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掌柜家的房子不算特别大, 因为是老房子了,所以有些家具都很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四周似乎已经没什么邻居了, 所以也很安静,很适合养病。
这个房子正好三间卧房, 有一个很大的厨房, 还有一个院子,陈庆看着堆放杂物的房间, 看到了一些被咬得稀烂的褥子, 两个看起来还很新的藤球。
周远走过来,跟他一起看, 陈庆就说:“田掌柜家以前一定养狗。”
杂物房里都是狗以前用过的东西。
他们安置下来的第二天,李欣和陈庆就带着张茵去了医馆,医馆里的生意很好, 他们等了一会儿,只见人进人出,有给了钱的, 也有没给钱的, 有村里大户人家的小厮,有贫苦得衣裳都打了补丁的,郁大夫不管身份, 只要是有病的,他都治。
他忙到快午时才有空, 见他们来了, 把人带到后面,从自己的医箱翻出他的银针。
张茵一手抓一个儿子, 看起来有些害怕,她先前求医的那么些年,从来没被扎过针,所以看着泛着银光的针,心生胆怯。
郁大夫笑了笑,在拿酒擦过银针之后,让张茵卷起了袖子,第一针落在了合谷穴,张茵有些吃痛,秀气的眉都皱了起来。
陈庆拿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李欣握着她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
后几针要扎在后背,张茵趴在那张木床上,李欣跟陈庆的脸都皱着,似乎针是扎在他们身上的。
郁大夫扎针的手法很好,扎完之后看着两个小孩儿的眼神笑了笑:“倒像是扎在你们身上的,已经好了,过一刻钟我来取针。”
陈庆凑过去:“茵姨,你疼吗?”
张茵摇头:“只是一开始觉得疼,现在已经好些了。”
等扎完针已经过了午时,郁大夫收完针后就取外面吃饭,他吃的饭是田记那边送过来的,陈庆扶着张茵,李欣取跟郁大夫算药费。
郁大夫想了想:“也不着急给,还有些药我要斟酌着用,等过一阵再说。”
正巧周远和戚书宁来接他们,看见戚书宁,郁年想起田遥的嘱咐:“你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就跟我去一趟书院。”
戚书宁本以为是田掌柜的一句客气之言,却没想到他们早已安排好了。
张茵是回去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扎过针,她今天觉得累得很,饭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拉住周远:“他们这么照顾咱们,咱们不能忘了礼数。”
周远点头:“干娘您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病。”
张茵很快睡了,他们回到前厅说话,李欣把出门前李铁匠给他的五十两其中的三十两都交给周远,从他们到云溪镇,一应花销都是周远在出,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然影响感情。
周远没接,他说:“我近期可能会回去一趟,给义父带个信儿回去,你们在这边好好陪着干娘,得有钱傍身。”
陈庆点头,看向李欣:“你就收着吧,你不是都让戚书宁记了账嘛,咱们等茵姨好了,回去再慢慢算。”
“那好吧,不过你们回去干什么啊?”李欣问。
“周远说这边的东西都新奇,想运一些往咱们那边去卖。”
李欣的眼睛亮了亮:“我就说是可行的,娘还说我。”
周远笑了笑:“好好陪着干娘,我们出去一趟,可能过两天回。”
“好。”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到回来的戚书宁,中午他没回来,跟郁大夫去找他们认识的那个教书先生了。
戚书宁有些激动,他拉着李欣的手:“欣欣你知道郁大夫说的教书的朋友是谁吗?是书明书院的院长,我,我……我没想到我能进书明书院。”
他原本是想,能在书院边蹲到一点书或者是买到点笔记就行,没想到自己还能进去读书。
看他有些不争气地都快哭出来,李欣有些无奈地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有点出息,能上学就好好上,哭什么。”
周远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家里。”
周远要跟陈庆一起去找田掌柜,田掌柜说了要带他们进山去找那关键的一味药。
到了田记的时候,陈庆还能闻到从田记里传出来的味道,他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等回来,咱们一起来这里吃顿饭。”
很快田掌柜就出来了,他的手里还牵着一匹马,他看了一眼陈庆,问:“你的夫郎会骑马吗?需要套车吗?”
