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陆鸣留在老宅过夜,难得回来一次,借着这个机会多陪陪老人家。
第二天中午,一家人陪着老爷子吃午饭正式过了个生日,大抵是看老爷子兴致好,陆秉承没怎么说话,和陆鸣相处少有的和谐。
林龄看起来很高兴这样的转变,连带着和陆秉承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紧张,一家人倒其乐融融。
陆鸣在这时才把礼物拿出来,昨天寿宴上他并没有给,想着礼物还是趁生日当天,当面给更有诚意一些。
“砚台,”老爷子眉目间能看出来惊喜,从盒子里把东西拿出来翻覆看了一圈,又用手指摩挲几下感受,“这次的礼物里,我最中意你这个!”
“就怕爷爷不喜欢。”
“喜欢,我现在就去试试。”说完,老爷子直接起身。客厅落地窗前的一角放了一张书案,正对郁郁葱葱的花园,书卷碑帖叠放,是老爷子常练字的地方。
他研磨提笔,动作行云流水。
“这次还有一件礼物我觉得不错,是幅字画,别的东西看腻了,看看字画还是不错。”
“让我想想,好像是叫池还?”老爷子悬腕,狼毫游走,写出两个字来,“没记错的话,是这两个字。”
陆鸣看了一眼,说:“是这两个字。”
“虽然身份有点特殊,但却是个少见的稳重的年轻人。”老爷子把纸提起来,对着光,点了点头,“不错。”
不知道是在说字还是说人。
陆鸣也附和道:“是不错。”
下午有事,陆鸣吃过饭后只待了一小会就离开,回公司的路上,他收到了池还的消息,还是用的原来那个联系方式。
酷仔:最近有空吗?
酷仔:我这几天准备去找林叙之,他说希望你也能去一趟。
陆鸣回想一下行程,然后回复。
LM:可以,今天傍晚有空。
下午四点半,陆鸣开完会,动身去了城西。他提前让助理送了件宽松的衣服,临走前换上,毕竟正装和城西的氛围有点太格格不入了。
“陆总,是这吗?”司机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破败的街区,又看一眼手机再三确认位置。
“是,前面路口停车。”
下午池还提前去诊所检查,两人约好在路口碰面。远远地,陆鸣就看见了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机车,以及车上的池还。
陆鸣让司机不用等他,等车走远后才往池还那边走。
约定地临时,陆鸣没有带头盔,让助理送有点过于招摇,所幸林叙之那有多的,池还便捎了一个给他。
实际上城西电动车、摩托车乱窜,多得是不好好戴头盔的,也没交警有精力在这小巷子里查。但或许是从小被规训,时刻遵守规则已经潜移默化成为了陆鸣的习惯。
昨天那场雨下完,今天的气温果然开始回暖。池还应该到了有一阵,他摘了头盔,支着车坐在上面低头看手机。
抬头瞥见陆鸣走近,他便收起手机,拿起一个头盔递给陆鸣:“给。”
池还递给他的头盔是他自己常戴的那个,油箱盖上还剩下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
注意到陆鸣的眼神,池还解释道:“这个头盔是我以前放诊所的,一直没用,落灰了有点脏,你先用我这个。”
“我拿酒精湿巾擦过了。”池还又说。
“擦不擦无所谓,”陆鸣把头盔戴上,“我不介意。”
如池还所说,头盔里有一股淡淡的还没散完的酒精味,除此以外,还有那股熟悉的草木香。
陆鸣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池还看着他把自己常戴的头盔扣上,心里突然起了点波澜。他收回眼神,沉默地戴上另外一个头盔。
两年前的头盔稍微有点紧,放旧了的布料变得有些粗砺,擦过耳廓,池还感觉到它在升温,热量关在头盔里散不出去,愈演愈烈。
车拐入老东街时,陆鸣注意到了街口的那家音像店。上次没太注意,这次一看,发现是栋二层的小楼。和周围其他窗户不同,二楼的窗户没有长长的晾衣杆,看起来有些空荡荡。
他们到诊所的时候,池还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诊所里没有病人,林叙之干脆把玻璃推拉门锁上了,防止有人来打扰。
陆鸣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病房,上次他们在诊所待了有一段时间,也没见有什么生意。
林叙之主动解释道:“来的病人一般都是看些感冒跌打损伤的小毛病,其余时候过来抓药的老人家多,不挣什么钱,就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干。”
等候间空间大,不用担心有人突然来打扰,林叙之干脆就在这坐下。
他翻动手里的纸页,取出一张腺体扫描影像放在桌上,说:“我看了一眼现在的情况,没有上次预期的乐观。”
两人同时看向他。
“不是坏消息,”他看了一眼两人,继续说,“只是说上次以为标记对治疗有显著的效果,但现在看来没有想象中快,腺体的情况比上次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这次找陆先生来是想问问,能不能让我提取一点你的信息素。”
话音刚落,池还便抬眼看向他。来之前林叙之只说想检查一下陆鸣的情况,怕池还腺体受损会对陆鸣带来影响,并没有说过提取信息素的事情。
林叙之是故意没有说,提取信息素虽然不会有损伤,但会很疼。以池还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对陆鸣提出这个要求,但他根据自己的观察,觉得陆鸣或许会同意。
“目前看来,研制出抑制剂或者治疗药物依然很重要,我想或许陆先生的信息素能对研究有帮助。”
“什么时候?”陆鸣问。
林叙之像是没想到陆鸣会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接着说:“信息素提取会有点疼,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标记后的混合信息素会影响提取吗?”
