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昼儿你是被夺舍了啊?”石头抱着手机哀嚎,“你他妈的打得比隔壁那对情侣狗还菜!”
周五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临近周末,池昼和石头都无心学习,就偷溜到对面楼角落里打游戏。
池昼虽然无心学习,但心也没放在游戏上,心不在焉地操作着,忽然开口问:“你说他这人为什么这么独?”
“啥?你说谁。”石头心思全在游戏上,头也没抬,不明所以地问。
画面里,池昼的游戏小人被人两刀砍死了,可他一点也不生气,等着复活的间隙接着说:“陆深啊。”
“他就那样呗。这问题你问好多遍了。怎么了,你不会是玩真的?”石头随口调侃了两句,又专心游戏去了。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血量堪忧,赶紧奔逃保命,“你活了记得过来救我啊,我快死了。”
池昼不说话了。
他的游戏小人漫无目的地在草丛里绕来绕去,等石头都回城满血了,他还没找回状态。
“不可以吗?”突然,池昼开口问道。
“什么?”
池昼抬起头说:“玩真的,不可以吗?”
石头手抖了抖,顿时被追得节节败退,闪了几下没闪成,兜头吃了个大招就壮烈牺牲了。屏幕上显示出“失败”字样。
他看着灰暗的屏幕,心痛无比,五官皱成一团,点出了游戏。
“真他妈的,玩死了。”一句话说得是一语双关,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件事。
恰好下课铃响,今天的游戏局结束了。
池昼低头看了眼电量,3%。他按下锁屏,将手机揣回兜里:“死就死了,刚好我没电了。”
“行吧。”石头拍拍屁股站起来,“那等会儿去你家把分上回来。”
“你今天掉了多少分?”池昼问。
“托你的福,这个数。”石头手脚并用地比了个夸张的数字。
池昼点点头,点得石头差点以为他下一句就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没想到他只是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加油,你自求多福。”
石头:“?”
池昼朝他挥手做了个“拜拜”的意思:“今天周五。”
听见“周五”两个字,石头就懂得不能更懂了。
他再次喃喃出了那句话:“……真他妈的,玩死了。”
“他这行为该叫那什么,”有一个成语在他脑海中打转,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站在原地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什么真真假假的来着?”
陆深收拾东西总是慢条斯理,书本要从大到小摆放整齐,每一支笔都要妥善收进笔袋里,所有东西都要分门别类,从来不嫌麻烦。
以至于就算池昼回教室晚了,也总是能精准逮到陆深。
这天照例剩下他们两个人,池昼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浪费陆深的时间。
他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称不上卓有成效,但好歹英语是稍微进步了点。
浪费了一小时的生命,池昼终于感觉有点晚了,他书本一合,将笔扔回书包里,“走吧。”
陆深也将他的笔放回去,准备走人。也就是这时池昼注意到他的笔非常多,但都按照颜色和种类整整齐齐地码在笔盒里。
池昼就不一样,他那黑红蓝三支笔,每支都是传家宝级别的。
池昼倚在门边等,一边等一边想:陆深这狗比笔这么多,光是收拾笔都要好一会儿,难怪每次都能被他逮到。
可陆深这回收东西却并不慢,至少没让耐心不多的池昼等太久。
今天有点晚,池昼贪图方便,绕到另一边去坐了电梯。
他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电梯门刚关上,正要下行的时候,头顶上方的灯忽然“啪”的一声熄灭了。
下一秒,原本亮着的电梯按键也熄灭了。最后一点微弱光亮消失,他们倏地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啊,不是吧?”池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这么倒霉。”
除了眼前看不见,周围也安静得过分。尤其是旁边的陆深,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喂,你怎么一点声都没有?”池昼顿时慌了,一会儿去探他鼻息,一会儿又去摸他脉搏,但是太黑了,他根本找不对地方。
“——你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陆深本来是有点晕,就像溺在水里,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可他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得章法地找着他的脉搏。那人找不到还急了,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喂,陆深!你怎么了?”
