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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入v章(1w)

病弱渣攻he指南 心向神知 9458 2024-08-26 11:58:27

云栽雪眉眼闪动了一下, 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将食指间那绺长发挂在了沈缘耳后,青年耳尖上那道奇特伤痕彻底显露了出来, 苍白甚雪的肌肤之上,薄薄皮肉之间已经有血丝干涸的迹象, 最深刻的一处伤在他耳廓之外,手上一摸还能触碰到湿润的黏腻,似一颗艳红小痣般, 从沈缘的耳尖生出来。

“这是,谁咬你了?”

沈缘被他的手指碰得有些痒,忍不住轻轻地挪开了脑袋,闻言手指轻颤,想起了偏僻小道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耳尖的疼痛依旧在不停蔓延, 可末了触碰到心口间, 却只剩下一团灼热的痒意, 他沉思片刻, 摇摇头道:“没什么。”

有问非答, 云栽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浮云宗少宗主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说话间便轻易能叫人欢喜, 碰上了沈仙君这般清风朗月的温润佳人, 便是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也不能了。

沈缘到外室去拿了云栽雪的剑来, 交还给了云少宗主, 这把剑较之他的本命剑而言, 略重了一些,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很足,是以当时与那只妖兽对抗时,有些剑招所用并不精确。

云栽雪接过剑问他:“如何?我的剑你用着可还适手?”

沈缘思索片刻,道:“还好,有些重了。”

云栽雪便笑道:“这已经是轻剑了,是因为你用惯了自己的剑,才觉着我这把剑重。”

“浮云剑法呢?使得如何?”

沈缘看他一眼,道:“没使,我忘了。”

云栽雪靠近他,俯身在他身旁低声道:“就我们两个人在,沈仙君就别伪装着了吧?我知晓你悟性如何的,便是只瞧一遍那剑招,也能完全记下来。”

“再者说,我泄露剑法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是在众人面前用了叫哪个好事者捅出来,你我咬死不认就好,哪能……”

“咳。”沈缘忽然轻咳一声,他微微仰了仰下巴,起身朝着云栽雪身后施了一礼:“孟师叔好。”

云栽雪:“……?”

他缓缓回过身,果真在背后看见了孟长乐一袭烟灰长衣立在那里看着他们,正一手拿着乌桕圆盒子,神色沉静不明所以,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孟仙尊。”

孟长乐道:“我听见了。”

云栽雪:“……哦。”

沈缘眼皮子直跳,正想上前一步来接了孟师叔手里的东西,好早些分发给外面受伤的小弟子,却不料灰衣仙尊袖子一抬将他压在了那把椅子上:“小缘,你坐。”

沈缘连忙起身道:“师叔为我散半身灵力医治伤病,辛苦非常,这时又劳累许久,该师叔坐才对。”

孟长乐打开桌子上的圆盒子,手指还没拿出那几颗刚炼好的锻体丹药,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莫名的话,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散半身灵力?什么时候,师叔怎么不记得?”

“小缘这是又认错人了不成?”

沈缘年幼时昏迷时日长,那时脑子混混沌沌,记忆力不是很好,便是一张脸在他面前晃上百八十次,再看一遍也依旧认不出是何人,更何况孟长乐女生男相,若非是要紧时刻,常常是一身大灰色袍子,不施粉黛,连束发的簪子都是药乌刻的,是以沈缘常常辨认不清楚萧师叔和孟师叔两个人。

如今长大了些,倒是再没出过状况。

沈缘闻言也是一愣,手指搁在膝盖上半天没抬起来:“孟师叔……不知道吗?”

