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没有逝。

子弹打爆油箱的瞬间，车身略微产生一丝不自然的颤动，换做他人估计以为碾到路障就这么忽视了，但换了“茍”字入心的朗姆，他献祭发根换来的、人类正在逐渐退化的危险感知能力让他当机立断拉开车门，飞身跃出。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不仅惊艳了后车车主，还救回了朗姆一条茍命。

只能说，但凡是成功人士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哪里的成功人士。

Ambition东京分部医疗处迎来了一位重量级客户，安保级别急剧上升以示尊敬，就差头顶盘几架F22了。

“朗姆，我热情大方又命运多舛的同事，”里间人治在病房外表演了一个热泪盈眶，“年纪轻轻……啊不，一把年纪就这么去了，他还有那么多遗产没有安排，看到他死了钱没花完，我实在是痛心疾首！”

“他还活着。”

旁边的金发碧眼斜视他——如果里间人治没有连蹦带跳，他还会在形式上给他0.5的信任。

“哎呀呀，一想到那些有才能的人因为失去头领惊慌失措，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我就忍不住想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立场。”

是啊，你的立场可安定了，能创造收益的要一刻不停地给你创收，每天007能不安定吗？

这话凡骨没说出来，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之前没招揽他们吗？凭你这张嘴让那些人背叛朗姆跟拜托便利店店员加热便当的难易度差不多，抢在朗姆下手之前下手不是更简单吗？”

“欸，那多累啊，”里间人治拖长了调，“情报收集、准备饵料，行不通还要来硬的或者灭口，朗姆愿意做这么无聊的事，我可不愿意做。”

凡骨翻译了一下：“也就是说，你只想着坐享其成。”

里间人治海豹拍手：“正解，100点！”

凡骨：“……”没救了，这人的屑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人一统在病房外随意聊天打哈哈，音量有种不管病人死活的吵闹，但医疗处没人敢对此发表意见，就像工作的社畜不会对在禁烟区抽烟的顶头上司发表意见一样。

三分钟左右，病房里走出一个眼神清澈的白大褂，面庞偏东方，但头发却是西方更常见的棕红色，胸口别着写有他身份“Ambition研发部2组组长”的胸牌。

“老板，”2组组长笑眯眯地对眼镜打了个招呼，“好消息哦，这位老人家身体机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手脚老实修养个一年半载就能恢复正常。”

里间人治歪了歪脑袋：“这是好消息？”

“不不不，”2组组长狡黠一笑，“好消息是这位老人家运气不好，他被炸伤的位置牵扯到脑部，即使能下地活动也会过一到两年的失语生活，如果觉得太短，还能适当延长，看您的意愿。”

“别说得我像个坏人，”里间人治叹气，“不过，两年的时间应该足够这个可怜的老人反省自己了。”

2组组长眨了眨眼：“您真善良。”

里间人治：“敬老罢了。”

凡骨：……

这什么鬼地方，人渣浓度过高了！

朗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脸。

“朗姆啊，”里间人治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啃自家员工上供的果盘，“这就是医药科技的力量，你半个身体都被炸到，现在不还是救回来了。”

朗姆心想，就算如此，这公司能做这么大归根结底跟你没多少关系，出人的可是老子。

但这次遭遇袭击是意料之外的事，里间人治能给予帮手更是刷新了朗姆对他的认知，朗姆还以为里间人治只对损人利己的事感兴趣，原来他还是有把自己当组织的一份子，而不仅仅是嘴上说说。

略感别扭的朗姆动了动脖子，张了张口。

朗姆：“……”

朗姆：“……？！”

病床上被裹成木乃伊的光头维持张口的动作，震惊的情绪从仅剩的一只眼中不断扩散，最终凝聚成束，牢牢锁定在旁边的里间人治身上。

里间人治咬了口脆生生的苹果，语气无辜：“为什么这么看我，我把你救回来还不满意吗？有什么意见你就直说，再怎么看我也不会觉醒心灵感应的。”

朗姆：“！！！”

这家伙知道！知道他没法说话！

病床在病人激动的情绪下嘎吱作响。

在凡骨喝止眼前这种欺负老弱病残的行为前，里间人治主动停下了。

“算了，你原本长得就不怎么样，现在一生气，样子就更丑了，”里间人治兴致缺缺又咬了一口苹果果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想问什么，没错，你现在这副样子百分之一是因为我，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你遇人不淑，自作自受，你一定想知道是谁背叛你……”

凡骨跟朗姆的思绪此时高度统一。

百分之一的原因要跟百分之九十九的调换才TM是真相！

“可惜，在残血主角面前絮絮叨叨的反派都是傻瓜，而我既不是反派也不是傻瓜，你当然也不是主角，”里间人治轻笑道，“所以朗姆，你就保持着现在这副样子吧……”

“毕竟什么都不知道，才能长命百岁。”

