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瞳仁一缩, “你说什么?”
却见殷离笑吟吟看他,“我说,我要嫁给你。”
萧沐简直惊呆了:“……嫁给我?可你是皇帝。”
“那又如何?”殷离笑吟吟地将他横抱起来回到卧房,直接抱着人坐在床沿, “我要嫁你, 那这大渝的万顷江山不就是我的嫁妆吗?”
萧沐眨眨眼, 一脸茫然:“可……”
他的脑子一片浆糊, 被殷离这番逻辑绕晕了。
身为皇帝所以用江山做嫁妆?
殷离见他愣怔,把头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偷笑道:“你不肯嫁我, 只好我嫁给你了。”
萧沐回过神来,不解:“皇帝怎么嫁人?那岂非要改朝换代?”
殷离认真点点头,“有何不可?你来做皇帝, 我做你的皇后好不好?”
“胡闹。”萧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一暖,甚至语气都是软绵绵的, 半点没有威慑力。
殷离勾唇一笑,撒娇般道:“要不要嘛。”
萧沐诚实地摇摇头回答:“我对做皇帝没有兴趣。”
殷离握着他的手放在掌心摩挲, 不满地撅了撅嘴:“那你又不肯嫁我。”
“阿离。”萧沐想了想,道:“在我来的那个世界,道侣之间是平等的。”
“嗯?”殷离仰头看他,好奇道:“怎么个平等法?”
“没有谁嫁给谁,在我们那里叫结契,二人结契之后就会生生世世在一起,谁也不是谁的附属物, 双方依然是独立的个体, 你明白吗?”
殷离挑了挑眉梢, 忽然眸光一亮,“我觉得很好。”
“所以你想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萧沐被殷离这关注点弄得哭笑不得,他只好捧起殷离的脸,看着对方的眼睛,表情说不出的认真:“所以,我不想嫁给你,也不需要你嫁给我,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而且……”他想说剑灵早就跟他结契了,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再成亲一回。
但一提到这个,又得回到阿离就是他的剑灵这个问题上,他知道殷离不喜这个话题,便索性不提了。
他想了想换了说辞,“反正,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不必非要一纸婚约。”
那种东西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累赘。
殷离陷入沉默,他当然无法想象道侣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从来没有见过。虽然他心生向往,但婚约他也不想放弃。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有了那一纸婚约,眼前这个人才是属于他的。
但他不想让萧沐不开心,只低声道:“好,都听你的。”
萧沐有些意外,最近的殷离简直特别好说话。
“那……”他瞥一眼门外满满当当的物件,“东西可以搬回……”
“不能。”
“嗯?为什么?”
殷离理所当然地搂着他向后一躺,耍赖道:“没有婚约,我就不能跟你住了吗?”
萧沐被迫压在殷离身上,后腰被揽着,挣动不开,“可你是皇帝,你怎么能住王府?”
而且看殷离这架势明显不是暂住一两天,分明是要常住的意思。
这怎么能行?
“那你搬来宫里。”
“我没名没分的怎么搬……”说到这里萧沐一滞,看见殷离眉峰一扬,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臣子自然不能住到皇帝的寝宫里去,可若是成了亲就不一样了。
“所以……”殷离笑着捏捏他的鼻尖,“成亲吗?”
萧沐的睫羽眨了眨,他是真的不想进宫做皇后啊,他做了一千多年的散修,自由自在惯了,那座宫墙对他来说跟牢笼没有什么分别。
他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把殷离堵回去:“先皇才殡天,丧期禁止婚嫁。”
“那好。”殷离按下心里的些许黯然,脸上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那我就住王府。”
见萧沐眼神中的不赞同,殷离做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小呆子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不是……”
其实是想的,他最近都在失眠,怎么可能不想?但是……
他无奈道:“那你能不能守信?不要每回都害我下不来床,耽误我早起练剑。”
殷离闻言,磨了磨后槽牙,又是练剑?