“是厉师叔告诉我的。”

先前到厉师叔的门下去养着伤,待到病好了些几次来敲孟师叔的门,都没有回音,只能备了些礼叫孟师叔的弟子收下,今日一见又想起数月前之事,本就该当面感谢,却不料孟师叔似乎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啊……或许是这些日子总是忙碌,忘了些事情也说不定。”

孟长乐思索稍许,蓦然回过了神,她从这几句话里略微琢磨出了一些东西,看着白衣青年困惑的目光,只能先转移他的注意力将丹药拿了出来,道:“这是师叔给你炼出的锻体丹,你暂且先用着,不够了再来向师叔要。”

“你身子不好,该多养一养的。”

沈缘颔首乖巧接下丹药:“谢谢师叔。”

青年早已经长大成人,可在孟长乐的眼里,沈缘却仿佛还是那个总是昏迷不醒,拽着她衣袖不放手的白嫩少年,的确是看着长大的,才能有这番如血缘交接亲人一般的情感,普通弟子大约也只能是弟子了,但小缘总归和别人都是不同的。

孟长乐忍不住轻轻捏了把他的脸颊:“比小时候更瘦了,师叔不看着你,都不晓得我们小缘每餐吃几碗饭。”

云栽雪插嘴笑道:“沈仙君是天上仙人,无需用饭的,孟仙尊多虑。”

孟长乐斜他一眼,轻斥道:“云少宗主真是一张巧嘴,拐带着沈缘怕是要跟你一起从万剑宗跑浮云宗里去了。”

云栽雪只抱剑眯着眼睛笑:“怎么会怎么会?最多请沈缘到我们浮云宗去瞧瞧好风景罢了,老是待在同一个地方,怕是要腻味的。”

沈缘的确没怎么出过万剑宗,他生在市井,被师尊捡回去后便自幼长在山中,这山里每一寸花草树木都喜人可爱,六角阶下那颗梅花树,还是萧师叔为了叫他看着欢喜才种下的血梅,只是再好的风景也会看厌,沈缘方才下山一路上略过无数人间景象,可也是行色匆匆,无法细看分明。

万千好景,无法入他眼眸。

“对不对?”云栽雪忽然垂眸笑着看向他,见沈缘疑惑望过来,轻轻挑起眉重复道:“我说啊,若是浮云宗良景入沈仙君眼眸,叫你欢喜,那倒也不算虚设,对不对?”

“靠那么近做什么?!”

沈缘还未曾想好要如何回答,就听孟长乐这么一声怒斥扫过来,青年拂袖而过,荡起两人发丝,沈缘心里刚跳了一跳,云栽雪上前抬手挡住了孟长乐那一袖劲风,他嘴角噙着笑意,斜靠在桌边回头朝沈缘笑了笑:“我碰你一下,你师叔便不饶我了。”

“那么只能等下次有机会,请你去浮云宗玩喽!”

沈缘无奈笑道:“孟师叔她只是……”

话未说尽,只见孟长乐忽然拂袖向云栽雪袭去,看这架势倒向是真的要打过去一般,云栽雪一个侧身闪过,自窗台处翻身而下,孟长乐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她只是与你开玩笑……”这句话说完,底下两人已过了数招,沈缘忙往下面广阔之地看去,只见云栽雪已经收了剑势,正与孟师叔说着什么话,这距离有些许远,沈缘未能听清。

云栽雪遥遥朝孟长乐施了一礼,笑眯眯低声道:“谢孟仙尊赐教。”

“只是诸位仙尊撒谎,不晓得提前通气的吗?”

……

……

魔族之地生长着无数毒物,深紫色藤蔓缠绕着弯曲树干盘旋而上,将自身藤条之上的毒刺深扎在树皮之下汲取养分,藤蔓的首端处埋在发红的泥土里,裸露的森森白骨成为了这些毒物不可多得的养料,愈深入,这阵叫人昏沉的毒气便愈发浓烈。

闻修决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在逢青迟的带领下慢慢行至暗夜深处的一扇重石门之前,他看着那上面残留的冤魂之气,轻轻地合了下眼眸,指节陷入手心里的软肉之中。

又是这里,没有任何改变。

“尊座,请。”

