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袁毅再不容易受触动, 此时也感觉心尖颤。明知道只是全息影像，明知道他碰不到，但他还是忍不住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厉恒的掌心。

雪狼几人已经善解人意地提前离开指挥室, 目前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和厉勉，还有全息影像的厉恒。

厉恒摸摸他肚子，“我走了之后他们乖不乖？”

袁毅笑说：“不乖, 这几天感觉到他们在动。”

厉恒道：“太淘气了吧？这么早就胎动吗？而且刚好是我走了之后。”

袁毅说：“没准就是知道你走了才闹起来的，感觉还挺明显。不过还小，看不出来, 等能看出来的时候再录给你看。”

等孩子过了六个月时长得大了，也更有力量了, 伸伸胳膊蹬蹬腿肚皮就有可能会鼓起来。

厉恒说：“好。身上还疼么？”

袁毅意识到厉恒问什么，脸和耳朵刷的变红，回道：“早就不疼了。”

厉恒这才放下心来，说：“下次我一定轻点。”

袁毅简直听不下去，突然顾左右而言他道：“厉勉对你让它穿白背心的事有点不满。”

厉勉：“？？？”不是, 毅哥你害羞就害羞，也别拉我下水呀！

厉恒哼一声, “我没让它光屁股就不错了，它还敢有意见。老婆你不许再给它做新衣服，劳神劳力还累眼睛。有时间就多休息休息。还有——”

“嗯？”

“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好，不要给自己过多压力。你现在带着孩子本身就辛苦, 老公不想你太累。你可以尝试着当一条小咸鱼，躺平，然后等着我养你。”

“好。不过我和孩子现在很能吃。你要是想养我们, 那可能得次次打胜仗才行。”

“没问题。那就承老婆吉言，次次打胜仗。”厉恒轻轻做出环住袁毅的动作, “不能再继续聊了，我要去看看下面新训的机甲兵部队跟机器人士兵素质怎么样。有时间再联系，照顾好自己。”

袁毅点点头，“注意安全。”

厉恒挥挥手，影像很快消失在指挥中心。

厉勉本来还想吐槽，可一看到袁毅的神情，它一下扎到他怀里，“呜呜呜毅哥，主人欺负我。”

袁毅抓住这小戏精，“我偷偷给你做新衣服，他不知道。”

厉勉抬头，“真哒？”

袁毅笑说：“假的。”

厉勉：“！！！”你们两口子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夜里厉勉叽叽歪歪，“毅哥，你跟主人学坏了。”

袁毅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原来就这样？”

“你原来才不这样。你都很善良很温柔的，才不会和主人一样欺负我。”

“那也有可能是你没有真正了解我。这才哪跟哪啊？我还没欺负你呢。”

厉勉担心袁毅真的从厉恒那里得了什么真传，赶紧飘来看看袁毅在做什么，就发现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来一行字——感谢你悟我一生。

好像是在给一篇日记收尾，但是它没看到日记的内容。

之后的好多天厉勉都想看一看那篇“日记”，但是始终没有看到。

袁毅把那本笔记本给彻底锁起来了。

然后没多久，天狼跟布鲁泰蛮的兽人迎面对上，厉恒也带队去了盖利奇。

幽灵舰抵达艾斯达亚星，袁毅见到了与他当时见的“贺炎武”在外形上几乎毫无二致的真正的贺炎武。

高大，自信，长得帅气而且有点吊儿郎当，和当时的“厉恒”没有区别，但袁毅还是一眼就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同。

这位真正的炎武学长给人一种特别浪荡不羁的感受。当初厉恒在学校也是穿大短裤和T恤，但没说穿花的。眼前这位穿的非常花哨，衣服裤子上的图案都是那种艳丽的大花，红的粉的紫的绿的，站在海面上，像个移动的人形花园，而且还戴着红宝石耳钉。

“呦，小袁学弟，这就看呆了？”贺炎武仰着头，看着站在幽灵舰舱门口看他的袁毅。他手里牵着一只大白鹅，低头瞅瞅自己的装扮，“果然我这身装扮还是比较帅气的对吧？”

“……炎武学长你好。”袁毅轻点下头，对于“帅气”二字不做评论。有一说一确实是帅的，但是他更喜欢厉恒的坦荡里隐藏的温柔和稳重。

“叫他就叫‘贺学长’，叫我就跟其他人一样叫‘炎武学长’，看来他在你心里的确不一样。怎么样？这里跟你想象的比，好一些还是差一些？”

