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好端端的打什么架。”
酒吧里,许铭元正捏着一根医用棉签,在药水里滚了两圈,便往池昼伤口上摁去。
“嘶——”
池昼将脑袋转到一边去,没往自己伤口上看。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轻呼出声:“轻点轻点。”
本来池昼有晕血的毛病,鲜少凑打架这种热闹,上大学以来,也就帮张嘉翊的那次破了例。
那一次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进医务室躺着的却是池昼。他们几个舍友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够呛,不约而同地决定以后要收敛脾气,智取为上,武斗为下。
可这还没过多久,池昼竟然自己主动跟人打了一架。
尽管那个拖鞋男很弱,但池昼没怎么跟人打过架,一下没注意,还是挂了点儿彩。
许铭元闻讯赶来时,那傻逼正抡着凳子要砸,他连忙喝止,结果此人有贼心没贼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就放了手。
这一放手不得了,高举的凳子坠落下来,堪堪要砸到池昼脑袋。
池昼抬手格挡了一下,脑袋没事,手臂被尖锐的凳子腿蹭破一层血皮。
现在池昼目光落在那个瘸了的凳子上,愧疚地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巧合,总是在许铭元打工的这个酒吧打架,亏得这个点客人不多,不然影响更坏。
“说什么呢,这家酒吧又不是我开的。”许铭元温声说,“我就是个打工的,我管他椅子少个腿还是桌子缺个脚?你没事就好了。”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跟这傻逼打架啊。”
“他——”
池昼吐出一个字,下半句话死活说不出来。
他闪烁其词,含糊地说:“他嘴欠。”
“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啊。”
一点口舌争端,池昼一个不经常动手的人,怎么会冲动到直接动手。
许铭元料想那人应该是说得很难听,“他骂你?说什么了。”
“他说——”
池昼顿了顿,严格来说,那傻逼倒也没有骂他。
但这傻逼骂的是陆深,现在全校都知道陆深是跟他在一起,四舍五入不就是把他也骂上了。
池昼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顿时顺畅不少。
他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他说我gay里gay气。”
许铭元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池昼也觉得说服力不太够,又别扭地加了句:“……他说得很难听。”
许铭元猜测那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就没有执着让池昼再重复了。
他帮池昼处理好伤口,叮嘱道:“伤口今天别碰水。”
池昼说了声“谢谢”,抓起外套重新披上。
“你和陆深……”许铭元恰到好处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还要继续多久啊。”
“要看陆深什么时候认输。”池昼这话说得不如之前有底气。
许铭元问:“他要是一直不认输呢?”
“不会的。”池昼说,“陆深又不是弯的,他至于……他能跟我耗这么久吗。”
许铭元叹了口气。
“就今天嘴欠的那傻逼,我不是说他对。”许铭元想了想,说,“只是,你又不是真的,何必平白受这份气。”
池昼没说话。
他也在想,陆深又不是真的,外面那么多风言风语,何必为了整他受这份气?
四级过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考试月来临,所有科目都进入收尾阶段,池昼也跟着忙碌起来。
陆深这段时间也比较忙,大概是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他们一起出来互相整蛊的次数都变少了许多。
手上的伤口没过多久就结痂了,藏在衣服下面,等好全了池昼都没注意到。
池昼没有跟陆深说他跟傻逼打了一架这件事,像“有个傻逼骂你是gay,我帮你揍了他”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池昼好像是在逃避,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具体在逃避什么,索性将这些复杂的思绪抛诸脑后,专心考试。
有这种刻意心无旁骛的状态加持,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池昼考得出乎意料地好。
考完试,就是寒假。
池昼买了回家的车票,考完试第二天就走。
他和陆深是同一个地方的,车票自然也买在了一起。
他们的大学离家不远,坐高铁半个小时就能到。
车站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拖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池昼路上还遇见几个学院里的熟人,跟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一起回家?”其中一位同学朝陆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惊讶于他们竟然进展这么快,已经到一起回家的地步了。
“嗯,”池昼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我们是一个地方的。”
“哦哦,这样啊。”那同学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咧开嘴笑,“我还以为他玩儿浪漫送你回家呢。”
池昼和陆深在一起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整个学校传得人尽皆知,以至于那几个同学看他们的眼神暧昧不已。
尽管他们并不像那天酒吧里那个拖鞋男一样抱有恶意,池昼却不可避免地开始思索。
一开始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接下来再到小团体,再到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一下多了这么多观众,这次会不会玩得太大了点。
池昼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瞥了一眼陆深。
陆深神色如常,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刚刚他跟那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陆深也只是在旁边平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察觉到池昼的视线,陆深低头看了看,似乎是明白了。他把手上的行李换到左边去,右手握住池昼的手,轻轻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陆深做这一切简直不能更自然,池昼猝不及防又被他gay了一下。
池昼今天其实没有抱着整陆深的想法,刚好他手上也有行李,中间又有行李箱隔着,池昼自然而然地就没有去牵陆深的手。
要是放在之前,他早就黏上去了。
池昼不禁又想到那天许铭元跟他说的话。
陆深这家伙,该不会真的能跟他耗这么久吧?