“不会,我后续会提纯。”
“那就今天吧。”陆鸣说。
“好,那我去准备用具,陆先生可以到治疗室等我。”
陆鸣准备起身,池还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向陆鸣:“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药物已经有了雏形,成功只是早晚的事情。”
陆鸣回看向池还,说:“但是能让这个早晚早一点。”
虽然说临时标记可以让池还不再需要抑制剂,但陆鸣知道,那天池还的手心全是汗。他依然没有多轻松,他只是不说。
池还的手并没用多少力气,但是依然没松开。
“提取信息素并不是什么大事。”
陆鸣低头,手掌虚覆上池还的手背,轻轻把他的手指掰开。
池还的手跟着陆鸣的动作松了些,又重新抓紧。
“但是很疼。”
“我对痛觉并不敏感,”陆鸣看着他,继续说,“新的抑制剂或者药物出现后,你就不需要临时标记了。”
这不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他本就没有一直给池还临时标记的义务,但陆鸣的语气循循善诱,池还一时没找到这个漏洞,松了手。
林叙之先简单给陆鸣做了个检查,又给了陆鸣一条毛巾,让他疼时可以攥着,这才开始提取。
提取信息素确实不复杂,类似于抽血,只不过抽的不是血管,是腺体而已。腺体神经多,较为敏感,所以很疼,但是目前还没有针对腺体的一种稳定麻醉药物,因此只能忍受。
细小的银针扎进皮肤,陆鸣却只是微动了下。
陆鸣并没有对池还说谎,他确实对痛觉很不敏感。
针管容量很小,林叙之只抽了一点点,很快便结束。
林叙之把原始提取物贴标放入冷库封存,忍着关上柜门才咳嗽出声。
“林医生咳嗽好像严重了。”陆鸣说。
虽然带着口罩,林叙之还是习惯性的握拳挡住口鼻:“不好意思,是个老毛病,湿冷的时候会加重一些,昨晚下了场雨,今天就严重一点。”
陆鸣点点头,视线又落回到他的右手。
林叙之刚好放下手,掌心便看得很清楚。
那道伤疤远比上次陆鸣粗略一瞥看到的要狰狞,几乎将手掌一分为二,增生明显,看起来应该伤得很深。
林叙之干脆摊开了手掌,左手抚摸着那道疤痕,说:“我想陆先生对我应该很好奇。”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林叙之,前信息素研究院研究员,兼前市立医院信息素科主治医师。”
林叙之的头衔都带了个“前”字。
陆鸣对这几个身份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之前王卷送来的资料上,他见过这几个名词,只是并没有写明离职原因。
“离职原因……之前我研究的药物还没有完全通过临床测试,有同事窃取了药物给家里人使用,结果病人因为副作用过强离世。”
林叙之低头看着手心的疤,依稀记得那天同事过来问他研究进度,他回答说基本快成功了,以及后来在医院里,悲痛欲绝的同事挥刀向他。
他用手挡偏了刀口,因此只伤到了肺部,只是手神经受损,拿不了手术刀,研究员的工作也因为药物储存不当而革职。
“抱歉。”陆鸣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内幕。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林叙之语气淡然,动手归类物品,又说,“我的同事因为资金紧张,偷偷高价卖出了一份。”
“池还用的就是那一份?”陆鸣迅速找到事物的关联性。
“对。”林叙之说。
治疗室的门刚开,池还就站起来走近,问:“疼吗?”
“还好。”陆鸣摇头。
林叙之往旁边房间走放东西,诊所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喇叭鸣笛,接着有声音模糊传进来:“林医生,任舟哥问你晚上过不过去吃饭?”
他放完东西去把玻璃外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黄毛青年。
“池哥,你也在!刚好一起去啊,上午市场刚买的四斤新鲜羊肉。”青年往里看了一眼,先看到池还才注意到他旁边的陆鸣,问,“这个是?”
“我朋友,”池还说,然后给陆鸣介绍,“这是杨胜,绰号二毛。”
陆鸣有点印象,上次提到任舟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走走走,那一起啊,羊肉全炖了再多整点配菜,管够。”二毛热情招呼道。
“怎么突然想到炖羊肉了?”林叙之问。
“昨天不是下雨,任舟哥说给你好好祛祛湿气。”二毛回答。
“你去吗?”池还抬眼看陆鸣。
“你想去?”陆鸣问。
“还行,有段时间没过去看看了。”
陆鸣猜池还指的是音像店二楼,他以前住的地方。
“任舟他们都挺自来熟。你要是不自在,我们可以上楼吃。”池还又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