“目前说不好。新奇多一些。”

他看了厉恒给他找的照片，当时在照片里看的时候觉得艾斯达亚星上水源格外多，好像到处都是海河湖泊，陆地面积非常少，并且这里的海上有那种长得很高大的树，树叶是蓝色，树上生活着一些他从没有见过的生物。

他几乎没在照片里看到任何人类的建筑，这里乍一看不太像能住人的样子，除非常年生活在海上。但他也没看到幽灵舰以外的任何船只。

幽灵舰既可以飞，又能漂浮于水面，也可以潜，是多功能小型隐身战舰。而他们到艾斯达亚星之后，幽灵舰就卡在了两棵海树的树杈之间，可见那海树到底有多巨大，基本上站在下面看不到顶，会隐没云端。

而树两边的距离，看上去似乎刚好就是为幽灵舰设计。幽灵舰是隐身下落的，肉眼看什么都看不清。

至于贺炎武，他像是赤脚站在海上，只有牵的那只鹅是在海水上浮着，能看到两个蓝色的小蹼时不时划两下水。

幽灵舰落下阶梯，袁毅便拾级而下。他也提前光了脚。

杨眉扶着他，“您不用紧张，看着像都是海水，其实不太一样。而且贺队脚下有东西，您踩下去就知道了。”

袁毅这才敢踩实，发现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很坚硬，像夹板？但像海水一样透明，很神奇。

幽灵舰上的只留了一队看守，其余都下来，等袁毅一站稳，脚下的东西便缓缓开始下落。

那“海水”先是向两边翻涌，留出足够的呼吸空间，等他们彻底到了海面以下之后，它又在上头汇集，形成了一个拱形空间。

接着光线越来越暗，暗到犹如傍晚一般，袁毅再抬头看时，海水仿佛就在他头顶。奇怪的是它也不会落下来，像是彻底进入了海底隧道，但看不到阻隔设施。

贺炎武说：“这水不是这里的水。你没去过马莱多尔吧？”

马莱多尔是蓝胶星的学名，袁毅确实没去过。

贺炎武指着头顶说：“这种水不是常规海水，而是海胶水。它产自马莱多尔，有一定的粘性，并且能在特定环境下随时控制软硬度和形态。你刚才看到的这一片都是你老公花了很大力运过来的，只从表面看看不出来与海水不同，但是碰到就不一样了。”

袁毅问：“我能摸摸吗？”

贺炎武说：“当然。”

袁毅用手轻触，发现有点像上一世看到小孩们玩的那种透明的软黏土，但是流动性似乎要比那好很多。

而这种海胶水撑出了一条至少有五十米长的下行通道。

贺炎武这时说：“欸？我突然发现全世界最值钱的就在我眼前啊。小袁学弟，我要是把你劫了去跟厉恒要钱，这星际首富非我莫属。”

袁毅一边稳步朝下走着一边说：“得不偿失吧学长？厉恒能让我在这种时候来找你，那是能和你共享富贵的交情。眼下又要有新的变动，没准他以后会更富，你这么早拿我去打劫？”

贺炎武闻言哈哈笑，“你这人胆子还挺大。”

袁毅说：“我也不是胆子大，我只是信任他。”

杨眉笑说：“将军听到这话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袁毅脑补了一下那个情形，也觉得应该是，便道：“那等下次再联系的时候这事就由你来负责告诉他。”

杨眉说：“没问题。夫人小心脚下。”

海胶隧道走到头，便有新的台阶，也是下行，之后迎面是两扇厚重的金属门。这门与海胶相连，严丝合缝。一行人走到这，贺炎武拿出来一个小喷雾瓶，先给飞狼和杨眉他们喷了，最后给袁毅喷，“放心，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不会对孩子有影响，只是为了更安全通过接下来的路而已。”

杨眉提醒道：“接下来看到的没那么好看，可能还有点让人不适，您要是觉得看着难受可以闭上眼睛，我会一直扶着您。”

袁毅问：“海怪？”

潜水艇里似乎瞬间静了片刻，接着贺炎武说：“可以这么说吧。是艾斯达亚星特有的一些海兽，长得有点凶残，而且很大个。”