陈庆赶紧摇头,周远便说:“我能骑马带他。”
于是陈庆就看到田掌柜很是干净利落地上马,马鞭一挥,马儿嘶鸣一声便跑开。
周远赶紧把他抱上马,随后跟在田掌柜的身后。
陈庆靠在周远的胸膛上,看着在前面策马奔腾的田掌柜,田掌柜也是个哥儿,可是他能自己开那么大一家田记,他还会骑马,好像男人干的事情,他都能干,陈庆在心底里有些羡慕。
很快他们就到了田掌柜的老家,槐岭村。
到了村里,陈庆才看到,这个村里种的都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的东西,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子在地里显得好看得很。
田遥家住在槐岭村的深处,背靠着就是大山,只是他家的房子修葺得很好,是放眼整个槐岭村修得最好的房子。
“田掌柜,咱们是现在就上山吗?”周远把马拴上,问田遥。
“别叫我田掌柜了,叫我一声田叔就行。”田遥又从屋子里找出上好的草料给两匹马喂了,“今天还不着急进山,先去做点准备工作。”
于是他把两个人带到后山上,找到一种十分有韧劲的草,割了很多回来。
陈庆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就弄了很多草到田遥家的院子了,他这些天算是跟田遥熟了一些了,才轻声询问:“田叔,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田遥在院子里坐下:“搓草绳,咱们需要很长的绳子,我家以前那条绳子时间太久了,怕不结实。”
田遥教他搓草绳,周远就一趟又一趟地往回搬草,陈庆跟田遥就坐在院子里搓绳子。
陈庆的手很巧,搓出来的草绳也很结实。
田遥是个话很多的人,坐在那里就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就把陈庆的那点事问得清清楚楚。
“那你们可真是有缘分啊,绕这么大的圈子都还能绕在一起,我跟我家郁年就不一样啦,全靠我主动。”
他问完陈庆的事情,又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事情,陈庆听得很认真,又心生羡慕,原来哥儿也可以活成这样肆意洒脱的样子。
很快他们就搓出了很长的绳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田遥给他们做了饭,还做了很多干粮,说是那个地方很远,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庆和田遥一间屋,周远住在另一间房,周远提前了解过这边的习俗,夫夫去别人家是不能住一间的。
陈庆还是拘谨,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天刚亮的时候田遥就把他们叫了起来,收拾一番之后,他们就准备上山了。
槐岭村的山和洛河村的山不太一样,槐岭村山上的树更加茂盛,高耸参天的树木几乎把整个天空遮蔽住。
走到一处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陈庆看到田掌柜的脚步停了下来,那里是一处坟包。
田遥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坟包,才站起身来继续走。
周远和陈庆都不好问他,他自己倒是倾诉欲很强:“那是我养的狗的坟,一条叫灰灰,另一条叫小白,都是很好的狗。”
“我养了它们二十多年,太老了……”
田遥叹了口气,带着他们继续往深山里走,越往深山里,路就越难走,周远身上背着他们的干粮和昨天做的草绳,看陈庆有些累,就像往常一样,把包袱往胸前背,随后把陈庆背了起来。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晚上就找了个山洞,生起一堆火。
陈庆累极了,枕着周远的腿就睡了,田遥看着他们笑:“我都听他说了,你们真有缘分。”
“他吃了太多苦了。”周远摸了摸陈庆的脸颊,“想让他以后都幸福一点。”
“知道疼夫郎就是好的。”田遥看着跳跃的火光,想起自己从前的往事。
随后两人都没说话,等天亮之后三人继续往深山里走。
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了田遥说的那一片悬崖,陈庆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想到在深山之外竟然还能有这样一片开阔的地方。
“就是那里。”田遥长舒了一口气,他带着两个人往崖边走,“我二十多年前就是在这里找到那些药材的。”
周远看了一眼那峭壁,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您才让我们搓草绳。”
田遥点头:“现在就把绳子捆在一个人身上,咱们两个人拉着,下去看看就行了。”
周远把绳子往身上绑,但站在周远旁边的陈庆,看到了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和他额头上的汗,他伸手抓住周远的手,感受到了他手心都是细汗。
“我去吧,我个子小,你们要抓住我也不费劲。”陈庆的手拉着周远手上的草绳。
“我可以的,我怎么能让你去。”周远有些勉强地笑,“别担心我。”
田遥在一边清嗓子:“要不让我去?”
两人立刻摇头,田掌柜好心,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他来做,他们两个人都年轻,没有让长辈涉险的道理。
陈庆已经在往自己的身上绑绳子了,他把绳子的另一端放进周远的手心:“把绳子这一端放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田遥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跟郁年也是这么腻歪的:“好了,不危险,咱们赶紧。”
周远没办法,又检查了一下陈庆身上的绳结,生怕绳结松动。
陈庆扒着崖壁上的石块,慢慢地向下,周远紧张极了,一点一点地松绳子,田遥也在一边帮他拉着绳子,周远如今已经全然忘记了田遥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陈庆不敢往下看,他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看着自己的面前的石缝,总算在再往下的时候看到了石缝里生长着的草药。
“我看到了。”陈庆大声喊,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
上面的周远很着急:“你小心一点。”
陈庆小心翼翼地把草药摘下来,又放进自己的怀里,随后扯了扯绳子,周远就赶紧把他往上提。
等陈庆爬上崖壁,脚踏到地面上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腿软,被周远抱了个满怀。
“我摘到了。”陈庆的手都在抖,把怀里放着的草药拿了出来。
田遥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回程的时间像是快了很多,他们很快回到山下田遥的家里,稍微修整了一下之后就立刻骑马往镇上赶。
陈庆趴在周远的怀里,昏昏欲睡,只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在下坠。
周远在他浑身发颤的时候,亲了亲他的耳尖,低声说:“别怕,我接着你呢。”
陈庆才又抓着他的衣裳,重新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