朗姆仅剩的一只眼目眦欲裂。

“哦，我差点忘了，你已经快一百岁了，”里间人治把吃剩的苹果核丢进垃圾桶，礼貌道，“提前祝你一百岁生日快乐，毕竟到那时候，应该没什么人会给你祝福了。”

“至于你的部下，迄今为止你兢兢业业收集来的宝贵人才、你积攒到如今的财富、你在组织里的权势地位……这些，我就不客气咯~”

凡骨别过脸，欺负一个失去语言能力、动手能力的老人的场面实在让人不忍直视，所以他选择不看。

反正他作为辅助系统，也没那个权限阻止，不如不看，让自己轻松一点。

啊，仿佛能听见自己道德感在降低的声音。

众所周知，活着的朗姆价值比死掉的高，倒不是里间人治想要让朗姆007，这人越老越精，让他007，天知道他会在背地里鼓捣什么，加上他长得不怎么符合社会期待，里间人治觉得看多了会影响心情，综合来说，让他躺在病床上是最优解。

朗姆得活着，他活着是在向组织里其他看里间人治不顺眼的人传达一个讯息。

——与里间人治敌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但里间人治手软，即使输了也不会被杀。

前半段是威慑，后半段就是弱化，听起来前后矛盾，但形成的效果杰出。

组织里那些瞧他不顺眼的会按捺下来，尽管对他依旧不爽，却在一定程度上会轻视他，里间人治需要那份轻视——轻视随时能变成漏洞，漏洞带来理所当然的危机，如此便能让那些人步上朗姆的后尘……

里间人治走出Ambition的大门，伸了个懒腰，仿佛他今天做了什么值得他伸懒腰的工作似的。

“凡骨，朗姆势力整合交给你了，”里间人治随口道，“他的死忠被苏格兰扫荡，剩下的都是靠钱财就能收买的墙头草，昨天侦探团找到的珠宝作为你的任务资金，下个月前，我希望听到你完成收编的消息。”

凡骨：“宿主给系统布置任务……你是不是有点叛逆了？”

“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里间人治摸了摸他没有胡茬的下巴，眉眼弯弯，“但朗姆剩下的势力不收编，我接下来就要面对一群无头苍蝇的连番骚扰了，坐视宿主兼房东因为你的不作为遭到袭击，这就是系统应有的作风吗？”

凡骨俊脸一冷：“你在道德绑架。”

里间人治眨眼：“你被绑架了吗？”

凡骨：“……”

回去后一定要投诉，他作为一只系统道德感设定这么高简直有毒！

海盗酒桶。

里间人治带着凡骨二次造访，但与第一次人少常态不同，现在酒吧里的桌椅入座率明显高了，往来交谈的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作为组织元老兼情报组头子的朗姆在东京受到袭击，组织氛围紧绷，朗姆派系的成员更是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除了罪魁祸首跟不会读空气的，没人能在这里笑出来。

“哦呀，今天挺热闹的啊，”不会读空气的罪魁祸首笑着跟酒保打招呼，“库拉索到了没，我约了她见面。”

酒保还没开口，坐在吧台角落的黑西装女性就主动上前开口：“我到了，里间大人。”

里间人治颔首，带着凡骨跟库拉索找了张没人的偏僻桌子坐下。

“库拉索，跟你介绍一下，”里间人治推了推眼镜，“我身边这位是西斯特姆，负责接手朗姆留下的摊子，你之后只需要听从他的命令。”

库拉索蹙眉：“很抱歉，但我是朗姆大人的直属部下，关于我的人事调动，需要经过朗姆大人的许可，或者……”

“滴滴。”

库拉索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下，是收到特殊邮件才会有的提示音。

里间人治朝无措的库拉索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可以先看邮件。”

库拉索微微颔首，拿出手机打开邮箱查看邮件。

“To 库拉索

库拉索，朗姆失去行动与统率能力，你归于里间人治部下，听从他的直接命令，协助他接手朗姆原本势力，违抗命令视作背叛。

From 未知发件人”

即使发件人没有名字，库拉索也知道是谁，也正是因此，她才觉得不可思议。

她第一次产生跟朗姆同样的困惑。

里间人治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得到Boss这种毫无底线的信任与偏爱？

再怎么困惑，库拉索也没有忘记正事。

“Boss的命令，从今天起，我会对里间大人恪尽职守，”谨慎地表完忠心，库拉索看了看坐在里间人治旁边的金发帅哥，又补了一句，“当然，包括听从西斯特姆大人的命令。”

西斯特姆……不，凡骨听着这个不走心的名字，他原本就冷的脸更加冷漠。

System直接音译出来的名字，直白到了极点，也不走心到了极点。

今天也是想背刺宿主的一天。

莽得让人头疼，但也勇敢得让人心动。

改过之后变成心疼系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