金属门后有潜水艇，进了潜水艇之后再走的路就真的是海路了，但这海也与华美星的海不同，水的粘稠度似乎更高。

潜水艇的窗子一看就很厚，是高透明的。袁毅很快看到了贺炎武说的海兽。不看脸还好，有点类似饿得皮包骨的巨型蜥蜴，还是肉粉色。但是一看到脸确实会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因为那脸感觉与人类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偏偏上面还像蜥蜴一样皮很糙。

而那双眼睛，袁毅觉得，看着时会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大约是太像人类的眼睛，虽然大，但是他总觉得能从里面看到一些说不出的，熟悉的情感。

潜水艇里有些沉默。

袁毅也没有出声。

袁毅发现那些海兽们一开始是不接近的，顶多也只会游到离潜水艇三米左右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喷了贺炎武说的那个喷剂，它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而且看久了就会发现，也不都是像蜥蜴，还有些像海龟，或者像海豹。但无一例外都是类似人类的脸和眼睛。

它们不怎么会接近，但袁毅看着，应该每个都有至少三米长。

这时候忽然游过来一只小小的。只有成年人的小臂长，看起来像肉粉色的，身上带绒毛的小海豹。

这小家伙一来，其他大的也跟着游过来，整个潜水艇里的人当场提了口气，戒备起来。

飞狼和雪狼下意识往袁毅这边走近了些，结果那只“小海豹”瞬间发出“嗷呜”的叫声。其他“家长”便纷纷往潜水艇这边游，近到不过半掌距离。

飞狼压低声，“贺队，什么情况？”

贺炎武说：“不好说，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形。”

袁毅问：“哪种情形？”

贺炎武说：“这些海兽很宝贝自己的幼崽，不会让它们接近潜水艇，因为潜水艇有可能开启防御模式，或发出驱赶声波，或发出驱赶光束，对幼崽有伤害。它们只有对着一个人完全不会防备。”

袁毅下意识猜：“厉恒？”

贺炎武说：“没错。难道是因为你怀了厉恒的孩子？”

那只“小海豹”一直跟着潜水艇，因为潜水艇的速度并没有放得太快，它完全能跟住。

袁毅看着那“小海豹”。他的手放在窗边，那小家伙就把自己扇贝形状的鳍肢拍在了窗口。

啪啪啪，袁毅总感觉它想表达什么，但是自己完全不懂。

外面的小家伙显然有点着急，这时越来越多的海兽游过来，幼崽也越来越多，几乎把潜水艇团团围住。

杨眉问：“贺队，这可怎么办？”

贺炎武疑惑地看了会儿袁毅，“没准是因为袁毅身上有厉恒的信息素，先去‘仙山’，怎么也不能停在这。用声波驱赶。”

袁毅拦道：“等下，不是说会伤到那些幼崽吗？”

贺炎武说：“是多少会有些影响，但不能不走。”

袁毅问：“那如果不驱赶，只是保持现在的速度缓慢行进到咱们要去的地方，需要多久？”

贺炎武说：“大约二十五分钟。”

袁毅商量道：“那就慢点去可以吗？万一伤了这些小的，那些大的再攻击起来反倒危险，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它们接进的真正意图。我有一种直觉，它们应该并没有恶意。”

雪狼说：“我赞成夫人的看法。慢点就慢点，反正又不赶时间。”

贺炎武想想便同意袁毅的建议，只是这样一来慢得真是跟老牛拉车一样，好一会儿走出去一米。所幸这些海兽到最后都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它们就是一路跟着。特别是那些小家伙，一个个巴巴看着窗内的袁毅。

袁毅听见它们“嗷呜嗷呜”叫，声音不似它们的家长那么凶，还有点奶里奶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

可最后潜水艇还是到了接驳口。

一个看起来全是海水，但只要位置正确，就能对上潜水艇出口的接驳器，也是海胶制成。

而从这里穿过去，走过一条上升通道就是另一片天地，也就是贺炎武不久前所说的“仙山”。

说是“仙山”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真的有神仙，而是这里乍一看，确实像仙境。

袁毅觉得，自己以往只在影视剧里见到过这种场景。

它像个岛屿，上头奇石嶙峋，却是飘浮着，石上植物繁茂，巨大的瀑布从悬崖峭壁上倾泻而下，数不清的未知鸟兽在石与林间活动。

袁毅向上瞅瞅，不见太阳，却异常明亮，空气也好得不得了。

这里的鸟兽是自由自在的，他能感受到它们的惬意。可这却让他想到了之前通过海底时看到的那些“小海豹”。

不知道它们到底想告诉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