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萧沐刚回府就抱着睡莲去了书房,也不知捣鼓了些什么,夜里书房窗子时有白光闪过,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下人们好奇,可世子爷有令谁都不准进书房,于是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
殷离等到后半夜,等得都困了,才看见萧沐抱着剑回婚房,照旧睡在了外间罗汉榻上,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
殷离不解,抱臂站在与外间相隔的门槛边,想了想,故作关切地问:“世子为何睡觉也抱着剑?不会硌着么?”他本想说我人就在这里,让你进房里睡总行了吧?总睡罗汉榻不难受?
但他说不出口,他怕说出来,萧沐真的敢就坡下驴上他的床。
光是想想他就浑身打了个冷战。
萧沐本来都要睡了,听见这句又下意识将剑抱得更紧,一面心头提防殷离跟他要剑,一面道:“哦,我想抱着老婆睡。”
殷离:……
你想抱老婆,抱不到,你就抱他的剑?
殷离不理解,这是什么脑回路?
他忽地面色一滞,吐出一句:“随你吧。”说完便转身回了里屋。
萧沐有点莫名,公主感觉好像有点生气了?难不成还惦记着自己的剑吗?
他垂首看了眼怀里的追光。
收回了剑气,剑身都越发有光泽了。宝贝可不能还回去,只要公主没开口跟他要剑,他就可以继续装傻。
他如此想着,用力点点头,表情像个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又搂了搂剑身,沉沉睡了。
他睡得香甜,里屋内,殷离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然后躺平了盯着账顶,百思不解。
这个萧沐,天天抱着把剑杵在他卧房外头,非要睡那又窄又硬的罗汉榻,又总说些花言巧语。到底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表演给他看,想打动他?
啧,不得不说,段位真高。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萧沐抱剑睡在榻上,委屈巴巴的模样挥之不去,他最后皱着眉坐起身,冲守夜的侍女道:“给世子多添张软被,他身子骨弱……”
话说一半,他就噎住了。
心头嗔骂自己:他管那个病秧子做什么?着凉病死不正好吗?
然而侍女点头应是,已经抱着被褥出去了。
殷离愣怔半晌后,目光微微一凛,手握成拳。
这样下去不行,真要着了那病秧子的道了。
……还是杀了吧。
此刻已是深夜,窗外掠过一道人影,殷离翻身而起,轻轻推开窗楞,翻身而出。
黑影单膝跪在廊下,“殿下,查到了。下毒那日被揪出的是皇后的人。”
殷离一愣,皇后的人怎么可能帮他顶罪?
不对,那个人不是帮他顶罪,只是被萧沐揪出来了。
“他露了什么破绽?”
阿七垂着首,“没有,那人只是个被收买的帮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在牢里受不住刑,疯了,说世子爷是天神下凡,一眼能看穿人心。”
“他供出了上线,王妃顺藤摸瓜,把府里的钉子全拔了。”
殷离冷嗤一声,天神下凡?可笑。
不过是那人心理素质太差,被萧沐看出心虚罢了。
但是既然能一眼看穿人心,萧沐绝非表现的那般纯良。
果然在他面前的单纯样都是装的吧?
想到这殷离目光微冷。
阿七顿了顿,微微抬头看一眼殷离,“殿下,您身边的那枚钉子要不要也……”说时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殷离语气慵懒,“留着吧。”
他说时,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沿,眉眼微垂,在月华下,称得眼尾那颗美人痣更加明艳动人。
阿七连忙垂首,心脏砰砰跳。
殷离转身往回走,“身边不能太干净了,否则谁给皇后娘娘报信呢?”
直到殷离走远,月下半跪着的那个人影亦转眼消失无踪。
*
日子平静了没几日,萧沐又闹出动静来,他在府中找不到上好的陨铁,便发了悬赏令,重金求购。
毕竟这东西太过稀有,饶是势大如萧王府,都找不出一块合适补剑的。
消息如插了翅,一夜之间,整座京城都知道萧世子要找陨铁。
于是萧王府的门房很快就被送礼的帖子堆满了。
萧沐看着各大世家王公贵族送来的拜帖,不由愣了愣。
他只是想买而已,却没想到会有人上赶着送他,还不肯要钱。
饶是他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知道一个最基本的道理:不要钱的人情最难还。
可为了老婆剑,他又有些犹豫,于是那些帖子一拖再拖,一个都没有回应。
这一日清晨,萧沐又在院子里练剑。
站在廊下看着院子的殷离微微皱起眉,自从宫里回来,这病秧子不是练剑就是在书房里不知捣鼓什么,他成日都见不到对方几面。
刚娶回来的心上人不该捧在手心里,成天守着吗?
为什么他莫名有种独守空房的感觉?
刚出现这个想法,殷离就一愣。
旋即心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此时茗瑞笑嘻嘻地喊着“世子”跑来,在萧沐跟前不知说了些什么,似是有什么大好事。
萧沐目露疑惑:“诗会?”
“对啊,就是当朝大儒奚先生每年都会举办的,我早晨出门听人说的,今年的诗会提前了,就在今日!”