逢青迟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他再次幻化了一副新的容貌,这回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肩膀上背着背篓途经过大道,若是在人间,怕是也没几个人能瞧出来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可这是在魔族里,魔族之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光是摆着摊子卖字画的小孩儿,也可能是已经修炼上百年的魔族老头子。

“这是魔族淬炼之地,尊座虽修了邪术,可到底还是人类的骨头,需得千刀万剐,火烤油煎,受过这十八层地狱之苦了,才能真正得到魔神的力量。”

“我知道。”闻修决的目光扫过石门上所刻古怪字眼,这一切都与上一世无缝重合,他所追寻的那另一条歧路,终究是在尽头时又回归了原点,他垂下眼眸,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那扇石门在自己眼前打开。

石门深处黑乎乎一片,没有任何光亮,走入其中看不见来路,也望不到尽头。闻修决太熟悉这里了,他熟悉到这里面的墙壁上到底刻了什么字,落了几根树枝,底下有几块白骨,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缘。沈缘……”

闻修决走入这里从来不需要勇气,不论前世今生,都是恨意支撑着他去夺得更强大的力量,为了什么……为了去报复那个,在他痛苦时毫不留情离开的人,为了叫自己早早死心不再心软……他从刀山血海里爬过,拖着两条折断的双腿在这暗无天日中苟活,也曾呜咽着求告上天能救他一救,半睡半醒之间,他紧紧抓着梦中的那块白色衣角死死不放手,对着那张看不清的脸胡乱喊着“师兄”。

可是最终昏倒过去又醒过来,反复数次,这鬼地方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师兄早就走了。

不要他了。

闻修决扶着墙壁在墙根处坐了下来,他深知这地方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无声无息无光无亮,光是待上那么几天便能叫人彻底疯魔,那气息里隐隐约约的血腥香气飘到人的鼻尖,模糊人的思绪,在短短顷刻之间便能塑造出一个没有思想的杀神,他背后的石壁上,多得是那些疯魔之人留下的刀剑痕迹。

但好在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回也便没有那么难了,只是心里依旧很疼,混乱的情绪互相拉扯,在心脏处瞬间扎了千万刀进去,上一世他硬生生抗过去三年,在这里看过了所有世间险恶,突破了所有幻境,斩断世间一切情丝妄念,才终于提着那把剑成功活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有些细节早已经模糊不清,可闻修决却依旧清晰地记着一件事,他在此地受过最严重的伤,依旧是因为沈缘。

那个幻境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想要永远留在这里,他扔下了剑,看着那个白衣青年微笑着站在他眼前向他招手,对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闻修决仰起头时,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潮湿温暖的气息,青年明朗眼眸如星似月,垂眸勾唇朝他笑着,沉静温和。

“师兄……是你来了么?”

那人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

“师兄……!”

“……我好想你,师兄,师兄……”

闻修决双臂张开紧紧抱住眼前的白衣青年,细细地嗅闻着他发间每一处梅花香气,即使已经察觉到那只手已经穿透他的肺腑,也不愿松开,少年在这里待了太久,早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唯有这么一点虚幻的来自“师兄”的怀抱,能叫他有些许慰藉。

少年垂下眼眸,欢喜问道:“师兄来看修决,是不是心里也在念着我?”

“是啊。”

闻修决无视掉背后那只早已经穿透他胸膛鲜血淋漓的手,只拥紧了怀里单薄青年,低声问道:“那师兄可以亲亲我吗?”

“亲吻我一下,我便再也不生气了。”

看着那人如沈缘一般无二的薄唇慢慢倾靠过来,闻修决原本欣喜期待着的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涌上来一股恶心之意,他当然想要所爱之人亲吻拥抱,但是……闻修决抬手挥剑用力斩下去,眼睁睁看着那道幻象在他的眼前化作青灰,一切回归现实,他带着一身冷冰冰的伤痕跌坐下去。

但是沈缘——他的师兄,从不会做出这副讨好的模样,这天上仙人纵然真的坠进了淤泥里,怕也是不肯与污秽同处的,他一身泠泠竹骨,又怎可能如此轻易折断?