但他还是强压下不满,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萧沐还有些不放心地强调:“你是皇帝,一言九鼎。”
殷离扶额深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
此时萧衍与王妃赶了来,在寝屋外惶恐下跪道:“老臣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
“不用了!”殷离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我……”他清了清嗓子,“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二位早些回屋歇息吧。”
萧衍看着满院子的物件,宫人们还在不停地忙碌着,好多奏折搬到了萧沐的书房,整个世子院甚至王府内外都遍布金吾卫,他心觉不妙,隔着屋门小心翼翼问:“陛下这是……”
殷离看着萧沐笑,“今后朕就住这了。”
萧衍与王妃都以为自己幻听了,“啊?!”
“这怎么能行,这……成何体统?”萧衍震惊道。
却见殷离来到门边,安抚萧衍:“王爷就当做朕是来你府上做客的吧。”
“你看,先帝南巡时,不也常住在当地官员府中吗?没什么大不了,老王爷就当做朕……”殷离想了想,“南巡,对,就当朕南巡了。”
“好了,回吧。”
殷离说完就把门一关,徒留萧氏夫妇二人站在门外风中凌乱。
南巡?从皇宫南巡五里地到萧王府吗?!
*
这日之后,殷离除了上朝之外,办公与起居都在世子院里。
从此官员们议政,不再去皇宫,而是去王府。
于是一时间萧王府门庭若市,俨然成了第二个朝廷。
当然期间少不了言官质疑,那些顾命大臣也颇有微词,然而殷离却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还拿这亲事是先皇定下的,他偶尔住在妻家没毛病这话来堵众臣的嘴。
于是众臣在殷离的伶牙俐齿与萧衍的威势之下只得闭嘴。
由于殷离刚继位,又才平定叛乱,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他事必躬亲,每每忙到后半夜才能得空。
萧沐一人辗转反侧睡不着,盯着帐顶发了会呆,索性提了追光到院子里练剑。
书房中烛火摇曳,簌簌的剑锋破空声越过窗户传入耳畔,殷离寻声望去,看见月下一抹清影,挥舞着匹练般的银白剑光,身姿飘逸如尘,仿若谪仙。
殷离放下笔,缓步来到门边,抱胸看着萧沐的身影欣赏了一会,暗暗叹道:“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听见这一声,萧沐停了剑望过来,“忙完了?”
殷离点点头,走过来替萧沐擦了额汗,“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萧沐诚实回答。
“哦?”殷离微一扬眉,忽而勾起一抹笑,“睡不着所以做点剧烈运动?”
他说时揽过萧沐,“有更适合的睡前运动,要不要试试?绝对安眠。”
经过这么久的历练,萧沐已经对殷离这些暗喻很熟悉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说的“睡前运动”是什么,于是果断摇头,“我明日还要早起。”
殷离额角一抽,“早起练剑是吧。”
最近小呆子学聪明了,殷离那些千方百计搜寻的各种纪念日全都不管用,问就是一个月还没到,他每日要早起练剑。
哪怕殷离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动作放轻,不会让他下不来床也不行。
因为“剧烈运动”太过安眠,容易睡过头。
萧沐如是说。
所以他现在还是没有那把破剑重要对吧!
殷离越想越气,看着萧沐手中的追光,眼神久违地再度不善起来。
萧沐未觉,擦干了额汗就将帕子递给殷离,“这套剑诀还没练完,你再等我一会。”
殷离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没等他想到什么借口拖住萧沐,便见对方一个飞身又飘走了。
萧沐舞剑时全神贯注,正舞到最后一式时,却忽地感到手中的追光没来由地在发颤,他皱了一下眉,动作微顿,仔细检查追光。
追光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虽然没了剑灵,追光不应该有情绪,但他还是感觉追光似乎在害怕。
“老婆,你怎么了?”
萧沐疑惑,分明没有受伤啊,这时,他忽然察觉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他扭头去看,便见殷离正抱臂单肩倚靠在树干上盯着他看。
萧沐看一眼殷离,又垂眼看看追光,忽然灵光一闪,“阿离,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什么?”
殷离皱眉沉声:“我能想什么?”
