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这张脸你记不得了?”那人把身子前倾,一张惨白的脸在昏黄的光亮下忽明忽暗,他拍拍自己的腿,“这双废腿金少爷总还记得吧?”
小宝勉力张嘴,“……是你……”
“金少爷想起来了,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以为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说完竟自顾的嘿嘿笑了起来。
小宝挪动身子下意识时的将二老挡在身后,“这是你我的恩怨,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呵呵,你逞什么英雄,我当然冲着你来,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能出现在这里吗。”
金夫人突然冲到牢栏前,跪倒那人面前哀求道,“齐少爷,晓彬,你看在你爹与我家交情不浅的份上,放过小宝吧,你们当年都年幼不经事,我们对你一直有愧……”
“住嘴!!”那人脸上肌肉抽动,突然大喊出口,“有愧个屁!!我爹就我一个独子,我成了废人,你以为我爹能咽下这口气!!我能咽下这口气!!要不是你金家财大势大我们能吃这个亏!!我一辈子就盼着这一天!!盼着你们金家有一天被我踩在脚底下,为我这双腿讨回个公道!!!!”
金老爷也爬到牢栏前,颤声道,“当年之事,已说不清对错,这些年我们金家给你们诸多补偿,晓彬,你爹能有今天,全是依仗我们,那事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放过小宝吧,金伯伯给你陪不是了,你放过小宝吧,金伯伯给你陪不是了。”
说完硬生生给齐晓彬磕头。
“爹!!娘!!”小宝冲过去一把将两人拉了起来,嘶喊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怎么能给他下跪!!”
他金小宝再不济再没用再孬种,这辈子不能让他爹娘为了他给别人磕头!!!金老爷急道,“这时候还在乎这些做什么!晓彬,你放过小宝,金伯伯现在虽然被抄了家,可还有不少私藏,都给你,都是你的,你放过小宝吧。”
齐晓彬冷哼一声,“你把我当傻子,你就算真有东西,也轮不到我,我去淌那趟浑水,纯粹找死,我也不要钱,多少钱都买不来我的腿!!!”
齐晓彬一个手势,身后的两人上前打开囚室的门,将小宝从里面拖了出来,任金家二老如何哭喊求饶都没用。
齐晓彬冷冷的瞥了二老一眼,“算你们两个老东西走运,有人保着你们不让动,可是金小宝,无论花多大代价,我一定要他赔我的腿!”
小宝面如死灰,毫无抵抗的被拖出了囚室,对于即将面对的,无论是什么,他已经怕的浑身发抖。
他爹娘的哭喊声仿佛远在天边,他被拖拽着通过阴暗的廊道,拖向他恐惧的命运,脑海中翻涌着和齐晓彬的恩怨。
说来讽刺,居然又是和薛家有关。
那年他十六岁吧,正是肆意张狂的年纪,在整个江南可谓呼风唤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呼百应,风光无限。
有次和几个朋友在勾栏院饮酒作乐,正在兴头上,突听到隔壁有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问身边作陪的姑娘,个个都面露惧色,语气又掩不住的恨意,说隔壁是苏州下面一个县官的儿子,官职说大不大,但一样得罪不起,这人玩儿女人的手段极其残忍变态,据说在自己家里已经玩儿死了个丫鬟,没有姑娘愿意接他的生意,可他总带着几个能打的家丁,来了就赶不走,横得很,妈妈也不敢逆他,只好抽签,谁碰上他谁倒霉。
他当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酒劲上来,算作平时也不会把一个小知县的儿子放在眼里,这时更是不当回事,招呼着朋友就要去伸张正义。
当时也没想将他怎样,只叫招财教训了他一顿,没想到他就此怀恨在心。
在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有次他去寺庙捐香油钱,那日雨下的淅淅沥沥,他转身往回走,脚下就是几十阶长长的踏步,乔晓彬突然冲了出来要将他撞下去,他余光已经撇到,闪躲却是不及,这时正巧小雨的哥哥薛悯雨在旁,有些武艺在身,将他一把拽住,齐晓彬却已经收不住势,顺着踏步滚了下去,正好撞在扶手尽头的根雕木凳上,那木凳经年风吹日晒,根基不稳,上面堆叠着三块太湖石,各个百斤有余,尽数砸在齐晓彬的双腿上。
齐县官本来不肯善罢甘休,无奈碰上的是当时已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金家,多陪了些银钱,又助他一路高升,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他当时并未当回事,觉得姓齐的罪有应得,甚至连他的脸都未能记住。
反而庆幸于能因此结识小雨的哥哥,薛悯雨为人刚直,却也爽朗大气,从不装腔作势的嫌弃他一身铜臭,和他很是合得来,有此饮酒归来,在马车上发现了薛悯雨落下的家传玉佩,遂亲自送回,不想竟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往事历历在目,小宝万万没有想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以后,他会落到这人手里,任他宰割。
当他被粗暴的架到刑架上,摆成大字型,他不仅想象,如果他当初不是年少轻狂,去管了那闲事,现在又会如何,但若他当时不那样做,他便不会结识薛悯雨,也便不会成为小雨的哥哥,如果他还能重新选一次,他还是要做小雨的哥哥。
小宝撇过头去,不想再看齐晓彬阴险得逞的笑,却克制不住自己全身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