“修决?”

又来了。

闻修决刚回想完这件事,还未从沉郁的情绪中脱身,便清晰地从前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这声音清冽温和,带着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沉迷的暖意,他能感觉得到,这幻象,就在他的前方一尺处,余光之下那袭雪白衣裳轻轻飘荡。

不能抬头,不能看。

不可以想,不许心软。

闻修决低头紧闭着眼眸,手指摸到他随身的佩剑,从剑鞘中慢慢地抽出那把利剑来,那道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风缠绕在他的身周,叫人无法躲避,他咬着下唇内里的单薄皮肉,牙齿细细地磨着,直到满嘴血腥,也没能抬起那把剑。

“修决?为什么不抬头呢?”那个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地传到他的耳边。

我已经不再怕了……

闻修决在心底对自己说,少年从天之骄子堕为在世魔神,也只需要短短那么一刹那,他捏紧了手里的剑,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用力挥斩出一道妖邪魔气,“噗嗤”一声,剑尖刺破血肉,当胸穿过那道模糊幻影。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少年慢慢地抬起了头,逼迫自己看着那道熟悉身影在他的面前消散。

他不会再害怕沈缘的离去,亦不会悲怆于他的生死,那些抚摸着青年瘦弱亡骨,合衣安眠,疯了一般叫半数魔族殉葬以此为天祭,祈求叫他的魂魄得以回归人体的无能为力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闻修决扔下手里的剑,嘴角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弧线,他躬身低着头,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片刻后,诡异的笑声如利刃一般自他的喉间划过,闻修决摸着身旁那块被刻满了胡乱字眼的石壁,顺着那条道路慢慢向深处行去。

杀死了沈缘的幻象,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他。

忽然之间,少年停住了脚步。

他似乎在石壁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闻修决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那块似乎被攥刻了千百遍的墙壁,一时之间没能摸出那上来到底是什么字来,前世整整三年,他在这处寂静之地长久时光中,早就将这石壁上的刻字摸了个遍,甚至能有兴致去猜一猜刻那字的人是几日几时身死的。

可他依稀记得……这块石壁明明该是光滑的,是他来了这里后,独自修炼偶尔发狂才刻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言语。

“什么字……?”

闻修决难得起了好奇之心,他从怀里摸出这些日子在人间所买的火折子,拾了地上几根带枯叶的树枝,将火折子吹燃了点着那根干木,朝着石壁上照去。

这一眼,足够叫他刚刚建成的所有理智瞬间崩塌,脸部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少年颧骨处的肌肉不自觉地开始抽搐抖动,他的瞳孔似乎在一瞬间缩紧,嘴唇轻轻张开,寂静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的刺耳声音相互交错,气息中充满压抑和疯狂。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沈缘]

恨死你了。

刀剑痕迹在其上覆盖,凌乱不堪,带着血迹的刻痕在石壁之上残留下缕缕诡异痕迹,每一道都深刻而绝望,充满诅咒之意的恶毒言语分散在四周,却在其后被刀剑所刻痕迹完全覆盖,而在这些充斥着恨意的话语之间,只残留下唯一完整的一句——

师兄,我好想你。

……

……

“他叫你师尊?”林鹤延的手好半晌都没能放下来,这句问话像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压抑又阴湿,白衣仙尊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交错的红痕,片刻后才缓和下声音,低声道:“应该的。”

应该的。

是他对沈缘不闻不问那么多年,是他将自己的大弟子过到了师弟门下,宁可闭三年死关,也不愿看他一眼,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只是自以为可以断绝这份师徒情谊,从此真正明悟大道,可到最后关头,却还是放不下那颗牵挂着沈缘的心。

只需沈缘断绝于他一切师徒情份便好。

自己选的,那便受着吧。

厉城扬抱剑靠在石室之外,他低头沉思良久,里面的人没再说话,外头的人也未曾回答,就连时间都仿佛缓慢了下来,在被风带起的叶子上缓缓流动。

“师兄。”厉城扬开口道:“你明明是心里还念着小缘,却不肯见他,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遍,或许沈缘也已经在心底里思考过无数回了。