陆深一下被人从水里拉出来,他强撑起精神:“我没晕。”
“吓死我了,”池昼把乱摸的手收回来,松了口气,“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陆深顿了顿,说:“刚刚没反应过来。”
陆深发自内心地讨厌黑暗且窄小的密闭空间。他小时候被遗落在仓库,一天一夜过后才被疏忽的家里人发现,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还不是爸妈,而是他们家煮饭的阿姨。
阿姨说,他继母不久前生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医院。
见陆深醒了,她便提起保温壶,匆匆往外赶,一边换鞋一边叮嘱小陆深自己小心点别再乱跑,她要去医院送鸡汤了。
她话里带着点抱怨的意思,可能她自己没察觉到。
在漆黑仓库里度过的一天一夜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从此他就很少将自己置于完全的黑暗之中了。
池昼见他没事了,就起身去按电梯上的警铃键,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说完他又回到陆深身边坐下来,顺带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条理清晰的情况说明。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觉得自己处理得十分完美,临危不乱,比反应迟钝的陆深强多了!
于是忍不住翘起尾巴骄傲了一下:“靠,我真牛逼。”
陆深:“……”
池昼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偏偏电梯里只剩陆深这么一号活人。
他只好继续跟陆深搭话:“喂,你刚刚是不是害怕啊?”
隔了一会儿,陆深的声音才响起来:“没有。”
“哦,没有就没有吧。”
池昼眼珠一转,“那你有没有听过咱们学校盛行的电梯怨鬼的故事?”
陆深其实听过这个无聊的故事,无非是鬼故事老三样,唯一有新意的是把场景搬到了他们学校的电梯里,勉强能让人夸出一句“接地气”。他讨厌黑,但他并不怕鬼。
但他还是说:“没有。”
这话说得正中池昼下怀,他就等着陆深说“没有”然后他来好好展示一番。
不出陆深所料,接下来,池昼就绘声绘色地将这个俗套的故事讲了一遍。这人倒也懂得给自己找乐子,一人分饰多角,每个角色还用的是不同的声线。
故事讲完,池昼迫切地想知道陆深的反应。
没有光线,他观察不到陆深的反应,只能直接开口问:“怎么样?”
陆深好似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才问:“电梯里那个人出来之后为什么全身都是冷的?”
“因为他被吓到了啊。”池昼说。
“他要不是被吓到了呢?”
池昼倏然警觉,坐直起来:“什么意思?”
陆深话到这里,点到即止,任凭池昼怎么追问,他都没有再继续讲了。
他一句话把这个俗套的鬼故事推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高度,池昼从来没想过,这个故事还能从这个角度变得细思极恐。
仗着环境漆黑,池昼悄悄地用食指碰了一下陆深的手背。
还好,是有温度的。
陆深也仗着环境漆黑,一直盯着池昼的脸。
“你突然摸我干什么?”
池昼被逮了个正着,但眼下这么黑,陆深又不可能找到证据。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说:“不小心碰到的。”
陆深的视线一直没移开过。接着,他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句话:“你刚刚感觉到温度了吗?”
“有啊。你又不是死了。”
“真的吗?”
电梯里本来就黑,陆深这个略带疑惑的问题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诡异,池昼差点自己都不确定了。
偏偏陆深还要继续用这种语气说:“你再试一次。”
池昼被他搞得心里发毛,赶紧伸出手再试了一次。
他这次就顾不得用食指了,直接整只手贴过去。
就在这时,巨大的“咔咔”两声,电梯门倏然被撬开,外界光线猛地刺入,成功把池昼吓了一跳。
池昼本来是打算贴一下试探温度,被吓到之后没收住力,直接把陆深的手当成沙包那样捏。
“什么鬼??”
