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半夜忽然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燕时澈不在他身边,床的另外一边是凉的。
墙壁上四只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燃,水晶灯照折射的光线刺投眼皮, 在视网膜上留下一圈又一圈彩色的光点。
不对劲。
没有声音。
危机感将郁燃脑中最后一丝困意驱赶, 他缓慢地起身,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簌簌的血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他目光望向窗外。
一轮鲜红的血月高挂, 阴森的毛榉树林仿佛死去了,没有风吹动树叶,没有虫鸣与小动物夜出捕食的动静。
他的视线倏地亮堂起来, 客房里的光线顿时明亮了好几倍。
郁燃缓缓回过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纱滑落在了地上, 床对面的方镜在火光的颤抖中, 将青年的身影明明灭灭地照了出来。
清冷的面容在暗处, 被光和影分割成了好几部分, 投射出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死死地平视着镜子外的人, 脸色苍白死寂, 就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那双黛色的眸化作浓郁的深黑,看不清瞳仁的位置, 目光僵硬地空洞无神地探出镜面。
郁燃放轻了呼吸,镜中的影子胸口却丝毫没有起伏。
那张脸以一种诡异的缓慢速度微笑起来, 嘴唇弯曲成一轮尖锐的勾月, 但脸上其他地方的肌肉都没有半点变化, 直愣愣地静在远处。
镜中的人脸渐渐地扭曲起来, 眼黑缩小, 脸部皮肤融化重组, 肩部骨架向两侧提起,变得干瘦……修女玛丽那张让人胆寒的面容终于取代了原本的影子。
她脸上的笑容咧到了耳根,从镜中世界如棺椁般的黑床中爬近,四肢可怖地拉长、弯曲,漆黑的袍子里探出死白色的皮包骨手臂,像四爪的蜘蛛,一点一点靠近镜面的方向。
郁燃静静地望着镜中的人影,在那只苍白的手探出镜面的刹那,发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方镜瞬间破碎,其中的鬼影也应声消失。
郁燃破开梦魇,在黑暗中惊醒,他下意识把手摸向床的另一头,碰到了光滑温热的皮肤。
青年刚松开一口气,手腕就被紧紧抓住。
“继续摸,我不反抗。”
燕时澈似乎刚被郁燃的动作吵醒,嗓音中带着沙哑,握住郁燃的手腕在自己腰侧碰了好几下。
郁燃摸到分明的肌肉线条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抽回手,皱着眉瞪了男人一眼。
他起身望着镜子的方向,白纱还好好地盖在原处。
“做噩梦了?”燕时澈问。
郁燃摇了摇头,“不是噩梦。”
他平时本来就很少做梦,而且梦中的人脸都是模糊的,他现在却能够记清修女脸上的每一根褶皱线条。
“是幻境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郁燃缩回被窝里,“差一点就中招了。”
郁燃有股强烈的预感,如果他没有及时清醒,而是任凭那东西从镜子里爬出来,绝对会出事。
燕时澈盯着青年毛茸茸的后脑勺唔了一声。
半晌,他抬手揉了揉郁燃的脑袋,感觉到青年在他掌下动了一下。
“……你摸狗呢?”郁燃轻轻嘀咕了一句,用被子捂住了头。
·
吃早餐的时候,眼镜男一直没有下楼,自从他明确表示不会加入郁燃他们的探索计划,并且要死守房间不出门后,众人就没怎么管他。
吴落和他不一样,这年轻人脸皮极厚,早餐吃的津津有味,还和郁燃打招呼,只不过郁燃向往常一样没有搭理他。
早饭时间,郁燃就感觉修女的视线一直死死地锁定他,烦躁地回望过去,对方才罢休。
郁燃啃着软面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昨天修女选择的下手对象就是自己,只不过他没有中招。
现在他们还不明白修女的为什么要杀人,不知道杀人选择对象的规律,也不清楚之前那些演员的尸体都被放到了何处,被怎么处理了。
仅剩下两天,目前的剧情却依旧疑点重重,谁也无法预知下一个死亡的会不会是自己。
吃完饭郁燃没有着急行动,待在书房里将剩下几页圣经全部看完,才拍拍燕时澈的肩膀,“走,四楼。”
燕时澈熟练地使用开锁技能,三秒就将门打开了。
修女的房间与他们的客房几乎相差不大,依旧是四壁天使烛台,白纱黑床,床头正对着一面黄铜边框的方镜,唯一不同的就是空旷的墙边多了一只储物柜。
柜子两米多高,胡桃木材质,老式雕花,上下各有两厢双开门的三层柜子,上下柜子中间是悬空的一面开放式案台,上面放着黄铜烛台,几节烧到只剩下尽头的蜡烛,以及一只金属口哨。
郁燃捡起口哨看了看,哨身一寸半,手指粗细,重量和质感都很扎实。他对着光,眯眼观察哨子中空处,里面的拨片形状很复杂。
“这是狗哨。”郁燃抛给燕时澈,“拿着。”
他又打开上下的柜子,忽地皱起了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整面的罐头。
燕时澈拿出一只,放在鼻尖嗅了嗅,“肉味,内脏和生肉,还有一点香气。”
“香气?”
