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知鱼在医院又住了几天,周末的时候,叶池接到冯青梅的电话,篮球小分队几个人都想来医院探望他,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来。”叶池道。
或许简知鱼现在并不愿意见人,但长年累月的伤害累积下来,那些负面情绪已经在他的心里堆积如山了,这次闪电的事情就仿佛点燃了一根引线,将这个大炸弹直接引爆。
简知鱼想要自己去消化的话,需要太多的时间,也很难。
或许这时候见一见朋友、聊会儿天,对他会是一件好事。
“他真有心脏病?”卫棋在路上问。
冯青梅本想自己一个人来,最多再加一个张书亦。
但那天她实在是被简知鱼的突然昏倒吓着了,回到学校见到朋友们时也魂不守舍的,再加上这两天简知鱼和叶池没有去上学,大家都猜到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事。
在不停的逼问之下,冯青梅只能简单地说了个大概。
“心脏病是叶池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冯青梅叹息:“都怪我,我当时还说得很激动,肯定把小鱼给影响了。”
“唉,你也是不知情的,”张书亦安慰她,“不过小鱼怎么这么惨啊,怪不得平时老师那么紧张他,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等会儿我们见到他了,要稍微注意一点说话的语气,他最近心情肯定很差,也很伤心,不要再恶性循环了。”
卫棋看着窗外,目光沉沉,一语不发。
来到医院,叶池下楼来接他们。
最近他天天都守在医院里,林芙和简海平偶尔会来,他们俩平时工作忙,但大概心底还是怕简知鱼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看得出林芙对小鱼是有感情的,但这份感情在常年的担惊受怕和简海平有意无意的埋怨中已经逐渐扭曲,变得伤人又伤己。
他远远地看到冯清梅他们下了车,朝他们挥了挥手:“这边。”几个人跑过来,脸上都挂着担忧:“小鱼还好吗?”
“身体情况是稳定下来了,但是精神还是不太好。”张书亦看他的脸色很疲惫,问:“小鱼生病不是有他家里人照顾吗,你怎么不去上学呀?”
叶池摇头:“我不放心。”
家人就算了吧,指望不了一点,芳姨他们倒是仔细,但按照简知鱼那个性格,估计就算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这时候也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他要是不亲自守着,心里就老是七上八下、牵肠挂肚,整个人都会恍惚。
卫棋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审视和复杂的意味,叶池能看懂这个意思。
有些时候人在这种方面,总是异常地敏锐。
卫棋对简知鱼的心思他多少能看出来一些。
他没有挑明,微抬下巴:“走吧。”
简知鱼现在是醒着的,叶池让几人先在病房外等等,自己推门进去,问他:
“小鱼,张书亦他们有点担心你,刚刚一起过来看你,你想见吗,不想见也可以,他们都理解的。”简知鱼低头想了想,开口道:“我想跟冯青梅聊聊。”
他一说这话,叶池就知道他想聊什么。
闪电出事的时候,是冯青梅亲眼所见的,电话里讲不到太多的细节,他肯定想多问问。
只是叶池并不希望他一直沉浸在这个事情里面,医生说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比前两年差了很多,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太大,几乎将他的身体给拖垮了一半。
但叶池没有劝他什么,只是出去的时候,跟冯青梅叮嘱了两句,让她多注意一点小鱼的情绪。
“我知道的。”冯青梅让他放心。
张书亦他们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叹气,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心脏病和医院病房都是比较遥远的东西。
他们没有想到,跟他们朝夕相处的朋友就天天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
“小鱼心里肯定不好受,以前我还觉得他这人挺冷的,相处之后才发现他其实很简单纯粹,这种人太容易内耗了,一旦钻进死胡同里,就很难走出来。”
卫棋嗯了一声:“他是外冷内热,跟叶池相反。”
“叶池?”
