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问,是怎么烫到的吗?”陆鸣问。
抽烟被烫到并不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为什么会被烫在后腰。
池还把之前解开的扣子一颗颗扣到最上,又利落地打了一个工整的领带结,这才抬头看陆鸣。
“你想知道吗?”
他站在那,衣服经过整理再次变得平整干净,又变回了那个滴水不漏的池家继承人。但窗外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脸上、身上,明暗交杂变幻,让他看起来有种琢磨不透的气质。
“如果你想说的话。”陆鸣回答说。
上次在外婆家,池还虽然没表现出来,但陆鸣还是感觉到他在回避有关于这个伤疤的问题。
池还看了陆鸣一会,坐回他旁边,说:“三年前,我被池建明接回来。”
池还一条腿屈起,把手搭在膝盖上,坐姿看起来轻松随意,他的语调也没什么波澜,与肢体语言保持着一致,像在说旁人的故事。
“但实际上,在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我了。”池还顿了一下,看向陆鸣说,“外婆上次应该和你说过。”
“你听见了?”陆鸣问。
“嗯,厨房门开着,大概听见了。”
池还停了一下,又继续。
“在这之前,我和我妈被他安置在一处小别墅。”池还顿了一下,说,“但他并不常来,也一直没提要接我们回去的事情。”
“他当时说,原配刚过世没多久,缓几年再说,一缓缓了八年。”
“我妈在那个时候染上了抽烟的习惯,这个疤……”池还停住了,眼睫垂落,片刻后复又抬起,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这个疤,是我小时候调皮,不小心撞她烟上留下的。”
池还说话的时候,陆鸣一直在看着他。人在回忆的时候眼睛会下意识地看向右侧,而说谎则是左侧。
池还在停顿时,眼睛的方向变化,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一下。他在说谎。
“小池,”陆鸣看着他,“如果你想找人倾诉,可以找我。”
池还看他一眼,笑了:“好。”
房间内信息素基本已经淡去,陆鸣看了眼手表,刚过八点,他在房间内待了二十分钟。
池还脸上浮现出倦色。
“还好吗?”陆鸣问。
“没事,”池还仰头眨了眨眼睛,“就是有点困,想休息一下。”
陆鸣发现,池还在标记后似乎很容易犯困,上次也是直接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他腺体的原因,标记表现和普通omega有点不一样。
休息室是间很大的套房,配备了卧室,他们刚才一直在客厅活动。
“去卧室吧,一会我叫你。”陆鸣说。
“不用,睡床衣服会皱。我已经离场太久了,眯十分钟就好,你先走,我们刚好错开。”说完 ,池还起身坐在了沙发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盖上,然后抬手挡住眼睛。
池还大概是真的困了,不在说话也不再动,呼吸声逐渐平缓。
陆鸣起身,捞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然后喷上阻隔剂。走之前,他拉上了客厅窗帘,房间内瞬间一片黑暗。
走廊内,陆鸣拦下一位应侍:“702房间池先生在休息,不要打扰他。”
“好的,陆少。”
楼梯在走廊尽头,陆鸣往那边走时,旁边一扇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
走出来的是熟人,一身利落的裤装,标志性的波浪长发——俞白安。不过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哟,陆少,这么巧。”俞白安抬眼就看到陆鸣,笑着打招呼。
“俞小姐。”陆鸣停下脚步,视线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俞白安注意到陆鸣的打量,主动让开一些,把人往前面带了带,介绍说:“沈泽,这是陆少,陆鸣。”
陆鸣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沈家老二,年纪轻轻,应该刚上大学没多久。沈家在圈子里略有些不同,一直是公认的书香门第,业务也多和文化产业相关,身上都有股书卷气。
沈泽也不例外,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浑身都是读书人气质。
“陆少。”他轻轻点头,两人握了一下手。
“有空聊两句吗?”俞白安问陆鸣。
“有空,”陆鸣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你方便吗?”
沈泽适时说:“二位聊,我就不打扰了,先失陪。”
俞白安歪头向他凑近一点,说道:“我和陆少聊两句,你先下楼,一会来找你。”
“好。”沈泽表情不变,但耳廓却在俞白安靠近时就瞬间变红。
陆鸣注意到沈泽的衬衫领口内侧有一点淡淡的红渍,颜色和俞白安的口红很像。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想到沈家的家风,他还是提醒了一下。
“沈先生,你的衣领好像沾了污渍。”
闻言,沈泽和俞白安一同低头看去。
沈泽耳朵的红意还没褪去,脖子又隐约有泛红的趋势,他皱了皱眉,说:“抱歉,我回房间整理一下。”
“好,”俞白安手指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陆鸣说:“那我们去那边茶室?”
休息室这一层基本没什么人,因此茶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俞白安沏好茶,给陆鸣倒上,热气升腾。
“上次见你,你还在担心家里让你联姻的事情。”陆鸣说。
俞白安伸手把头发拨到一边,笑了:“我找你说话也是想聊这个。”
“上次我和你说的,”俞白安来回指了指自己和陆鸣,“我们两个搭伙的事情,应该是要不算数了。”
那天俞白安说的是,在她找到下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前,这个提议长期有效。
“所以沈泽是你找到的下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陆鸣问。
沈泽年轻,在沈家并没有多少实权,在这方面应该达不到俞白安的标准。如果陆鸣是她,他不会选沈泽。
俞白安沉吟了一会,说:“不是,但也是。从客观来看,他的确不是最合适的结婚人选。”
“所以还有主观方面?”陆鸣问。
俞白安顿了一下,继续说:“主观方面……我喜欢上他了,选他似乎也挺好的。”
陆鸣看了俞白安一眼,说:“这不像你的性格。”
俞白安性格强势,考虑事情理性,各方面都很优秀,从小也是他们这帮人里精英层级的人,当初上学时,她有几次把年级第一从陆鸣手里抢过去。
俞白安笑了下,说:“确实不像我的性格……但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定呢。就像几个月前我还在找你企图拒绝家里的相亲,几个月后就在聚会上把沈泽拐回来了。”
她叹了口气:“一开始只抱着玩一玩的心思,没想到就越陷越深了。”
“你呢?”她问陆鸣,“还没找到合适的?”