难不成这么大阵仗,还不够让陆深知难而退?
上车之后,池昼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池昼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一下下地划着手机屏幕,速度快得像是量子阅读,也不知道这样刷能从中获取到多少信息。
陆深忽然拿出耳机,问他:“要看电影吗。”
池昼其实不是很想看,不过找点东西打发时间也好,省得他一头雾水满脑子陆深。
他问:“有什么?”
“你挑吧。”
陆深将手机推到他面前。
池昼本来就没什么看电影的心情,打算随便选一部评分高的。
忽然,他不知道是划到了什么专题页面,满满一页都是文艺片。
而且还不是普通文艺片,封面是两个男生,画面很是唯美。
很显然是那种同性题材的,文艺片。
池昼转了转眼珠,点开其中一个。
“那看这个吧。”池昼找了个理由,“它评分还挺高的。”
陆深瞥了一眼影片分类,问他:“确定看这个?”
“确定。”池昼从他手里拿过一边耳机自己戴上,“就看这个。”
“行。”
陆深将另外一边耳机塞进左耳,食指轻点两下屏幕,电影开始播放。
这部电影时长两个多小时,是这类题材中的经典之作。
池昼原本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看的,没想到这电影是凭本事拿的高分,竟然是真的有点东西,看进去了之后剧情还是挺吸引人的。
他趁机旁敲侧击:“你看这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要面临多少流言蜚语。”
陆深却说:“这人不是说了,他们还在一起就行。”
池昼的敲打没有换到陆深的松口,只好接着往下看。
到后面,随着主线的进展,两位主角情到浓时,越来越亲密,一切都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池昼瞪着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画面。
但电影到底是文艺片不是三级片,画面拍得很唯美,也看不到什么不该看的。
只是主角的身材很好,线条利落又干净,朦朦胧胧地遮挡住一半,好像遮了,又好像什么都没遮。
池昼视线乱飞,忍不住往旁边瞄,看看陆深是什么反应。
陆深直接转头看过来,声音突兀地响起:“好看吗。”
“还可以。”池昼硬着头皮说,“这不是挺帅的。”
陆深皱了皱眉。
池昼马上意会:“你不喜欢这个?”
——像陆深这样的直男,看到这种过分亲密的画面,想必是很难受?
“没有,”陆深皱着的眉依然没有舒展,却只说,“你喜欢就好。”
“哦,”池昼口是心非地说,“我觉得挺好的。”
电影还没看完,高铁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陆深将手机收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池昼总感觉他这动作做得非常迅速。
可能真的不太喜欢那部电影。
池昼忽然在想,要是陆深一直跟他耗下去,他们会有一天gay到像电影主角中做的那样吗?
思及此,池昼脸上有点烧,简直不敢深想。
陆深见池昼脸有点红,问他:“你冷吗?”
“啊?没有。”
陆深伸出手背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热的。
陆深眉头皱得更深了。
走出车站,池昼指了个方向,“我要走这边,你呢。”
“我也走这边。”
池昼有些惊奇地“哦?”了一声。
跟陆深当了这么久同学,池昼还真的不是很清楚陆深家住何方。这人总是这样,不会跟不熟的人说太多,也没必要。
他一时好奇,问:“你家住哪?”
陆深报了个地址。
“你也在南区,”池昼说,“那我们俩离得不是很远。”
“那要不要来我家,”池昼提议道,“把刚刚那个看完?”
他又补充一句:“我家今天没人哦。”
他的家人都在外出差,要过几天才回来。
陆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么喜欢这部电影?”
“只剩几十分钟了,”池昼露出得逞的笑,“就把它看完嘛。”
陆深的反应,让池昼彻底确定了陆深不喜欢那部电影。
为什么?因为太gay了吗?