“嗯。”
燕时澈捏着案台上剩下的蜡膏放在鼻尖比对了一下,“就是蜡烛里的香气。”
郁燃沉思片刻,“我大概知道林子里的是什么东西了。”
等郁燃和燕时澈从四楼的房间里出来,胖子焦急地等在楼梯口等了好久,想进去叫人又害怕修女出现,一个人蹲在墙角,就像一只巨大阴郁的秃头蘑菇。
“有什么事吗?”郁燃问,“你不是看着他们,怎么来这里?”
胖子蹿地一下弹起来,燕时澈挡了一下,没让这家伙直接扑倒郁燃身上。
朱建诚满脸惊悚,“燃神,眼镜死了!”
三人迅速下楼,进了眼镜男的房间。
鲜血溅了一地,粗重的床架断裂坍塌,裂口最尖锐的位置刚好对着枕头,人还在睡梦中就被戳得面目全非。
眼镜男的整个脑袋都被杵烂了,脑浆从碎裂的头盖骨里挤爆,白花花地落在黑床单上。
血从脖颈断裂的动脉中涌出,已经浸湿了被子,在地面上蓄积了一小滩。
惨死的场景看得人头皮发麻。
胖子语无伦次道:“我,我昨天来他房间里就看到床架上有裂缝,当时还提醒他换个房间来着……吴落也说可以一起住一间房,但眼镜他懒得换,谁知道这就刚好砸到了……要是我昨天不找他的话,可能还没这个意外。”
郁燃拍了拍惊慌失措的胖子,“别慌,不是你的问题。”
“燃神……”胖子泪眼汪汪感动地看着青年。
“修女昨天的目标是我。”郁燃直言道,“她没得逞,才把目标转向的眼镜。”
胖子正想追问,转眼看见一旁站着的吴落,心里想不能让这家伙白嫖燃神经验,于是瞬间闭上嘴,竖起大拇指,“竟然躲过了修女的攻击,果然牛逼!”
此时弹幕满屏问号——
【不对啊他什么时候被修女列为目标了,我是看直播睡着了吗,完全没印象!】
【??????】
【难道是昨天晚上隐私系统把直播屏蔽的那段时间??】
【隐私系统是智能开启的,只要他醒了不主动锁定,镜头就会继续播,可以等比赛结束翻翻录播】
【前面的不用翻,根本没有,我昨天熬夜守了一晚上,全是黑屏】
【我靠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
眼镜的死状惨烈,几人搜了一下他的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退了出去。
郁燃和燕时澈对视一眼,男人低声问:“现在走?”
“嗯。”郁燃点头,“晚上会更不安全,而且我有其他计划。”
两人头凑在一堆低语了几句,就往楼下走。
吴落喊住他们,“你们去哪里?”
“关你屁事。”郁燃冷冷地回了一句,“告诉你等你再卖一次吗?”
吴落倏地抿起嘴,恨恨地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视线在郁燃的腰背上滑过,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
“放开我。”走出古堡大门后,郁燃拍了拍燕时澈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吴落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老板。”
“我知道。”郁燃点头,“在你说蜡烛有问题的时候我就有了猜测,昨天让胖子晚上不要点蜡烛,他今天早餐的状态也比前几天好很多。两厢对比,就知道问题的源头出在哪里了——”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野林的边缘,这片被修女明令禁止进入的树林完全是人迹罕至的状态。与人工开放的林区不同,这里的树木肆意扎根生长,密密麻麻地冲天散开枝叶,争夺阳光和雨水。
树木茂盛,树荫也浓密,一进去几乎就见不到太阳,暗沉沉的一片。
“那个蜡烛的香料里,会勾起人内心深处最罪恶的欲望。”
郁燃深深吸了一口气,野林里青苔和泥土的味道铺天盖地,虽然到处都是泥泞和灌木绊脚,但一远离环境压抑的古堡,确实让人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他的欲望是你。”燕时澈如实叙述,是个人都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不满。
生气的情绪来的没有由头。
“你是不是无理取闹?”郁燃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燕时澈与郁燃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对视,忽然弯了弯嘴角,“嗯,我无理取闹。”
“……”
郁燃闭上嘴,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