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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开了暖气。
而厨房里氤氲着食物的香气。
电饭煲亮起红灯, 火上的汤锅嘟噜噜地冒泡,拉弗格拿长勺子搅了搅,把锅盖又放回去,他侧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景象。
这间公寓是在两年前入手的, 但他不常来, 象征性摆放的沙发、茶几和电视在这段时间也不怎么用, 神名深见拍拍之后才能在电视上调频道。
而他现在正在沙发上翻电脑里收藏的电影, 打算投屏。
拉弗格眨了眨眼, 沙发上的青年其实穿得挺厚实, 平静生活里从不亏待自己的人不管冬天夏天都极其舒服,但他怎么看都觉得缺了什么。
神名深见挑中了几个喜剧片, 发觉同位体稍微有点慢, 便扭头向厨房看去,正好对上视线, 他歪了歪头。
“怎么了?”
“忽然有奇妙的感慨。”拉弗格从厨房里走出来,有些困惑地说, “一个人住完全没感觉, 神名先生你来了之后,屋里就好冷清的样子。”
“大概是你习惯在书屋和我待在一起。”神名深见认真地道,“那里的布置,你也喜欢吧?”
“那里的环境吗……”拉弗格环顾一圈,抓了抓头发,往沙发边走来坐下,“或许是的。”
神名深见的喜好在本质上与他完全一致,所以他在那里也十分舒服, 但并没有为此将住处也布置成相似的倾向。
这间公寓空空荡荡,色调和布置都极为简略, 与安全屋毫无差别,他此前从不在意,只有现在神名深见在这里,才会觉得这些不太适合对方。
身下的沙发只是随意挑选,他开始懊恼没带上毛绒绒的、对方一定会喜欢的毛毯和抱枕回来。
在看见黑麦和雪莉之前,他刚在商场中逛了一圈,路过的店铺中都有售卖。
但很快,热闹的街景、与黑麦的交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拉弗格放下手,眼睛亮了起来。
“是因为这个节日,才特意来找我的吗?”他期待地问。
“算是。”神名深见不懂他怎么忽然精神起来了,暖气开得很足,他伸手去碰了碰同位体的手,与自己相比还是有点凉,他干脆把两只手都抓了过来,试图快速捂热。
“毕竟是节日。”与此同时,他继续说,“我和你以前都没尝试过类似的行为——而我也想找你了。”
如果技能没被封印,他和同位体随时都能去找对方,甚至用不到三秒,像普通人类一样分隔两地、路上要花费时间,某种意义上来讲极为新奇;可惜同位体现在不记得。
拉弗格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人类的体温如此温暖,他其实该习惯的,但却还是忍不住为此微笑。
“说得这么直接,”他笑嘻嘻地凑过去,“其实还有觉得总是我来找不公平的原因,对不对,神名先生?”
“……”神名深见捏了一下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既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你肯定高兴。”
两人现在距离极近,拉弗格认真凝视,从那双与自己毫无差别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神名深见像在和朋友凑到一起表示亲近的小狗狗般毫无戒心,蓝瞳里的光亮就算太阳也比不过。
但拉弗格现在不想当狗。
他想当鬼——做出比爬床更过分的事、但更过分的,又有什么?
许是温度起来了,手掌相接的部位如火烧般滚烫,又传遍全身,拉弗格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挣开手去扯开衣领:“手已经热了,神名先生你这么喜欢和我贴贴吗?”
“这是我的台词。”神名深见起初还没在意,听到这话不满地抱怨道,瞥了一眼——
他眼睛睁得溜圆。
“你脸红了,富加见。”他奇怪又兴奋地宣布这个发现。
神名深见迅速回忆了之前几次对方脸红的场合——然后发现按次数来说是自己更多,对方比自己更游刃有余。
于是他更不解了,刚才貌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普通的对话。
于是他伸手去摸了摸对方的脸和额头,提出一个实际但对时空旅人来说有点好笑的问题:“应该不是暖气的原因?”
拉弗格:“……”
拉弗格被他的“天真”逗笑了,也有可能是气笑,但神名深见向来如此,他完全能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对方只在自己面前这样,他甚至觉得可爱。
他抬手握住神名深见想要收回的手,认真道:“当然不。”
神名深见歪了歪头,他是真的迷惑,这让他在拉弗格眼中更像一只小狗狗了,露出肚皮的那种。
“我只是普通地握住了你的手,想要捂热,动作上和你现在对我毫无区别;所以你为什么脸红?”他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拉弗格只是将一侧脸颊贴到神名深见手心,笑眯眯地道:“猜猜看嘛。”
神名深见:“……”
厨房里汤锅散发的香气已经飘进客厅,是即将开饭的前兆。
他觉得将其当成一个小游戏也未尝不可。
神名深见没急着抽回被牵住的手,模拟之前的姿势,他试图揣摩同位体之前的想法。
他严肃地打量对方。
一样的脸,一样但色调稍显晦暗的眼睛,诚恳看来的样子有点像狗狗眼,以及拉开的衣领下一样的锁骨……穿得真少,只能算勉强挡风,难怪手一直冷。他想。
视线本该向别处移去,但神名深见努力了一会,没挪开,光下的苍白肤色上有锁骨的阴影,线条和构图莫名晃眼。
他想起几个月之前在泳池的那一幕。
惨遭强吻后怒气上头,他咬了对方肩膀一口;湿漉漉的青年在水中指向嘴唇又指向咬痕,水珠从脸颊和锁骨处滑落,暗示性的笑容在此刻浮现脑海,似乎有了别的意味。
“……”神名深见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了。只是锁骨、只是那样正常的场面,他竟然忘不掉。
此刻左手贴着对方的脸颊,稍微用力就能去碰碰关注到的那几个部位,但要是做了又要怎么解释?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
沉默中他视线上移,本想转移注意力,却对上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拉弗格。
那双色调较深、群青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止一个度,像倒映天空的海面,神名深见心里一个咯噔。
“你得看看镜子——”拉弗格兴奋地宣布道,“神名先生,你脸红了!”