隔着屏幕的亲密举动而已,要是连看都看不了,那怎么还可以继续装gay整他。
池昼感觉自己无意之间,又探索出了一个新的陆深不喜欢的事物。
这样正好,再让陆深看多点,说不定直接患上同性恋ptsd,主动认输。
池昼还给陆深下了最后通牒,防止他深想之后拒绝:“你来不来,不来我回去自己看了。”
此言一出,陆深便皱着眉说了句:“好吧。”
池昼亲昵地抓住他的手,非常贴心地给他指路:“走啊,我家在这边。”
“哦对了,我家养了宠物,你等会儿应该能看到。”池昼回想了一下家里那位“常胜将军”,又专门补充了一句,“它脾气不好,可能会咬你。”
池昼刻意营造恐怖氛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求我保护你。”
“好。”陆深毫无负担地点点头,“拜托你保护我。”
池昼刚走到家门口,一只雪白的鹅就兴奋地扑腾着朝他冲了过来。
堪堪在池昼面前刹住车,这只鹅这才发现池昼旁边还有一个人,不由得迷茫地眨了眨小黑豆眼。
——旁边这个新来的吧,说熟谈不上,说陌生也不至于,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池昼家的这只鹅是池昼高中的时候,从奶奶家抱回来养的,取名叫“将军”,寄予了池昼对它的深切厚望。
这只鹅争强好胜,投胎在鹅的身体里却有一颗斗牛的心,看见谁都想嘎嘎上前咬两嘴,一天到晚不试试自己的牙口就不舒服。
池昼刚将它带回家的时候,驯服它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开始几天频频被追,被一只鹅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很是狼狈。
但池昼那时候就是看中了它这一点,打算把它抱回家之后好好训练——每天喂它吃饭之前,池昼都会找出陆深的照片给它看,耳提面命地叮嘱它“看清楚了就是这个人,下次见到他就上去咬他”。
池昼自我感觉他的训练非常有成效,这只鹅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看见陆深的照片就开始气势汹汹地嘎嘎叫,条件反射地大张着嘴,好像要把陆深咬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池昼都会觉得将军真是他的好大鹅,十分欣慰地给它投喂食物,由衷地希望它能够越长越威猛。
每次给将军喂食,池昼都能幻想到有朝一日陆深出现在将军面前,无可奈何地被追着咬到墙角最后向他求饶的惨状。
然而这一天真正来临时,画面却跟池昼想象的有些差异。
将军就像第一次跟网友见面似的,迈着谨慎小心的步伐走到陆深面前。
“这是你之前的微信头像?”陆深记得池昼以前的微信头像是只鹅,他还以为是网上找的图,没想到是池昼自己养的宠物鹅。
陆深蹲下来,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池昼知道这鹅什么德行,开口阻止:“喂,你别随便摸它,它会咬——”
奇怪的是,这只鹅不但没有很凶地跳起来咬陆深,反而舒服地阖上了它的豆豆眼。
“好像也没有脾气很差,”陆深感受着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淡笑着问,“它叫什么名字?”
池昼沉默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来:“将军。”
陆深挑了挑眉。
池昼不自在地说:“看什么,就叫将军。”
“挺好的。”陆深点点头,这倒确实是池昼会取出来的名字。
这只鹅好像有灵性,一改见谁咬谁的凶残性子,非常羞涩地将自己脑袋往陆深手里送。
池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将头怼在陆深手掌里一顿猛蹭的呆头鹅,哪里还有什么将军风范,在陆深的抚摸下,它就连一向粗犷的嘎嘎叫声都刻意变得柔声细语,生怕不够温柔解意。
等陆深摸完,这只呆头鹅总算记起来谁是它主人了,嘎嘎叫着来到池昼面前,像是进行某种仪式一样,张大了嘴。
一直以来的训练,只让陆深成为了将军心目中除池昼外第二熟悉的人,它非常聪明地将陆深这张脸当作了进食的信号,自然是对陆深非常喜爱。
池昼:“……”
眼睁睁看着他的好大鹅变成了傻大鹅,池昼心中一阵无语。
见池昼半天没动,这只呆头鹅又屁颠屁颠跑到陆深面前,咬着陆深的裤腿,往池昼那边拽了拽,中气十足地嘎嘎叫了几声。
要是它会说人话,这意思就是“帅哥你帮我劝劝他”。
陆深不负所望地开了口:“它好像饿了。”
出现了,头号cp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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