那个孩子……乖巧,听话,从来是一颗灼灼赤诚之心,温润笑着对任何人,他一身泠泠傲骨青松屹立,长剑并于臂后,守护着他所能守护的苍生,任何人,宁死都不肯退。

他或许想过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才叫师尊对他冷眼漠然,从此不再关照,或许在病骨难忍的漫长寂静夜里,那个孩子会像他小时候那样,疼得缩在被子里偷偷流眼泪,若是幼时,他还尚可以撒娇讨巧,叫诸位师叔来抱抱他哄一哄,可是如今他已经长大了,他是这宗门内的大师兄,谁哭他都不能哭,谁退他都不能退。

懂事得叫人心疼。

林鹤延在石室内沉默许久,他不晓得自己叹了几口气,只是轻声道:“师弟,这世间少有肆意妄然,多的是无可奈何,我问你,若有一日我陷于危困,你待如何?”

厉城扬顿了顿,答道:“自然是救你。”

林鹤延略微抬高了些声音:“那小缘呢?”

厉城扬闻言,手指轻颤了一下:“自然也是……救你。”

林鹤延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便是缘由。”

“我可以念着他,但不能叫他念着我。”

被沈缘念在心上的人,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拼尽全力救人于水火,根本不论自己身上几处伤几处痛,林鹤延已经开始慢慢地感觉到了,他那时随手用石子做出的那则预言,马上就要到来,乌云压城,闭塞难通。

厉城扬看着天渐渐暗下去,他仰着头看见了天空上那层层乌云,正气势汹汹地强压下来,似乎将要有一场大雨侵袭:“师兄,这天色不大对。”

林鹤延在石室中听见了惊雷声音,手指掐算两回,道:“师弟,妖王再次临世了。”

或许那只火烈鸟就是预兆。

厉城扬手指一紧:“我去叫弟子们做好防范,将九道禁制降下!”

“不必。”

林鹤延摩挲着指节,道:“妖王虽临世,实力却未济,恐怕会先叫下属来夺小缘那把剑,开放山门,叫诸弟子都练一练手。”

厉城扬道:“是。”

林鹤延等了一会儿,未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音,便稍稍提高了些声音问道:“师弟还有什么事?”

厉城扬站在原地思索良久:“确实还有一事未曾来得及告知师兄,当时你在闭关静修,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便依了宗规戒律来处置。”

林鹤延问:“什么事?”

厉城扬在喉咙里规排了下言语,道:“事关师兄那个关门弟子,他被我发现修了魔道邪术,就在前些日子,大约两月前。”

林鹤延微蹙了下眉心:“你诛杀了?”

“并未,”厉城扬道:“小缘给他求了情,我便赶他下山去了,减一等逐出师门,现在大约是在人间,师兄若是不满意处置结果,我将他接来你闭关石室前。”

林鹤延沉默许久,低声道:“修邪术者。”

“师弟,你该当场诛杀他的。”

……

……

暂时没了任务的束缚,沈缘终于得了几日闲空,先前系统已经给他播报过相关数据,剧情偏移度大大降低,已经大致回归了正常轨道,但闻修决的黑化值显然快要爆表了,正处在不得不挽救的边缘。

【宿主不挽救一下吗?】系统看着自家宿主跟随云栽雪一齐来到浮云宗,两个人躺在屋檐上看风景,不由得有些担心起他们的任务来。

沈缘道:“没事,主角的心灵没那么脆弱,相信他很快就能站起来把我报复个彻底。”

【如果主角没站起来呢?】

沈缘:“那就重开。”

“……”

云栽雪踩着瓦砾提了一壶酒过来,他坐在沈缘身旁,用手肘碰了碰青年的肩膀,斜垂着头笑问道:“沈缘,你喝过酒吗?”