张书亦偏头看了眼不远处,叶池正靠在病房外的墙边,低着头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脸看着有些冷。
但叶池的冷跟简知鱼的冷又不太一样,张书亦想。
“他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是挺冷静的,不过对小鱼他是绝对真心的,我都没看过他这么在意过别人。”
“他们是为什么会住在一起的?”卫棋问。
“我也知道的不多,听阿池说,似乎是双方父母的缘故。”张书亦道。
卫棋垂下头,低声喃喃;“真幸运。”
“嗯?围棋你刚刚说啥,我没听清。”
“我说……我也想进去看看知鱼。”
“看情况吧,如果他精神不好还是算了,让他多休息。”
病房里,冯青梅一进去就跟简知鱼道了歉,她觉得要不是她没有忍住,把事情全都说出来,简知鱼也不至于难受到发病。
“对不起啊小鱼……”她看着简知鱼苍白的脸色,心里的愧疚更添一分。
“跟你没关系,”简知鱼淡声开口,“我本来就猜到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自己去弄清楚的。”
冯青梅不知道对闪电动手的那个人跟他的父亲有关,不过叶池叮嘱过她不要说太多,她就避开闪电,只骂人:
“那个人会有报应的!他简直没有心,小鱼你别伤心,我以后天天诅咒他。”
“没有心……”简知鱼闻言微微失神。
确实没有心,或者说,是对他无心,他想。
他的父亲在决定做出这个事情时,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显然是没有的。
冬日愈发寒冷,简知鱼回到简家后,很快就要迎来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紧接着的,便是春节和寒假。
这一个月里,简海平在外面的生意似乎受到了阻碍,进展得很不顺利,整天郁郁不得志,回家后对他的看管也越来越严格,时常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精神在这段时间里颓丧许多,成绩也下降了一些,但他并不在意。
卧房浴室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今天在学校超市买的美工刀。
他没办法网购,因为网购的东西送到这里之后都是芳姨帮他拆的。
也不能用厨房里的,芳姨对厨房的用具了若指掌,缺了点什么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只能在学校里趁叶池没留神的时候偷偷去买。
那天在医院里,他尝到了一丁点皮开肉绽的滋味儿,就仿佛上了瘾。
手臂在这几天被他弄得伤痕累累,好在现在是冬天,衣服都穿得很厚,没人看得出来。
他脱下外套,将宽松的毛衣袖子拉到最上面,露出遍布血痕的内侧皮肤。
美工刀很薄,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划破皮肤时又格外疼,最合他的需求。
简知鱼握住美工刀,慢慢在一个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旁边划开一道口子,刀尖锋利,轻而易举划破薄薄的皮肤。
划开后又立刻用纸巾按住,鲜血立刻染红纯白的纸巾,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等到血快止住了,他又挪开纸巾,用手去扒拉两下伤口,往两边扯。
伤口再次崩裂,刚刚缓解的疼痛又一次袭来。
这样反复多次,既可以延长痛感,又不会弄脏衣服,在他看来是个好方法。
外面有人敲门,大概是叶池。
最近叶池每天都会来他的房间,嘴上说是帮他复习功课,但简知鱼知道,叶池是担心他的状态,想牺牲自己的时间陪着他。
但叶池越是这样,对他来说越觉得是负担。
自从闪电的事情之后,他开始害怕这种太过亲密的关系。
也许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任何跟他靠得太近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希望叶池能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不要那么在乎他的感受,不要让他有被爱的错觉。
他拖着步子去开门,堵在门口,不让叶池进来:“什么事?”
“今天的数学题做完没有?给我看看。”
“我都会,不用看。”
叶池注视着他,微微挑眉:“那你的英语作业给我看看,我有几道题不会。”
“你——”
一个不留神,眼疾手快的叶同学就挤进了他的房间,在他的书桌前认真坐下,纹丝不动,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架势。
简知鱼无奈,只得去翻出英语作业。
叶池偷笑,从他手里接过本子,低头看了一会儿后,眉头拧得越来越紧——错得太多了,根本不是简知鱼平时的水平。
他偏头去看他,却发现这人根本没有在干任何事,只是坐在他身边出神。
“小鱼宝宝?”
“……嗯?”简知鱼顿了三秒才回应他。
叶池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
做错题不是大事,出神发呆也不是大事,但他觉得简知鱼现在的精神状态让他很不放心。
但这种事急也急不得,他决定慢慢来。
“你来看这道题。”他拉了一下简知鱼的手肘。
动作很轻,身边的人却蓦地抖了一下,手边的笔袋落到地上,笔杆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