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处罚通知是在周一下午拿到的。
通报批评, 处分，写检讨。
院里把他们叫过去批评了一顿，回来后, 又被教练叫去挨骂。
体院游泳馆，二楼的办公室里, 教练血压突突的。
“你说你俩这是在干什么？”
“校内公然打架, 你们怎么想的啊？方便告诉我一下吗？”
压了好几下都没压下来, 教练看向某人：“周旭枫？”
他知道挑头的人是谁。
先前就找周旭枫问过原因, 但周旭枫不说, 祁元随也不说。
教练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说是和美院的一个学生有关系, 不过这种谣言听听就得了，他没放在心上, 就想让这俩亲口说说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非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但这两人……
打起架来狠, 所有的处罚全部都认，但涉及到打架的原因，又默契地谁也不肯张这个嘴。
教练问不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桌面上的保温杯。
大冬天的，他泡的清热解火菊花茶，连着喝着好几口。
稍微把那点火气压下去之后, 他对周旭枫说：“既然你承认了这事是你先动的手，那你给祁元随道个歉。”
教练说完，目光放在周旭枫的身上。
铝制的保温杯触碰到木桌, 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似乎隐隐带了些警告。
周旭枫的脾气不好易冲动, 教练全都知道。
所以这句话说出来，他也拿不准周旭枫会不会听。
但违反了纪律就是得接受惩罚，而且就连周旭枫本人都承认，是他先动手，祁元随还手而已，所以他今天不仅得道歉，后面还得负责打扫更衣室一个月，外加罚跑。
后面两项还好，就是前面。
教练看着他。
“哦，行。”周旭枫面无表情地应下。
打从被叫进来，他就是这幅样子，这会儿听到教练这么说，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只是问了一下：“现在道歉？”
“啊。”教练微微一愣，顺口说：“对，现在。”
“哦。”周旭枫转过头，面对着祁元随。
祁元随大概也没有想到，周旭枫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道歉了，还以为就他的性格，就算能接受严厉的惩罚，也不应该向情敌低头才对。
但现在周旭枫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他很自然地就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错，不该动手，很抱歉。”
两人面对面，即使眼里都是对对方的厌恶，但周旭枫，依旧用平稳，冷静的语气，对他说出了这些话。
和昨天那副失去理智的样子简直截然相反。
祁元随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
“祁元随？”
教练喊了他一声。
祁元随回过神。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我接受你的道歉。”
“行了，就这样，都是队友同学，能有什么不得了的过节还动上手了。”骂完就该是劝和了，他下巴一抬：“握手言和。”
周旭枫：“……”
祁元随：“……”
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一触即分。
看得出来双方眼里都很不愿意做这种事，但还是做了。
“好了，出去出去。”教练现在看到他俩也烦，摆了摆手，让他们先离开了，还不忘提醒一句明天记得交检讨。
在教练面前还能装一装，出了门，他们眼里对对方的嫌恶简直不要太明显。
一条长长的走廊，周旭枫单手插兜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传来祁元随的声音。
“是岑希要你给我道歉的？”
祁元随不知道他们俩人之间的事，他只知道周旭枫有个很喜欢的女朋友，追了很久才追上，平时总是拿着个手机在看她的消息。
周旭枫的上头程度，体院几乎一大半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爱那个跟天仙一样的女朋友。
结果没谈一个学期，现在又来招惹岑希？
祁元随压根不信只是因为搬宿舍的事情，周旭枫能有这么大的反应，直接跟他动手。
他眼里对岑希的占有欲，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暗了暗，目光落在周旭枫的背影上。
祁元随也不想搭理周旭枫，但警告他：“你既然是异性恋，有女朋友，那你招惹岑希干什么？”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图好玩？还是图新鲜？”
“周旭枫，你女朋友知不知道你对你室友有意思。”
周旭枫的脚步停下。
听到祁元随的话后，他掀了掀眼皮，微侧过身。
“关你什么事？”
祁元随今天像是故意似的，一口一个女朋友，异性恋，让周旭枫烦躁得眉头皱起。
但今天的他却不像昨天那么冲动，只不过嗓音很冷。
正好下了楼梯。
两人这边的动静，被旁边泳池附近的人看见了。
一瞬间，周围顿时像是被手动闭麦了似的，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昨天论坛，表白墙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个体育生为美院院花打架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都吃了点瓜。
但传闻嘛，虽然有照片有图有真相，但这么离谱的事，随便听听得了。
最主要还是因为周旭枫直，太直了，而且他还有个关系很稳定的女朋友。
祁元随虽然没有女朋友，但看着也不太像gay啊。
而且平心而论，他们一直觉得，周旭枫和祁元随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但是现在……
6.