“哎哟孩子,苦了你们了。”维修大叔用探照灯往池昼脸上照去,想给这位害怕的同学一点光明,“别怕啊,别怕,叔这就给修好。”
“……”池昼试图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强调道:“刚刚是我按的警铃,我说明的情况。”
维修大叔点点头,在忙碌过程中抽空竖了个大拇指说“嗯嗯真棒”。
“……”池昼不甘心地说,“电梯灯一黑我就反应过来了。”
维修大叔:“哦哦,了不得。——回去吃点好的压压惊啊,来,现在先让让,我看看是不是你脚下这地儿出了问题。”
“走吧。”陆深适时提醒道。
池昼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不死心地确认着维修大叔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他没有害怕。
可惜,维修大叔一直低头干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背负着一个少年的颜面。
池昼的眼神从期望到失望,维修大叔都没抬头看过他们一眼。
池昼终于放弃了。
他转而将炮火对准陆深:“你刚问的都什么鬼问题啊。”
陆深提醒他:“你先讲鬼故事的。”
池昼问:“你怕了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池昼二话不说给这桩案子定下过错方,“你的。”
陆深反问:“那你是怕了?”
池昼夸张地“哈”了一声,“当然没有。”
陆深也学他说:“那不就结了。”
池昼被噎了回来,干脆瞪大眼睛盯着他。
陆深也平静地看回去。
刚刚电梯里太黑,现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刚刚是你按的警铃,你说明的情况。”陆深突然开口道。
池昼皱起眉,没弄明白陆深这突然玩的哪一出。
陆深将刚刚池昼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电梯灯一黑你就反应过来了。”
“我看到了。”陆深说,“我可以作证,你一点都不怕。”
池昼那点稀碎的颜面又被人拾起来了,而且这个人还是陆深。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走了一段路才琢磨出意思,挑眉道:“你竟然会说人话?”
接着他又咧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算你识相。”
陆深一时被晃了眼,躁动的心绪几乎要从他从未移开过的视线中直露出来。
他这才别开视线,平视前方,好似不曾将视线投在特定的某一个人身上。
安静了一会儿,池昼突兀地挑起了一个新话题:“喂,下周六我生日,你要不要来我家?”
陆深脚步一顿,撩起眼皮问:“为什么叫我?”
他们连朋友都不是,直接去池昼家参加他的生日会,是不是跨度太大了。
“没为什么。”池昼懒得说理由,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你就说来不来吧。”
池昼只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复,又赶紧找补一样地说:“爱来不来。”
然后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分别的岔道上,往另一个方向迈去,“走了,拜。”
他走得比往常快,大概是不想听到跟自己期望相悖的答案。
陆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在池昼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池昼刚刚抓过的地方有点红。
他将手揣进兜里,那些隐秘的、未曾细想过的问题,也一并有了答案。
陆深其实早就知道池昼的生日,先前填写班级资料的时候他瞥过一眼,谁的信息都没记住,独独记住了池昼的生日。可能是因为这天刚好在夏至,比较好记。
他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池昼这样的人,在夏至出生,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陆深闭上眼睛,那天池昼朝他笑的模样再度浮现出来,明艳而扎眼。
那一瞬间,仿佛太阳近在咫尺,他已然度过了一整个炽烈的。
陆深没有参加过别人的生日,不知道应该给池昼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思索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这种习惯的。
陆深将便签纸折起来,放进一旁的抽屉里。
不知不觉写了十八遍,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快哭了的脸。
他站起来,从旁边的展示柜上拿起一架无人机。
当初他自学了一个假期,改进了这架无人机的自动避障系统,算法经他优化后,可以自主识别最近0.7米的障碍物并重新规划路线。
虽然现在的池昼应该已经不是新手,不会再因为撞上障碍物而炸机了。
夏至当天。
陆深正要出门,却见客厅亮着灯,桌子上堆叠着数十张蓝色便签纸,那上面不约而同地写着两个相同的字。
陆深心下一沉,视线偏移,看见他妈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解释。”
良久,陆深开了口:“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平时就不合群,跟亲戚也不往来,现在又不知道跟谁学成这样。”
“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太不正常了。”
“他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你问过别人想走这条路吗?”