不过是想折了那破剑而已。
但这话他不能说,说了一定会惹小呆子生气,于是他忍下不满,矫正了语气:“什么也没想。”
“不对。”萧沐有些激动地上前,将追光捧给殷离看,“你一定在想什么,你看,追光在害怕。”
殷离嗤笑一声,“剑也会害怕?”
他垂眼一看,萧沐手中之剑瞬间不抖了,仿佛是被定住了似的。
他又挑眉看向萧沐,“它哪怕了?”
追光:……不敢,不敢怕。
萧沐看着追光,面露不解,“奇怪,分明就是因为你,刚刚追光确实在抖。”
殷离噌地无名火气,“这也能算我头上?你确定这破剑会自己抖?你倒是让它抖一个给我看看!”
他的音量有些高,带着怒火,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萧沐手中银光一闪,追光从他手心消失了。
殷离忽觉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垂眼去看,竟见追光剑柄竟被他握在掌心。
二人都是一愣。
殷离看一眼追光,又看看神色复杂的萧沐,眉心越拧越紧。
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这破剑该不会……
果然听见萧沐道:“你看!你跟追光起感应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方才追光确实是自动跑他手里了,殷离抿了抿唇,垂眸看一眼追光,目光犀利地转动腕子,挽出一个剑花。
“你粘着我做什么?不怕我折了你吗?”他对追光道。
话音刚落,剑锋发出“嗡”地一声,在他手里抖了一下。
被迫飞入殷离掌心的追光:……
殷离愣了。
他看一眼萧沐,见对方目露一丝虑色,对他小心翼翼地道:“阿离……你……冷静一点。”
殷离凝神思索一会,仿佛抓住了什么窍门,缓缓闭眼,感应到剑柄在他掌心微微地发颤。
这把破剑……好像真的在怕他。
察觉到这一点后,殷离的心情莫名舒畅,他方才动怒时,隐约有个念头,要从萧沐手中把剑夺过来,下一瞬剑就到他手里了。
所以……他能控制追光。
这个认知令他兴奋,却见萧沐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
“阿离……你能不能把剑先放下?”
方才听见殷离对追光说要折了它,萧沐心头就是一咯噔,眼下又看见殷离一脸的坏笑,他预感不妙,忙阻止道:“有话好好说。”
见殷离不答话,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萧沐吞咽了一下,继续劝道:“你看,你若是伤了剑,你也会受伤,这叫伤敌一千自损一千,挺没必要的,你觉得呢?”
“哦?”殷离无师自通地勾勾手指,剑鞘便嗖地一下飞入手中,随后殷离利落地收剑入鞘,将追光抱在胸前,看着萧沐点点头,“我觉得很有道理。”
萧沐愣了愣,没想到殷离这么快就学会控制追光了!
从方才起他就努力控制试图把追光夺回来,但是追光在殷离的手中就是纹丝不动。
他有点沮丧,剑灵对本体的控制力果然比他要强。
“那你把追光……”萧沐伸手过去,“还我吧。”
“你不是说我是剑灵吗?”殷离挑眉,“那追光应该是我的才对吧?”
萧沐一怔,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可他想了想又反应过来,道:“不对,你是追光的剑灵,追光是我的剑,所以你也是我的。”
殷离勾唇,将追光一丢,凑过来搂住萧沐的腰,哑声:“没错,我就是你的。”
萧沐垂眼看向哐当落在地上的追光,也不知磕碰了没有,不由心疼不已,可他刚刚望过去,就被殷离捏着下巴纠正了视线,“看着我。”
生怕殷离又闹什么幺蛾子,萧沐只得乖乖看他。
“还练剑吗?”
萧沐连忙摇头,“不练了。”
“去睡觉?”
萧沐忙不迭地点头,“好。”
殷离勾起唇,这么乖顺的小呆子也太可爱了吧!他按着萧沐的肩膀调转方向将对方往卧房推,萧沐一步三回头,看着掉在地上的追光,银色的剑鞘折射星点月辉。
殷离见他总是回头,不由瞪一眼追光,那剑身便忽地又抖了抖。
萧沐看一眼殷离,有点委屈,“你能别吓唬它吗?”