陆鸣突然想到了池还,他看了一眼手表,十分钟过去了,不知道他醒没醒。
他没说话。
俞白安但他时否认,叹了口气,说:“那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人吧,我先走了。”
“——该回去哄人了。”她摆摆手,回去了。
陆鸣仍留在茶室,他在想刚刚俞白安说的那句“越陷越深”。
杯子里茶水喝了一半,已经不烫了,隔了一层单薄白瓷,温度和池还的体温接近。
陆鸣清醒地知道,他一直在放纵自己,放纵自己靠近池还。
他在好奇,他对池还的感情究竟能演化到什么地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如同江河倾倒,最初的绵绵细雨到现在,俨然成了一场实打实的大暴雨。
陆鸣把剩下半杯茶喝完,离开了。
702房间的门开着,陆鸣经过时,停住了脚步。
房间里开着灯,他走之前合上的窗帘已经被拉开,沙发上没有人,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在打扫。
“陆少,有事吗?”他看到门口的陆鸣,探头问。
“池先生走了?”陆鸣问。
“走了,大概五分钟前。”
“好,谢谢。”陆鸣点头示意,步伐继续。
陆鸣没有直接回宴会厅,而是先去厅后面的房间找陆老爷子。晚上在厅内,他只和爷爷简单打过招呼,并没有细聊。
老爷子今晚只在前面待了一会,便进了接待室和关系好的继续聊。
陆鸣进去的时候,几人刚好聊得差不多了,陆老爷子便把人都赶了出去。
陆秉承也在,出门时,他停下来,对陆鸣说:“很久没见你爷爷了,好好聊会。”
“嗯。”陆鸣点了点头,两人一进一出,擦肩而过。
陆老爷子八十岁,一路打拼过来,积攒的威严却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逐渐不显,不知道的话,光看面相还以为是个普通的慈祥老人。
陆鸣小时候见过他训陆秉承,因此知道他严肃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意外的,他对陆鸣很好,小时候去爷爷家反而能躲些课业,因此陆鸣对他很亲近。
“小鸣,”爷爷招招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叫他,“坐。”
“几年没来看爷爷了?”他伸手扶上陆鸣的手臂。
“抱歉,爷爷。”
“欸,”他拍拍陆鸣,说,“不是怪你。我也都听说了,这几年你把华宴经营得很好,做得不错,比我当年还强。”
“哪里能和爷爷比。”陆鸣笑。
陆爷爷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后说:“你爸小时候也是像你一样过来的,归根到底,还是我的教育问题。”
陆老爷子看了陆鸣一会,重新舒展眉目:“说说华宴的新产品吧,我可听说给陆氏带来不小压力。”
……
从老爷子房里出来,陆鸣回到宴会厅,不远就看见贾盛,以及和他在一块的池还。
两人正在聊天,接着贾盛把手机掏了出来。
池还衣服和头发经过整理,又回到了一丝不苟的状态。陆鸣的眼神扫过他的脖子,衬衫衣领刚好将痕迹挡得严严实实。
池还看到他来,拿手机的动作短暂顿了一下,但贾盛已经把手机凑了上去。
“叮——”陆鸣走近,刚好听到扫描二维码的声音。
“嗯?你回来了,”贾盛看到陆鸣,手里的手机比划一下,“我和池少正加微信呢。”
贾盛转头,又问他:“你们有联系方式吗?要不要扫一个?”
陆鸣刚要开口,贾盛的手机就加载完毕,弹出来池还微信的页面。陆鸣一眼看到上面的头像,不是那个熟悉的纯黑。
他看向池还,拒绝的话收回去,拿出手机说:“好。”
扫完,陆鸣看清这个头像是A大那颗樱花树,他点了申请。
“你们应该能聊得来,都是A大风云人物,共同话题应该不少……不过池还,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之前以为你会很不好接近,像陆鸣那样。”贾盛笑着说。
“是吗?”池还看向陆鸣。
“熟悉了就还好,否则他很不留情面的。”
贾盛回忆道:“当初上学有人给他表白,喝酒壮胆了才敢来,要不是我从小认识他,我估计也不敢和他搭话。”
“别贫。”陆鸣扫他一眼。
“你还没弄好?”贾盛的好友申请池还当场就通过了,看到陆鸣还在手机上操作,他不禁有些奇怪。
贾盛头凑过去时,陆鸣按了熄屏:“好了。”
与此同时,池还的手机震动一下。
LM:身体好了吗?
他看向陆鸣,陆鸣刚巧也在看他。
池还点了点头。
三人继续闲聊一会,白添过来找人,贾盛便打了个招呼过去了,只剩陆鸣和池还两人站在原地。
“我能解释。”池还说。
当初他没想过和陆鸣牵扯这么深,用的小号,后来也不好再开口。
“我理解。”陆鸣说。
“不过,”陆鸣看着贾盛离开的方向,问:“我以后找你,应该用哪个联系方式?”
池还抿了抿唇:“随便。”
他停了一下,又说:“这个号消息很多,着急的话,还是找原来那个,那个联系人不多,只有林叙之张叔他们几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