陆深正在池昼家的小区里绕着圈,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今天客厅里他妈说的那几句话。
他的方向感很好,却是难得地迷了路。
绕了大概十分钟,他才在门口站定。
他正要推开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这标准还真说不好,池昼从没仔细想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想了半天,他终于说出一条:“能一起玩就行。”
然后就遭到了石头的无情嘲笑:“这算什么标准,兄弟不就能一起玩?你娶我不就得了!”
池昼嫌弃地说:“你看我会喜欢你吗?”
“哦我还真忘问了,女的啊?”
“你找死是不是。”
“行行,知道了,你宇宙第一直。”
突然间,陆深觉得自己推不开那扇门了。
他应该再也不会,也不会有机会再来这里了。
天色渐晚,陆深站在池昼家附近的小公园里,面无表情地操纵着遥控。
无人机的螺旋桨旋转起来,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它一点点升空。
可是,正如他想的那样,池昼已经不是新手了。
他不需要更精确的自动避障,也不需要别人为他重新规划路线。
那架无人机飞了很久很久,飞过某扇欢声笑语的窗,偶尔与风筝比肩,却又在下一阵风吹来之前,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它遇到障碍物懂得绕行,它的制造者也是。
无人机云台上载了一台摄像机,通过图传将它拍下的图片传进陆深手机里。
是一张夜景图。万千灯火里,有一盏与众不同的灯。
“你还叫了陆深啊?”
池昼“嗯”了声,“他要来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后半句池昼没说出来:陆深要是来了,他们就算是朋友了。
然而,等到零点过去,池昼的生日结束了。
陆深一秒钟都没出现过。
虽然池昼当时是说了句“爱来不来”,可陆深真的没来,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生气了。
他想质问陆深为什么不来,可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其他什么关系,陆深更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他的质问盘旋在心口,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他这口气在心底闷了一星期,终于有一天不甘打败理智占据上风,脑子一热,打算找陆深问个清楚。
然而,陆深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了。
以前池昼逮陆深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比登天还难。
池昼不知道这家伙又哪根筋搭错了,比最开始的时候还难以接近,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屏障又加厚了几分,升级到“两条腿的生物都滚远点”的程度了。
池昼在脑子发热的时候没得到答案,冷却下来之后就不想再问了。
互助小组的计划整体来说收效甚微,实行了一个学期就不了了之,座位又换回原来的位置。池昼和陆深犹如相交线一般,短暂交集过后便分道扬镳,关系再度急转直下。
池昼更讨厌陆深了,每天在草稿纸上写几百遍陆深的名字再划掉,用力得划破了好多张草稿纸。
座位一换,没了地理优势,被池昼剪掉的桃花们又冒出了头,不仅是他们年级的,新入学的新生们也接踵而至,越来越茂盛。
有一回,池昼甚至看见陆深在告白墙前和一个女生说话。
“学长,原来你也相信告白墙呀。”
“路过随便看看。”
“你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吗?”
池昼隔得远,一句也听不清,也没有从唇形读出来说的是什么。但他能看出来,陆深说的不是简单的诸如“没空”“不知道”之类的短句,而是比较长的一句话。
学校这面告白墙由来已久,上面全是告白,也有不少人写池昼的名字,但池昼鲜少走到这边来,即使路过从没细看过,因为他不感兴趣。
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这面墙上有一张蓝色的便签纸,用他熟悉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
他更不知道,万千思绪,那只是其中最微渺的一缕。
要不是看见陆深在这,恐怕池昼过了八百年都不会驻足在这面墙前。
他往墙面上扫了两眼,接着就被一位同学不知从哪抄的青春疼痛文学酸到了牙。
池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走出多远,又看见学校荣誉墙上贴上了新照片。
前段时间的英语文化节,优胜者的照片贴在了红榜上,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池昼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在表白墙前跟陆深说话的女孩子,突然之间,他就什么都懂了。
与陆深愿意结交的类型相比,他简直是毫不沾边。
——就连性别都是反的!