殷离坏坏地笑:“那你乖乖回去睡觉?”
萧沐点头,又走了两步,忍不住再次回头:“能别把它晾在地上吗?”
殷离闻言挑了挑眉,便听啪地一声,追光落入殷离掌心。
萧沐顿时不说话了,十分乖顺地进屋。
殷离心情愉悦地哼了一声,将追光随手一丢,哐当落在案几上,随后走到床边,附身下来给萧沐脱了靴子,又褪去外袍。
萧沐看着殷离伺候自己,犹豫了一下,道:“阿离,我今天有点累了,能不能……”
殷离手上动作一顿,垂着首无奈笑了一声,随后捏了捏萧沐的腮帮子,“我在你眼里像禽兽吗?”
像。萧沐想着,像头永远喂不饱的狼。
见萧沐这幅表情,殷离额角抽了一下,无奈将人放倒床榻,柔声:“不会碰你的,睡吧。”
萧沐点点头,便见昏黄烛火下,殷离解开了袍子,亦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另一头,靠在床尾将他的脚拢在怀里。萧沐只觉暖意从腿部蔓延上来,一直暖到心底去。
他试图把脚挪开,低声:“阿离,我脚凉。”
但殷离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我不怕凉。”
萧沐被暖得很舒服,没多久便昏昏欲睡,恍惚间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不由喃喃道:“阿离,你不折剑了吧?”
殷离无奈轻笑了一声,“不折了,放心睡吧。”
萧沐松下口气,过了一会,又迷迷糊糊道:“阿离,只要你自己不愿变回去……就不会消失。”
殷离一时没听明白,本想追问,但萧沐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把萧沐的脚放下,转了个方向凑到萧沐身后,双臂一环将人拢进怀里。
“小呆子,又说什么胡话。”
好像之前萧沐也问过他会不会消失。
他凝神思索着,脑子里转了几个弯之后似乎是想明白了。
小呆子怕不是以为他会变回去剑里?
光是这么一想,他的心都快被萧沐可爱化了。
他伸出手指在萧沐圆润的鼻尖上扫过,“你怎么这么傻啊,小笨蛋。”
上辈子的聪明才智都练剑练废了吧?
他首先是个人,其次有可能……他的视线越过萧沐的肩头,看见桌案上放着的追光,微微眯了眯眼。
有可能……他真的跟这把破剑有关系。
难道真是他忘记了什么吗?
改日还是问问国师吧。
他用力搂了搂萧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脑袋埋在萧沐颈后,嗅着对方身上浅淡的雪松气息,困意渐渐袭来。
*
晨光熹微。
门外有侍从压低了声音唤着:“陛下,该早朝了。”
殷离皱了一下眉,睫毛亦抖了一抖,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懒洋洋地爬起来,冲门外的侍从招招手,侍从们鱼贯而入。
殷离见这动静,担心吵醒萧沐,不满地压低声音斥道:“要这么多人做什么?”他指了指两名太监,“你,还有你留下,其他人都滚出去。”
侍从连忙垂首退下。
殷离小心翼翼地抽身,可刚一后撤,便见萧沐似是察觉到了动静,睡梦间翻了个身,双臂一揽,又把殷离搂住了。
被萧沐抱住了腰,殷离彻底僵住不敢动。
掌事太监见自家陛下停住不动,瞥了一眼天色,不由提醒道:“陛下,时候不早了。”
殷离无奈看一眼萧沐,把心一横,小心翼翼扒拉对方的胳膊,试图挣脱开,却在此时,听见萧沐迷迷糊糊唤了一声:“五殿下……”
听见这句,殷离的面色一沉。
这是又做前世的梦了?
殷离垂眸看着萧沐的侧脸,良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从脖颈间掏出一根红绳,红绳的末端系着一块刻着梵文的小金牌,金牌不大,只有拇指大小。殷离捏着金牌看了一会,才将那红绳穿过萧沐的脖颈系上。
随后他垂首在萧沐的眼睑上轻啄了一下,抵着萧沐的额头道:“该忘的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