼神将他们挨个扫射一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郝文乐礼尚往来,走进去的时候故意撞了撞王知宇的桌子。
王知宇像个小学生一样撞了回去。
一来一回,连带着池昼那边的桌子都歪了。
郝文乐也不比他成熟多少,打算蓄力再来一次。
他们之间的梁子,刚开始是纯粹的恨屋及乌,后来就升级成个人恩怨了。
当年那个“宿舍心连心活动”他和王知宇一队玩两人三足,他们毫无默契,让走左脚对方就走右脚,一直在原地不动不说,最后还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原点,像两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脚还绑在一起,画面极其滑稽,至今是校园盛传已久的一大名画。
郝文乐蓄力到一半,陆深却打断了他的动作,伸出右手,将撞歪的桌子扶正了。
陆深没有刻意遮掩,右手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就这么显露出来,吊坠刚好搭在他凸起的腕骨上。
王知宇盯着陆深手腕上那一抹鲜艳的红色,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了跟郝文乐的较量。
那跟池昼手上那条……分明是同款!
池昼当然也看见了,但他装作没看见。
王知宇满腹疑虑,刚巧这时上课铃响了,他只好将自己的疑惑咽下去。
但王知宇不是个憋得住的性子,憋了十分钟就忍不住了,撞了撞池昼的胳膊,小声问:“昼儿,陆深手上那玩意儿你看见没?”
“他也打赌输了。”池昼怕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做出一副要认真听课的样子,终止了话题,“上课。”
陆深就坐在池昼正前方,他提笔写字时,池昼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手上系着的那条红绳。
王知宇也没在认真听课,他看看陆深,又看看池昼,目光最后落到陆深手上那条红绳上。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他觉得陆深和池昼戴同款红绳,有那么一点点的,怪?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忘记问池昼了——是跟谁打赌,打的什么赌,能让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位,一左一右地戴上了同款红绳?
王知宇用他贫瘠的脑神经思索了一下,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就抛诸脑后不再思考了。
上完课,王知宇照例叫池昼一起去吃饭。
池昼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按理来说,今天应该是他和陆深的“约会日”。
他看了陆深一眼。
陆深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似的,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他收得很慢,好像是在等人。
他偏头对郝文乐他们说:“你们先走。”
没说原因,但郝文乐他们见怪不怪,比了个“OK”的手势就拎起包走了,走的时候还朝着王知宇翻了个白眼。
王知宇注意力被转移,收东西的动作一顿,翻了个更标准的白眼。
王知宇把书和笔丢进包里,往背上一甩,见池昼还没有动作,“怎么了昼儿?”
陆深在一支一支地收他的笔,红蓝黑三色都有,种类也很齐全。
池昼以前从没发现他有这么多笔,都够摆小摊的了。
……算了。
池昼跟人约好了就不会改,他比较有时间观念,不喜欢放人鸽子。
就算这个人是陆深,也一样。
“你们吃吧,我有点事。”
“又有事?”王知宇奇怪地问,“你最近都在忙活什么呢?而且每次都是饭点。”
池昼最近经常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一个人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一次两次还正常,好几次连起来看就不太正常了。
池昼说不出来,总不能说他是要去跟陆深吃饭吧。况且,即使他真的这么说,估计也没人信。
他含糊地说了句废话:“就是有点事。”
“明天吧,你想吃什么都行。”池昼转移话题,“我顺路去超市,你们要带点什么?”
许铭元举手:“帮我买点抽纸。”
张嘉翊幽幽地问:“酒能带吗?”
“酒不带。”池昼干脆拒绝,“除非超市买酒送头孢。”
“还有别的吗。”
“那没有了。”
“行,”池昼拍拍王知宇的肩膀,“我走了。”
与此同时,陆深将最后一支笔扔进书包里,拉上拉链,也走出了教室门。
王知宇没注意到他们面前还少了个人,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对旁边两个人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
池昼走出十几米远,在一个小角落里等陆深。
等了一会儿,陆深终于出现了。
池昼把他拽过来,刚走出两步,迎面看见王知宇他们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
池昼吓了一跳,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将陆深推进刚刚那个角落,然后自己也闪身进去。
“胖哥哥,多少次了啊,青春就是夕阳下你第一万次忘拿校卡的奔跑是吧。”
“靠,你没见刚刚郝文乐那白眼翻的,”王知宇气喘吁吁,跑了两步就停下来擦了擦汗,“我一下就忘了我要干什么了!”
他弯腰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左右看看,“人都走光了啊。”
“可不吗,这个点谁不吃饭啊。”
“昼儿啊。”王知宇摆了摆手,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他这些天不就特别多事吗。”
“……”
特别多事的这位就在离王知宇不远的小角落里躲着,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
等王知宇走远,池昼才谨慎地钻了出来。
他莫名有点不爽,朝着陆深发难:“我们这算什么?”
陆深斟酌片刻,给出一个相对贴切的定义:“偷.情?”
“……”
“我失忆前真喜欢你的话,”池昼挑剔地打量着他,“那怎么我还在跟你玩地下情?”
陆深不知为何,这次的反应比之前慢了一点点。他沉吟片刻,说:“你心里想的,我怎么知道。”
“那我失忆前都怎么说的?”池昼说,“地下情那部分。”
陆深捏了一个很池昼的答案:“你说看心情。”
“是吗,”池昼脚步一顿,“那你怎么说的?”
陆深:“我也说过了。”
他慢吞吞地将他们演情侣第一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不介意。”
池昼盯着陆深的脸,还是小看此人装样的本事了,好像真不怕被人发现似的。
可陆深很快又说了下一句。
“但是既然你喜欢玩刺激的,”陆深说得像真的一样,声音低了低,“我们就玩刺激的。”
一句话入耳,池昼自动将这句话掰成两半,里外分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层次。
他不想暴露,陆深当然也不想。
陆深摆明是认定了这一点,似乎是完全不担心池昼会打破这种平衡,连说话都有恃无恐了。
“是,我目前还是喜欢玩‘刺激的’。”池昼挨近了点,红绳上的吊坠顺着惯性轻轻碰了碰陆深的手,一触即离。
“不过你等着,”池昼轻哼一声,自觉放了句狠话,“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就让你转地上。”
陆深挑了挑眉,落在池昼眼里就跟挑衅没什么两样。
他只说了三个字:“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