沈缘正掩袖子遮着眼眸小憩,闻声慢慢睁开眼睛,嗓音略有些沙哑:“没有,小时候身体不好,连荤腥都很少沾……”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慢慢说道:“我八岁时,萧师叔曾用筷子点了酒给我尝,当夜我便发起了高热,叫师叔们好一顿着急,后面……便再也没有尝过了。”

他问:“酒是什么味道?”

云栽雪从袖口中翻出两只瓷杯来,用酒水洗过了一遍,又浅浅斟了约摸两口酒,才将杯子递给身旁的白衣仙君:“这你得喝了才知道。”

“你酒量如何?”

刚一问出这句话,云栽雪就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蠢货”。

沈缘从未饮过酒水,又怎么能知晓他自己的酒量如何呢?只是酒量这东西大多是天生就好或差,就如同云栽雪其人,十二岁便能喝倒整个万剑宗,吹了风也不头疼昏沉,还能趁兴舞一场剑,纵然是烈酒,喝上半壶再去修炼也没有丝毫妨碍。

“我不知道。”沈缘接过被子,鼻尖凑近杯口闻了闻,一阵浓郁的清香从他的鼻尖划过,这酒大约是经过调制的,并非是单纯酿好的黄酒,而是往里面添了一些果味,应该是桑葚的味道。

云栽雪靠在他身边,道:“你先尝两口试试,这酒味道淡,不容易醉。”

沈缘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小口杯中甜酒,只觉得刹那间一股热意从他的喉咙间划过,带着果香的酒液自舌尖滑入胸口,顺着食道慢慢暖过每一寸肺腑,彻底沉静下来之时,舌尖依旧还带着甜丝丝的温暖味道。

“怎么样?”云栽雪将自己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双臂枕在脑后仰躺着看向初品酒液,因这味道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的青年,忍不住勾唇笑道:“这种酒叫做雁鸣,我某次下山初尝过一次,味道很是香甜……适合女孩子喝。”

他是女孩子吗?

沈缘睫羽轻颤,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他看着杯子里那薄薄盖在杯底的一口酒液,又抬起手臂分来几次全部喝下去,云栽雪原本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待到沈缘喝完了酒,低头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的呆,迷迷糊糊地举着杯子不知道要去往何处,神色迷茫无措,他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沈缘?”

云少宗主一个翻身爬起来,一手接过了青年手中酒杯放到一边,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看着眼前连眼睛都睁得不如原先大的仙君,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声道:“沈缘,你喝醉了。”

“沈仙君怎么一口酒就醉了呀?”

知道沈缘没喝过酒,没曾想他还是一杯倒的类型,只饮了那么一口,在外面又恰好被风吹上一吹,恐怕再不注意到,他便能从这房檐上跌倒下去,若是叫万剑宗好好呵护着的这朵花儿摔伤了,他那些师叔得来向他讨要说法的。

“没,没喝醉。”沈缘下意识反驳。

“这还没喝醉呢。”云栽雪脱下外袍拢在他肩膀上面,问道:“要不要去我殿中歇一歇?”

沈缘恍惚摇头,他当然不晓得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叫人心神不安,青年一袭白衣胜雪,乖巧地盘膝坐在房檐上,脸色薄红,醉眸微醺,长长的睫羽轻垂下去,迷离恍惚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诱人的水雾,明明是一副醉态,声音虽有些喑哑,却依旧带着清冷的味道。

“不去我殿中歇吗?”云栽雪坐得离他近了一些,用那件外袍罩住了青年如今梅花般艳艳的如水眼眸,在沈缘上身晃晃荡荡不知向何处而去时,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叫人依偎在了他的怀里,那份轻飘飘的重量覆盖上来之时,云栽雪不停跳动着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沈缘?”

“……嗯?”

云栽雪用衣裳给他挡着风,他低头看着那人阖眸斜倚在他的肩膀上,心口忍不住紧缩了一下,又轻声问道:“这酒怎么样?”