神名深见:“……”
他说不出话,片刻后一头撞入同位体怀中,把他压倒在沙发上。
“要什么镜子,我看你就能知道了!”他恼怒地说,“你和我一个样!”
毫无反抗的拉弗格仰面躺在沙发上,胸前压着神名深见的脑袋,伸手一摸就是顺滑的短发。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神名先生。”他笑得胸膛震动,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又环住腰,“我们是一样的。”
但短暂的沉默后,他们都没有揪着彼此“为什么脸红、想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进行探讨,只是静静躺在沙发上,直到屋内的香气浓郁到无法忽视。
神名深见清了清嗓子,挣开同位体手,从他身上起来了。
“再不吃晚饭,时间就不够了。”他说,伸手拉住同位体,将他从沙发上拽起。
“好哦。”拉弗格乖乖地跟着他去了厨房。
*
吃过晚饭后,两人决定外出散步消食,顺便从神名深见的车上拿他带过来的换洗衣物和一些用品。
神名深见把车停到了公寓区的另一头,这也是拉弗格在进楼道之前什么都没发现的原因。
在街道上走了一个来回后,就到了睡觉时间。
他们为此发生了冲突。
“我有第二套床上用的东西,”拉弗格不知道为什么提出了分床睡,“次卧也很干净,我前几天才喊家政来打扫过,神名先生你可以睡主卧。”
神名深见一喜,他其实还更习惯一个人睡;但转念一想同位体这么说有点奇怪,本能地怀疑起来。
“你在打什么主意?”他问。
“我能有什么,”拉弗格为自己叫屈,“你不该高兴吗神名先生,而且分开睡才是正常的吧。”
神名深见半信半疑,但睡意已经涌了上来,就算再觉得不对,他也没心思管了。
“那就这样,我睡主卧。”他说,打起了哈欠。
拉弗格站在门外,乖巧地看他进屋,在他关门时挥挥手,笑着道:“晚安,神名先生。”
“晚安。”神名深见说,将门合上,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他严重怀疑同位体打算做点什么,但想不出,这让他有些好奇。
他转身脱掉拖鞋上床,打算将一切交给之后的自己,现在他得享受睡眠了。
……
深更半夜,天空乌黑,风在街道上呼啸而过,客厅和卧室的门窗都微微地振动起来。
而这对主卧中的神名深见并无影响,青年把头埋在被子里睡得很香,如果他能安然睡到天亮正常起床,那么这就是好的一晚。
但屋外的短廊上,踩着拖鞋的拉弗格悄悄从次卧探出头,挪出身子又小心翼翼带上门,站在主卧门前徘徊片刻,拧开了门把手。
这一点动静已经足够让警惕性强的人醒来,但神名深见睡的有点懵,半梦半醒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重温同位体爬床——毕竟他又不拒绝,同位体为什么又要做?
直到他反应过来,衣料摩擦、呼吸和心跳都足够清晰,绝非梦境。
而人影已经立在床边,幽幽的视线就算隔着被子他都能感觉到。
神名深见:“……”
神名深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从被子里探出头,左手边微微下陷,对方的膝盖已经压上床,正打算把枕头塞到被子里面。
一片漆黑中,他们都看见了彼此。
拉弗格嘿嘿一笑:“睡得好吗?神名先生。”
神名深见:“你说呢:)”
下一秒,他撑着床弹起来,掀起被子劈头盖脸地往同位体身上罩,后者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猝不及防,被他隔着被子压到了床上。
“你是睡不着来找家长的小鬼吗?!”被打扰睡眠的神名深见气急败坏地骂他,“而且你自己提出来要分开睡的!难道你还不习惯了?”
拉弗格费力地从被子中挣出一个脑袋,毫不心虚且理直气壮地道:“我想怀念一下爬床的乐趣,你会理解我的吧?神名先生。”
“我理解个鬼!”神名深见更气了,“这是你的理由?在承认是狗之后又要当鬼?你是肯定我不会彻底对你生气是吧?!”
“难道不是?”拉弗格反问,他把手伸出来,摸索着牵住身上青年的睡衣下摆,无辜又格外自信地道,“至今为止,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是你惯的我。”
虽然话说得坦荡又毫不要脸,但拉弗格还是懂不要太过分,下一秒他果断继续另一个话题。
“当鬼也不赖。”他笑眯眯地说,猛地挺身坐起,另一只手揽住神名深见的肩膀防止他摔下,“你想知道除了爬床,鬼还可以做什么吗,神名先生?”
“我这可是为你的羞耻心着想。”拉弗格坦坦荡荡地说,“爬床算是最不过分的了。”
被揽住肩膀的神名深见去掰他抓着自己睡衣的手,没急着说话,黑暗里拉弗格倒也乖觉,松开了手。
然后神名深见抓着他这只手,冷笑道:“确实,但你也没必要装的冷静,你只说,你敢不敢?”
拉弗格骤然失语:“……”
神名深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得胜一般地拍了拍,笑起来道:“好了,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