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天,江从鱼又见到了李内侍。李内侍主要负责内廷诸事,前朝他是没机会插手的,是以江从鱼不到禁中去便见不到他。
见江从鱼与楼远钧一起回来,李内侍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只笑着喊了声“侯爷”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入冬后天气有些冷,李内侍命人把饭摆到暖阁,其他人一退下去,暖烘烘的屋内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江从鱼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结果转过头来一看,楼远钧已在以前坐惯了的位置上落座。
这样两人又挨在一起吃了。
江从鱼本来选个离得远点的座位,转念想到一会有人上来送菜送茶,见到他们不坐在一起说不准要多想。
楼远钧都知晓他们此前的关系了,倒也不用在这种小事上避嫌。
江从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与楼远钧共进晚膳,不时给楼远钧推荐自己觉得今天御膳房那边做得好吃的菜色,趁机看看楼远钧的味觉是不是真的恢复了。
楼远钧注意到了江从鱼频频望过来的目光,但没有立刻指出他的逾越。
等到吃饱喝足,两人各自用茶水漱了口,江从鱼才想到宫门恐怕要落锁了。
江从鱼起身说道:“臣得出宫去了。”
楼远钧道:“不着急,朕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江从鱼奇怪地道:“什么事?”
楼远钧道:“朕有些书想看看,又不好叫别人帮我拿,不如你替我去禁中藏书楼里替我找找。”
江从鱼纳闷:“可以是可以,但是什么书不能叫别人拿?”
楼远钧正襟危坐,一脸自己正在谈国事的正经模样:“就是避火图那一类的,你应该知道的吧?在旁人眼里朕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不可能不懂这些,可朕是真的没有了解过。”
“思来想去,还是由你去给朕找最适合。”
江从鱼:。
这种事确实不适合让别人知道。
熟手哪有突然变成雏儿的道理!
江从鱼试着追问:“陛下什么时候想看?”
楼远钧泰然自若:“朕今晚就想看,你能现在就去帮朕找几本过来吗?”
江从鱼道:“宫门都要落锁了……”
楼远钧道:“那你就在宫里歇一晚,李伴伴他们不都见怪不怪了吗?”
江从鱼起身说:“那臣这就去帮你找。”
楼远钧点点头,语气随意地说道:“朕先去看会儿书。”他看了眼天色,“你就……亥时前过来吧,多挑几卷你觉得好的,朕相信你的眼光。”
江从鱼暗自嘀咕,我平时光是应付你一个就吃不消了,哪有空闲看这些书?只不过楼远钧有这方面的需要,他也只能去帮他找找了。
趁着天还没黑透,江从鱼踱步去藏书处给楼远钧找“教材”去。
所谓的避火图,就是一卷卷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图,绘制的大多都是男女之事,也有一部分是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大多都是长辈买了传给晚辈,以免他们新婚之夜不得其法。
宫中的藏书处自也藏着大量这样的避火图,毕竟历代帝王后宫都不少,他们的实践机会比寻常人家更多,自然会追求更快活的体验。
相比那些沉迷酒色到频繁嗑药的家伙,楼远钧这都算是克制的了。
江从鱼本来没觉得这差使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挑画得好的避火图拿给楼远钧“学习”吗?可等摊开第一份避火图一看,江从鱼耳根就红了。
比起民间那些粗制滥造的避火图,宫中这些“珍藏”画得可真细致,那走笔、那风韵,横看竖看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会叫人生出下流之感来。
唯一的问题是,每一卷中都绘有七八种花样,且没一个是重复的。
若非很确定楼远钧确实忘了他们之间的事,江从鱼都疑心楼远钧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来看这些让他面红耳赤的东西,还让他挑自己喜欢的去供他“学习”。
一想到楼远钧过去的种种行径,江从鱼顿觉手中这卷避火图十分烫手了。即使现在的楼远钧不会对他做什么,以后万一楼远钧想起来了呢?
江从鱼当即放下手里的“名家之作”,开始在满满一架子的避火图里翻找,尝试着找出最基础的、最中规中矩的几卷去交差。
没错,学习的话,就得摒除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样。
什么水榭高阁、亭前林间、花前月下,还有什么几上、椅上、窗上、车上、马上,那都是不应该的,正经人做这种事就该好好地待在床上。
江从鱼有了挑选方向,很快就挑拣出几卷最平平无奇的避火图。
这时已经有人在外头点上了灯,他有点不太放心,走到灯下又打开自己挑出来的避火图再三确定没有什么过分的内容,才逐一卷起来准备拿去交差。
楼远钧已沐浴过了,正坐在灯下看书。他见江从鱼这么快过来,笑着夸道:“看来我们的江修撰不愧是状元之资,连避火图都这般了解。”
这人语气太诚挚,江从鱼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他解释道:“我也是现看现挑的,以前都没看过。”
虽然过去友人们聚在一起难免分享点“流行书”,但那都是些寻常话本,哪怕有绣像也绘制得极为简略,哪会像宫中秘藏的避火图这么有冲击性。
楼远钧让江从鱼坐到坐塌另一端,说这样是有不懂的能直接问他。
“你应该不会怕羞不给朕解答吧?”
楼远钧边拿起一卷避火图边悠然询问。
“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种事不好问旁人。”
江从鱼忍不住腹诽,不好问别人你就好问我了?只是看着楼远钧映着灯光的眉眼,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只是给楼远钧答疑解惑而已,他有什么可怕羞的?一来他们都是男的,二来他们啥都做过了,就这么几卷避火图在他这里实在再寻常不过!