萧沐兴趣缺缺,诗会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些酸腐书生,还不如在家练剑。
他摇摇头,“不去。”说时转了个身,继续挥舞剑招。
“可是。”茗瑞又转到萧沐跟前来,“听说今年的彩头是块极其罕见的陨铁,价值连城呢。”
听见这句,萧沐的动作一顿。
陨铁!
不就是他正在找的东西吗?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的眼睛立刻放了光,问茗瑞道:“怎么才能拿到彩头?”
茗瑞摇头,“我也没去过诗会,不过世子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萧沐立刻收了剑,说走就走,转眼就披上外氅让下人准备马车去了。
萧沐那副兴冲冲的模样看得殷离皱起了眉。
诗会?那个主办者奚先生可是坚定的保皇党。
在这些儒生眼里,维护皇室才是正统,最是看不上像萧王爷这样拥兵自重的藩王。
这种地方,萧沐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他下意识出声阻拦:“世子,你若要想陨铁,我记得父皇私库里有一块,回头我向他请旨要来便是了,何必往外处寻?”
萧沐想了想,立即摇头,他已经要了人家的公主了,怎么能再要宝贝?于是道:“不必劳烦陛下。”
“世子爷,诗会辰时就已经开始了。”茗瑞催促着。
于是殷离便见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他皱起了眉,缓缓啧了一声。
这病秧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反身回到房内,挥退下人后,压低了声音唤道:“阿七。”
影卫应声出现:“殿下。”
殷离坐在床榻边,垂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影卫,微扬下巴,“给我找件男装。”
阿七一愣:“……啊?”
*
诗会在蓬莱阁举办,像是已经开始了,时不时从阁内传出吟诗及叫好声。
萧王府的马车在蓬莱阁外停下,立即引来路人侧目。
众人纷纷面露诧异,“这不是萧王府的马车吗?嘶……难不成是那位来了?”
有人惊诧,“他来干什么?!”
“听说萧家买通国师强娶了五公主,那可是第一美人啊。”
“这乱臣贼子!”
他们嘴上这么骂着,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怕惹祸上身。
人群间有人目光不善,亦有人面露好奇,想看看这位传闻中面若恶鬼,杀人如麻的萧世子长什么样。
“听说萧沐身高九尺,力能扛鼎,长得像钟馗。”
“胡说八道,听说他是张白脸,像戏文里的曹操。”
人们悄声议论间,便见马车上的小厮撩开了帘子,一只玉白如凝脂的手先伸了出来,搭在小厮的手臂上。
路人纷纷噤声,伸长了脖子往前探。
人们屏息间,一道青影探出了车厢。
那人影头戴玉冠,身着浅青色修竹文宽袍大氅,轻盈缓步踏下马车。
待那人站定,人们便见其乌发如云,称得肤色皙白如玉。
一双乌眉如远峰,眉下一双眸子如山涧清泉,纯澈无比,比常人要略大一圈的漆黑瞳仁在阳光下折射着微光,如闪闪的黑曜石,看得人心下柔软。
而因他带着病容,使得两片薄唇略显苍白,又叫人隐隐心疼。
“嚯,好漂亮的小公子。”不知谁叹了一句。
萧沐并未理会旁人的视线,而是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高阁,便微微提起衣摆,缓步迈上阶梯。
他身姿如松,步伐轻盈出尘,端的是仙姿玉貌。
待到他走入阁门,路人才反应过来。
“方才那位就是萧世子?”
“……不会吧。”
就在众人愣神之时,没有人注意到,一道身着玄色劲装的人影跟着萧沐眨眼闪入了阁门内。
而在隔壁楼栋的屋檐一角,阿七长身而立,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他抱剑抿着唇,直勾勾看着那个眨眼消失了的黑影,眼中写满了激动。
第一次看见殿下穿男装!
殿下好俊,好飒!
QAQ太好看了。
*
阁内不断发出的喝彩声,在萧沐迈入时安静了些许,许多人纷纷回望过来。
多数人并不认识萧沐,只觉眼前人气质出尘,视线不自觉被其吸引。
直到终于有人认出来人身份,低呼:“萧沐!”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
气氛霎时陷入凝滞,众人噤若寒蝉。
片刻后,才有人发出窃窃私语声,“他怎么敢来,谁邀请的吗?”
“谁会邀请他?竟然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简直太嚣张了!”
随着出声者越来越多,音量也渐渐变大。
萧沐听见了这句,疑惑问身旁茗瑞:“诗会需要邀请才能来吗?”
茗瑞尴尬地讪笑了一下,抓了抓后脑勺,抱歉地道:“我没来过,不知道啊,世子爷……”
萧沐皱了皱眉,心说没受到邀请就来,似乎的确不太礼貌,不过来都来了,为了老婆,他还是得想想办法。
既然这事他不占理,他想了想,随后彬彬有礼冲众人鞠了一躬:“不请自来,失礼了。”
众人愣住。
此时,易了容隐匿在人群中的殷离看见萧沐对众人行礼,额角一抽。
这病秧子,在皇宫里的嚣张劲上哪去了?
见到太子妃嫔都不行礼,跟这群酸儒生行什么礼啊?
便在殷离生气又不解时,场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既知失礼,还不速速离开,这里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