该说不说，不愧是院花。
周围的人互相你望我，我望你，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八卦这个词。
“有女朋友那就离岑希远点。”祁元随盯着他。
周旭枫“嗤”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祁元随，让他认清点现实，比如岑希就是他的女朋友，少在这里多管闲事，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回去了。
岑希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穿女装的事情，昨天还特意叮嘱他了。
还有，岑希不许他再和祁元随有任何冲突。
他说因为祁元随是个很好的人。
“……”
行。
他还懒得搭理祁元随呢。
周旭枫压下升起的血压，一句话都没反驳地转身离开游泳馆。
-
岑希下午五点下课。
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他收到辅导员的消息，说让岑希暂时不要来找他，之前批准的换寝申请出了点意外。
下午三点再次收到信息，说综合宿舍楼这边暂时又没有合适的宿舍可以换。
岑希提前就知道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到后也不觉得意外，给导员回了句“好。”
回完导员的信息正好下课，岑希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径直回到了宿舍。
既然不搬宿舍了，那就得把他的行李箱拿回来。
许然还没回来，但他宿舍里有其他室友在。
岑希和对方说了一声后，推着两个行李箱回去了，说待会把许然的箱子还回来。
对方点了下头。
回去之后，岑希先打开了许然的那个箱子，把自己的那些电脑数位板之类的东西拿了出来。
箱子里面还有两件羽绒服，也拿出来挂上了。
刚关上衣柜的门，门外忽然传来的敲门的声音。
岑希侧头看了一眼后，先去开门。
门打开，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岑希愣了愣。
“方皓？”
军训撞墙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加上昨天在校医室，方皓还主动和他打招呼，岑希觉得，他应该是已经恢复正常了。
但没想到，在门打开，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对视了两秒之后，方皓忽然又将脸扭到了一边，避免和岑希有上任何视线接触。
岑希有点懵，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下一秒，方皓忽然将手中提着的袋子递了上去。
“你的外卖。”方皓语气不自然地说：“刚好在楼下碰着外卖员，看见上面是你的名字就顺手帮你拿上来了。
很巧。
刚好两人是同一个外卖员送餐。
方皓将视线转回来了一点。
岑希的目光落在外卖袋上，没发现方皓正在偷偷看他。
他看了眼袋子上的小票，发现还真是自己的，于是接了过来。
今天不想去食堂，下课路上顺手点了一份跷脚牛肉。
刚刚在忙着整理收拾东西，中途也没有接到外卖员的电话，岑希都忘记自己有点过餐了。
现在方皓给他拿上来，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
“是我点的，谢谢你啊。”
岑希觉得方皓人真的很不错：“还特意帮我拿上来，辛苦了。”
“凑巧。”
第一次和岑希说上这么多话，这让方皓莫名有点紧张，嗓子都紧了紧：“就正好看见了，顺手拿的，不用太放在心上。”
岑希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着，唇边有梨涡，是那种特别干净真诚的笑，很容易让人盯着他的眼睛陷进去。
上次在超市的时候就是这样。
这次也——
“劳驾，让下路。”
方皓看得入神，忽然闯入的男声，让他惊醒。
岑希也听见了，循声望去，发现是周旭枫回来了。
今天周旭枫怎么不到六点就回来了？
岑希表情疑惑。
方皓见到其他人倒是挺正常的，冷淡瞥了周旭枫一眼，然后收回自己的视线，对岑希说：“我回去了。”
“好哦。”岑希和方皓告别：“再见——”
话音还没落下，周旭枫往前走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岑希的视线。
“……”
真的蛮大的。
这样一挡着，岑希只能从肩膀的方向往外看。
见对面的门关上，他转身往屋内走去。
周旭枫顺手关上门。
地上散落了岑希还打开着的行李箱，周旭枫扫了眼，知道他这是不搬了，所以把东西拿回来，顿时觉得心情很好，把在游泳馆和祁元随的那点摩擦忘得一干二净。
“刚刚那是谁。”周旭枫像是随口一问。
“方皓，对门宿舍的，许然的室友。”这话岑希昨天已经说过了，但今天还是回答了周旭枫。
不过末尾加上了一句：“昨天在校医室你们见过。”
周旭枫想了想：“没印象。”
岑希：“……”
没印象你还一直问。