沈缘迷迷糊糊地靠着他的肩膀,合眼睁眼都有些困难,可如今天色正大亮着,也没有什么困意,青年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知道了,好半晌才慢慢回道:“好喝,是甜的。”

醉酒后的沈仙君似乎很好逗弄,云少宗主起了坏心思,他忍不住将手绕到青年背后,再次单手给他辫了个小辫子。

云栽雪弯起眉眼,故意问他:“那你还要不要喝了?”

“……要。”沈缘抬起手就要去摸他那只被子,手指摸到半路却被另一只发烫的手拽回来,他正昏昏沉沉不知所以,便听一道声音凑近在了他的耳边,满含着笑意:“不行。”

“沈仙君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云栽雪指尖绕着那条辫好的细长小辫,噙着笑道:“更何况那是我的酒,沈仙君想喝,是不是得先讨一讨我的好?”

沈缘迷茫抬头:“……怎么讨?”

云栽眉尾挑起,思索了片刻笑道:“你抱一抱我罢,若是叫你做些别的事来,恐怕待你酒醒,要恼了不理会我的。”

“不会。”沈缘微微晃了下脑袋,他双臂张开一点,眼见着就要依言抱上去,上身却陡然间一个踉跄,再次跌进了云栽雪的胸口中,红衣青年胸口一痛,只感觉到面前小仙君直直地砸了下来,力道有些大,撩开沈缘额间发丝一瞧,果真看见了他额上那一点磕出来的红痕。

云栽雪用拇指给他揉了一揉,又问道:“为何不会恼我?”

沈缘依偎在他的怀中轻轻阖眸:“……云少宗主,是好朋友,待我好,酒好喝……浮云宗景也好看……谁帮我什么,我都好好记着的……”

“你还能认得我啊?”

云栽雪又问:“我做什么沈仙君都不会恼我么?”

沈缘点了下头,呼吸有些轻缓。

他如此乖巧安静,如今就靠在他的怀中,云栽雪天大的烦恼之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十三岁时论剑台上那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那般形容,太喜欢了,一时下不去手。”

“后来的论剑大会,我都有到场,却始终不见你的影子,也不便到万剑宗门内去寻你道歉,遗憾了许久,你别怪我……我只是一见你,那些剑招术法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缘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云栽雪低声道:“别恼了我。”

“嗯。”

他似乎昏昏沉沉就要睡着,云栽雪不忍心将他再次惊醒,可心中又有千万般言语要叙说,只能将声音轻了又缓,嘴唇附在了青年耳边,像是说悄悄话那样,继续低声道:“后来我听说你病重,便手抄了些修心音律本,连夜叫人给你送了过来,可你似乎并没有修炼……我等了好长日子,想着什么时候能等来你一封信向我问问其中细节……一直都没有。”

他再开口说话时,怀里的人已经不再回答,白衣青年睡觉时喜欢蜷缩着身子,必须要捉着什么东西才能安眠,这是幼时便留下的习惯,那件外裳遮挡了微风,云栽雪怀中暖意攀升,沈缘侧脸靠着他的胸膛,默默地睡着了。

“沈缘。”

“……”

云栽雪低头道:“我偷偷地亲一亲你,好不好?”

“你也不要恼我。”

“……”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屋顶房檐之上荡起远处桃林绯红花瓣,云栽雪一身烈红衣裳与沈缘身上雪白颜色交互交织缠绵,他看着怀里青年安睡,向来放荡不羁的面容之上罕见地透露出一丝温和之意,或许已经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他的心里绕过百转千回,云栽雪指尖滑过青年冷淡白皙的侧脸,用食指轻轻地勾住了小仙君的下巴。

酒气弥散,满天飞舞的绯红桃花瓣翩翩而下,落在了青年一身素白衣衫之上,像是在其间绣了数十朵淡粉的花朵,而一去经年,在十年之后,浮云宗大殿的房檐之上,云栽雪慢慢地底下头,一亲芳菲,终于吻到了那朵他百转千回梦中心心念念的小桃花。