“算啦我的昼,”石头一看他表情就懂他在纠结什么,揽住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你没法跟所有人都合得来。再说你朋友那么多,难道还非多陆深一个不可嘛?”
“废话,”池昼嗤了一声,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我稀罕他?”
后来池昼又路过那面墙,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谁规定这地方就只能表白?
池昼偏就要当这个叛逆的人,气鼓鼓地撕了张纸贴到了墙上。
他专门用上了透明胶,粘得比那些写着“XX爱XX”的便利贴牢固多了。
他贴的那张破纸是他英语课上画的,画了一条丑不拉几的狗,附带四个字:狗比陆深。
每有一对佳偶从这里诞生,世界上就会多出两个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全世界最讨厌陆深的人。
最后一学期,池昼都在发愤图强,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在最后一次考试里超过陆深排在前面,这样的话,到时候校门口贴出的光荣榜上,他的名字就会在陆深的名字上面。
他估计他们高考完后就不会再见面了,所以高考就是最后一战。
奇怪的胜负欲作祟下,池昼甚至连英语都进步了不少。
时间飞逝,校园里草木葱茏,转眼就到了五月。
快门声“咔嚓”落下,一张毕业照就此定格。
照片里,池昼和陆深分别站在离彼此最远的位置,泾渭分明。从此往后的时光里,再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离挚友一步之遥。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冗长而枯燥,陆深接了点写代码的活儿,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了。
志愿他是一个人填的,他刻意没有去关注池昼的填报信息,为此他专门避开了可能接收到相关信息的所有途径。
命运不可能每次都站在他这边,他和池昼之间的缘分,大概已经完全用尽了。
然而,天意实在令人捉摸不透,陆深走进大学校门的第一天,就发现他和池昼之间的那条相交线从未断过。
池昼跟高中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活泼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都能先没心没肺地笑一笑。
上课第一天,池昼也看到陆深了,先是一愣,然后斜了他一眼,走快两步,抢在他前面踏进了教室门。
擦肩时,有风拂过。
陆深久违地等来了一阵风。
往后每一次,只要池昼来的时候遇见陆深了,他就要抢先进教室。
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几乎让陆深产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拥有一阵风。
可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一阵风呢?
陆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行刑的人,头已经送上了断头台,铡刀在头顶悬着,落下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这一天到了。
“你听说没,咱们院有人出车祸了。”
“是啊,好像把人撞了十米远呢,当场就不省人事了!”
“太惨了,谁啊?”
“你们肯定认识,就是那个池昼。”
“天哪,那现在怎么办?”
“在医院呢,不知道还能不能行了……”
那几个路人讨论车祸的时候,郝文乐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思索着选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他本想找个参谋,回头一看,参谋本人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哎,陆哥你去哪?”
陆深三步并作两步走得很快,郝文乐的声音根本没来得及传到他耳朵里。
跑出校门了,他才发现自己还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只好拿出手机给辅导员发消息。辅导员也听到了传闻,但他有事走不开,恰好陆深发消息问,他就把信息告诉了陆深,临时派他当学生代表。
赶往医院的路上,陆深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
他那向来高速运转的大脑从没转得这么慢过,他有很多很多问题,每一个都想不出答案。
到了医院,陆深嫌等电梯太慢,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爬楼梯。
他一步三级台阶,一路飞奔往上,将所有声响都抛在身后。
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在害怕。
他怕自己再也等不到那阵风。
万幸的是,广为流传的传闻夸大了数十倍,池昼只是被电动车碰了一下。
他进门的时候,池昼正全须全尾地坐在床上玩手机。
陆深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回去,甚至在心底里砸出了小小的烟花。
他努力地控制住呼吸,迅速平稳下来后,他开口问道:“你没事?”
“不好意思啊,我失忆了。——你谁?”
就像当初池昼说“我们是朋友”一样,时隔两年,陆深直视着池昼的眼睛,稳住狂跳的心脏,尽量保持平静地开了口。
“你不记得了?我是你男朋友。”
久等了
前段时间奶奶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