“他看你就脸红。”周旭枫只在意到这件事，眉头皱了皱：“为什么？”
“害羞吧。”岑希顺口说。
周旭枫：“？”
“害羞？”周旭枫听到岑希这么自然地说出来，莫名地觉得很离谱。
他盯着他的侧脸看：“你知道？”
岑希：“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还——”
“他之前在我面前出过糗。”岑希说：“所以见到我总是不好意思，也不怎么乐意和我说话，怎么了吗？”
周旭枫：“……”
周旭枫哦了声。
……
宿舍内安静了一会儿，岑希正在拆塑料，专注着自己的外卖。
外卖盒刚打开，他又听见周旭枫说话了。
“那你们刚在聊什么。”
岑希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周旭枫一眼。
周旭枫还站在门口的位置，倚在墙壁上看他。
“没聊。”岑希顿了顿：“他帮我把外卖带上来了。”
刚说了句谢谢，周旭枫就回来了，然后方皓回去。
“哦，你今天吃外卖。”
岑希：“……”
岑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跷脚牛肉。
“嗯。”
“没有米饭？”
岑希：“……”
岑希：“没有。”
牛肉的份量很多，有汤有蔬菜，岑希自己一个人吃足够，不用再另外点米饭。
“那你——”
“周旭枫。”岑希这次打断了他。
他不是很能理解：“你是不是在没话找话？”
周旭枫：“。”
周旭枫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不过很快又恢复。
岑希开始吃东西了，周旭枫才不打扰他。
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后，他顺手将空的行李箱拉上拉链，立起，然后看向之前被岑希拆开的电竞椅。
周旭枫这才注意到，岑希现在坐的椅子，是他对面床位的。
就是那种学校自带，放在宿舍的里的铁质靠背椅。
“我帮你装椅子？”周旭枫眼里很有活，而且反正也没事，就顺口提了出来。
“嗯？”岑希转头，见周旭枫站在他的椅子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岑希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话在嘴边，他忽然又咽了回去。
跟他说这话的可是周旭枫，他跟周旭枫客气什么啊。
“你装呗。”岑希说完，又将脑袋转回去，一边看综艺，一边吃晚饭。
不过看着看着，岑希的思绪有点飘远。
老实讲，他觉得周旭枫今天有一点点奇怪。
以前就算用溪溪这个身份和周旭枫网恋，那大部分也是在线上。
线上周旭枫再怎么黏人，电话一挂，微信一关，两人线下基本上都很少搭理对方，更别提像今天一样，周旭枫几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所以……让他装椅子转移转移注意力也好。
不过周旭枫装椅子也太快了。
岑希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他说好了。
岑希又转过头，看见之前被他折腾了一个小时的电竞椅，周旭枫十几分钟就轻松搞定。
“哦。”岑希愣了一下，然后对周旭枫说了一声谢谢。
周旭枫帮他把椅子推了过来，岑希就将原本坐着的椅子放到了它应该待的地方。
但是做完后，他忽然盯着周旭枫看了好几秒。
总感觉周旭枫今天怪怪的。
知道他是男生之后，竟然不找他算账，而是只要求不搬宿舍。
明明是个bking，今天又跟个话痨似的一直在说话，现在又主动帮他装椅子……
周旭枫到底想干嘛啊。
完全不知道，但是很出乎意料。
不过岑希可不会主动说出口问他，反正……周旭枫这幅样子，比之前两人在宿舍互不搭理要好一点，是岑希想要的和谐关系。
岑希又坐了回去，继续吃晚饭。
刚一坐下，他听见周旭枫问他：“你只有两个行李箱？”
“嗯？”这次岑希没转头。
他目光盯在综艺上，心不在焉地回答周旭枫的话：“是啊。”
“感觉不像。”周旭枫说。
岑希的两个行李箱，刚刚都打开着放在地上。
一个是空的，一个里面放着岑希的衣服。
周旭枫扫了一眼，发现都是男装。
“你的那些女生衣服呢。”周旭枫问道。
“……啊？”听到这话，岑希顺着周旭枫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行李箱，然后又看向周旭枫。
“朋友家啊。”周旭枫提到女装，让岑希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当初周旭枫忽然回来，他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紧张得要命的事情。
岑希撇了撇嘴：“之前怕被你发现，所以拿去朋友家了。”
“哦，那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周旭枫盯着看了岑希几秒，忽然将视线错开：“你不拿回来？”
岑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