“这浮云宗好风景,得你看了才不算虚设。”

……

……

短暂平静之下必定有波涛汹涌,沈缘自回万剑宗门后,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山中气氛的不同寻常,山门处禁制大开,却少见了增加了守卫的弟子,几位师叔也是经日不见踪影,沈缘炼化了闻修决的金丹为自己所用后,体术大增,以往那些只能明悟了心决却无法完全练成的剑术,他花了约摸半月的时日全部通透。

白色身影在竹林中持剑,青年剑光霍霍,矫若游龙,那柄倾世长剑璀璨耀目,剑尖自竹叶间滑过,在昏暗中拖出一道月华般狠厉的光辉,只听不远处一声唆然骤响,白衣仙君信手挽了个剑花,挥剑斩去。

青葱绿色竹叶在他的眼前碎裂成两半,翩然而下。

“小缘,长进了不少。”萧景炎拍了拍手,自竹林中走出来,上下扫了眼前青年一遍,才道:“你近来身子好了许多,那些小弟子告诉我你总是在这边练剑,怕你劳累了,叫我来劝一劝你。”

“萧师叔,”沈缘略一施礼,道:“是孟师叔散尽半身灵力才救我一回性命,小缘幼时病痛缠身,多亏了诸位师叔看护,大恩难忘,如今山门中或有灾祸,弟子作为万剑宗门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萧景炎一愣:“你也感觉到了?”

沈缘点头道:“是。”

山门中原本就三道对外的禁制,如今却反而大大敞开,似乎要等待着什么到来一样,这当然不同寻常。

萧景炎看了他一会儿,劝道:“小缘,你别太劳累,有多么严重的灾祸,都有师叔在呢,师叔定会好好地护住你。”

沈缘沉默片刻,抬起头道:“我也想保护万剑宗。”

萧景炎不再过多劝解,只是拍了拍他单薄脊背,示意他合鞘跟上来。沈缘收了剑势,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叔身边,前面的蓝衣仙尊好半晌都没开口说话,夕阳逐渐从山头落下去,只余一片模糊光辉,两个人踩着落叶走过小道。

“小缘。”

萧景炎在一处小湖边停下脚步,他扶了一把身旁的青年,叫他稳稳地站住了,才慢慢松开手。

“前些日子我制符完毕后出关,听你厉师叔说,你拜入了他的门下?”

听见这句问话,沈缘低头沉默片刻,只轻声道:“是。”

萧景炎点了点头:“那也好,无需再受你师尊冷落了,这些年你受苦,师叔看在眼里的,我和你厉师叔孟师叔三人,各自请了无数回,你师尊终于松口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沈缘附和着亦是点了点头:“厉……师尊待我很好,宗主同意了的,他无法照料我,叫我以后跟着……师尊。”

萧景炎弯唇笑了笑:“不叫他师尊了?”

沈缘抬起眼睛:“不叫了。”

萧景炎笑意更深:“小缘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位?”

沈缘垂眸没说话。

“别难过,小缘。”萧景炎道。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青年脸颊,温声哄道:“萧师叔永远是你萧师叔,不会变的,若是待到哪里都不开心,就去萧师叔那里,你小时候睡的房间,师叔还给你留得好好的。”

沈缘眼眶中涌上一层热意,他摇了摇头,道:“我不难过。”

萧景炎叹了口气,双手捧起他的脸瞧见青年一双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眸,无奈道:“师叔只是问一问,不想叫你流水豆子的。”

“你小时候疼得哭狠了,连带着身上的病都得经年累月才能好全……”萧景炎说着去摸他的脉搏:“给你探一探,身体若好了,师叔给你挡着了再哭,可否?”

“……师叔?”

萧景炎摸着他的脉搏皱起眉心,又似是不可置信般重新摸了一回,他脸上的诧异之色凝成了实质,似乎就要像满天树叶一样坠下来,沈缘有些紧张,忍不住蜷缩了下手指。

“小缘,你……”

“这金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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