江从鱼正儿八经地回答:“陛下只管问,臣一定知而不言言而不尽。”
楼远钧目光落到手中的避火图上,整个过程非常清楚明白,只是绘制得相当一板一眼,瞧着叫人兴致全无。
何况楼远钧本来就不甚喜欢情爱之事,看来眼里只觉索然无味,甚至有些厌恶。
他又打开第二卷,发现是差不多的流程、差不多的姿势,不由看了江从鱼一眼。
江从鱼有些心虚地转开眼。
楼远钧笑着发问:“你很喜欢这个花样?”
江从鱼道:“关我什么事!”
楼远钧道:“朕让你挑你喜欢的,你这是随意挑几卷来糊弄朕?”他把手里的避火图扔到江从鱼面前,“再去挑几卷过来,得不重样的。”
江从鱼不敢置信。
楼远钧笑道:“抗旨不遵可是要挨罚的。”他支在两人之间隔着的桌案上,俯首赏玩江从鱼那不甘不愿的脸色,“朕不想罚你,所以才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
若是以前江从鱼是不怕楼远钧这样说的,可他不太确定眼前的楼远钧说的罚是怎么个罚法,只得忍气起身去给楼远钧拿新的避火图。
一路走还一路磨牙。
这人怎么这么恶劣!
知晓这次不能应付了事,江从鱼只能尽量挑了几卷看起来没那么过分的回去……至少,至少不能在屋子外头吧。
江从鱼一脸郁闷地带着几卷全新的避火图回去。
楼远钧仍旧坐在那里看书,瞧着相当正人君子。
听到江从鱼回来的动静,楼远钧放下手里的书笑道:“坐吧。”
江从鱼坐得尽可能离楼远钧远一点。
楼远钧笑了笑,展开刚才最初那幅避火图虚心提问:“这第八幅图朕看不太明白,你给我讲讲为什么最后还要垫高小半个时辰?”
江从鱼:?
江从鱼不得不挪过去细看楼远钧指着的那张图。
只见那画上的小人还真在臀下垫着高高的玉枕,旁边还简略地介绍说要这样维持小半个时辰。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仔细看过的那几卷避火图,很快想到另一卷上有相应的介绍。
江从鱼道:“据说这样抬高不容易……流出来。”
楼远钧相当好学地追问:“什么不容易流出来?”
江从鱼耳朵都红了,却只能咬牙回答:“就,你那个龙、龙精,许多人认为这么做更容易受孕。”
楼远钧恍然了悟:“是这样吗?”他语气颇为失望,“朕还以为这样别有意趣。”
江从鱼道:“你想多了!”
楼远钧看着江从鱼涨红的耳朵,心想以后江从鱼若是不听话,就可以这样罚他。
虽说男子不能怀孕,但也可以看看这样是不是真的……流不出来。
可惜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
得慢慢来。
楼远钧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戒,压下了心头涌动的欲念,朝江从鱼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去偏殿歇息吧,以后朕有疑问再问你。”
江从鱼听后一愣。
他都做好楼远钧继续拿这种问题为难他的准备了,没想到楼远钧就这么让他去歇着。
楼远钧慢悠悠问:“怎么?你盼着朕对你做什么?”
江从鱼:“……”
他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江从鱼才不想留下和楼远钧讨论避火图,赶紧说道:“臣告退了!”
他生怕楼远钧反悔,麻溜起身跑了。
可等躺到床上,江从鱼又翻来覆去没睡着,忍不住在心里想,他们这样相处也算比前两天好了那么一点吧?
虽然这样的楼远钧实在有点气人,不过想想楼远钧现在只有十四五岁的记忆,会这样也很正常。
江从鱼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才终于有了困意沉沉睡去。
翌日,江从鱼还是一大早醒来,准备吃点东西赶早回翰林院去。
要是他这一进宫又没了影,阮遥肯定又要调侃他了,这家伙总说什么“君臣相得”“如鱼有水”,听起来都是好词,但从阮遥嘴里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是感觉怪怪的。
大抵是他自己心里真的有鬼。
楼远钧没有多留江从鱼,由着他回翰林院撒欢去。
李内侍倒是在心里犯嘀咕,永宁侯都睡了两次偏殿了,这是怎么回事?可要说陛下已经不喜欢永宁侯,那肯定不可能的,陛下半夜还摸黑去偏殿那边待了很久……
应当就是两个人闹了点小别扭吧?
这种事此前也不是没有过,比如有次永宁侯约好和人聚会,结果陛下不小心让永宁侯去不了,永宁侯便好些天都没和陛下睡一块!
这日傍晚,江从鱼顺利回到家,陵游也刚好从外头回来。
见他在家,陵游道:“哟,不是又和你们陛下睡一起了吗?应该乐不思蜀才对啊,你居然记得家里有个朋友在?”
江从鱼道:“你别这么说话,我正好想问你点事。”
陵游挑眉:“什么事?”
江从鱼纳闷地道:“我这两天早上醒来都感觉耳朵麻痒麻痒的,是不是出了啥毛病?”
陵游瞧了瞧他的耳朵,笑着说道:“你过来一点,我给你检查检查。”
江从鱼依言挪了过去。
离得远的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两人凑得极近。
陵游还伸手捏上了江从鱼的耳朵。
忌惮着陵游会武而不敢靠太近的暗卫:!!!!!
这……是不是要禀报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