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别墅陷入一阵兵荒马乱。
林芙听见动静,慌忙从书房赶过来,看见简知鱼的模样后失声尖叫,喝道:“你别动他的身体!”
叶池伸出的手骤然僵住,脸色惨白得已经能赶上昏迷的人,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随意挪动简知鱼的身体,扭头对林芙喊:“快叫救护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微微颤栗,巨大的恐慌像一张大网一样,裹得他喘不过气,嘴里一边唤着简知鱼的名字,一边从书桌上拿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出来。
“小鱼,小鱼,”他靠近着地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托起对方的脑袋,“吃药好不好?张嘴,宝宝,求你……”
“醒醒啊,别睡……”
哀求无用,他从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简知鱼这个病是会要命的。
也许在下一分钟、下一秒,这具身体就会失去温度,在他怀里慢慢变得僵硬,再也不会睁眼、不会笑了。
惊惧的痛觉刺进身体里,让叶池的心脏似乎也变得失控起来,那里仿佛有细小的刀片,在一刀一刀凌迟着那颗心。
让他痛彻心扉。
药片根本喂不进去,随着溢出的血液滑到叶池的手上。
他原本担心得手脚冰凉,温热的鲜血落在手指上时,那温度仿佛能烫伤他一般,跟岩浆似的在上面烙下一片印记。
也让他永远记住这一幕、这一刻。
救护车来得很快,林芙当初决定买这个位置的房子时,就考虑过医疗的问题,绝不多耽误一分钟。
叶池看着医生给简知鱼的身体戴上各种仪器,他脑子里的弦绷到最紧,生怕一不小心,就从医生口中听到任何他不想听的消息。
好在医生只是神情严肃凝重,吩咐立刻将人抬到救护车里,送去医院。
叶池跟着站起来,腿却忽然一麻,踉跄着又跪了下去,砸到地上的一个硬块。
那是简知鱼的手机,他认得出来。
理智此时回到脑中,他蓦地想起,好端端的,小鱼为什么会突然犯病,而且还这么严重?
他沉下脸,捡起手机。
简知鱼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能轻而易举地打开。
便让叶池一眼看到了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那是一串号码,就在几分钟前通过电话,正好是简知鱼犯病的前一刻。
他看着那串犹如死亡代码一般的数字,蓦地感觉有些熟悉,脸色骤变,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了钟恒的号码。
两两对比,丝毫无差。
隆冬的暴雪覆盖在他的心头,叶池全身上下的温度都好像被冰寒封住了。
他死死攥紧手机,跟着医护人员就要上救护车去,林芙推了他一把:“坐不下了,你去坐徐叔的车,或者留在家里。”留在家里?
叶池眼睁睁看着救护车的门在自己眼前关上,是了,现在自己在别人眼中,只是简知鱼的一个普通朋友。
他蓦地意识到,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坐上那辆车,也没有资格在任何的相关手术文件上为对方签字。
连陪在简知鱼的身边,也需要别人的同意。
他坐上徐叔的车,徐叔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或许平时的他能注意到徐叔的异常,但现在的他一颗心都跟着那辆呼啸的救护车离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简海平接到电话后也很快前往医院,他的人已经拿到了叶池的东西,等待检测结束后,就能清楚那个消息是真是假。
他只是没想到简知鱼会在这个关头突然犯病了。
赶到医院时,人已经在抢救了,简海平环视周围,视线从焦虑不安的林芙脸上掠过,落到蹲坐在墙边的叶池身上。
简海平不是第一次这么打量这个人了,他之前简单了解过,这小子的性情和能力都挺符合他的胃口,助理搜集到的资料里,他粗略扫过,在那样的家庭里,这个人已经做得能让他很满意了。
会是他的一个很完美的助力。
只不过在某些事情上不太清醒。比如现在。
叶池脸上那种颓丧、痛苦、灰败甚至是绝望决绝的状态,让他很失望。
怎么能随便因为一个人就被影响成这样呢?
这太不应该了。
“叶池,”他忽然唤道,曲起两根手指冲对方招了招,“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林芙看他一眼,蹙紧眉头,不明所以。
但叶池却没动,他靠着墙壁,曲腿坐在地上,看着面色冷静的简海平,一股浓烈的恶心感油然而生,令他无比反胃。
他的情绪已经绷到了一种很极端的状态,呼吸时甚至都能能嗅到一点铁锈味儿,大脑在这样的情况下飞速地运转起来——钟恒跟小鱼说出真相了,他是带着目的来樟城的,或许目的就是戳破这个真相。
那钟恒必然不可能只跟小鱼说,他必须让能解决这件事的人亲耳听到。
这个人无疑就是简海平或者林芙。
照现在简海平忽然对他感兴趣这件事来看,大概率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叶池的心随着抢救室红灯的闪烁在慢慢滴血,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撕心裂肺。
他冷冷地盯着简海平,一声不吭。
简海平沉着脸,也不着急,看了眼手表,坐在凳子上跟着众人一起静静等待着。
别人等来了抢救室红灯的熄灭,而他也等来了那一纸加急的DNA检测报告。
助理朝他走过来时,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告诉了简海平他想知道的答案。
那一刻,饶是冷情多年的人也难免心情激荡,他接过助理手中薄薄的报告纸,低骂一声,猛然站起来。
与此同时,付医生也从急救室里出来,摘下口罩,神色凝重,对等待的众人道:“情况稍微稳定住了,但必须尽快做手术。”
叶池迅速迎上去:“医生,他还好吗?”
“说实话,不太好,我们只能尽快手术,具体的要等手术后再看。”
林芙抿唇点头:“我知道了,那手术你看着办……”
“等等!”简海平在后方突然开口。
林芙面露不豫之色:“等什么?医生都说需要尽快手术了。”
简海平目光闪烁:“等会儿吧,我还有点事,付医生,麻烦你了,我和我太太先谈一下。”
付医生显然没有料到手术还需要等,他担任简知鱼的主治医生很多年了,简家夫妻明显是不缺钱的人,他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在手术这件事上犹豫。
但他也不便多问,只能委婉提醒后离开:“那请你们尽快决定,情况不等人。”
他这话算是明示了,叶池心急如焚,他既见不到简知鱼的面,看不到具体的情况,现在连手术也要拖延,简直没有比这更煎熬更崩溃的时刻了。
多一分延迟,手术台上的人可能就多一分的痛苦。
他恨不得抓着简海平的衣领揍他一顿,逼着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但他知道这样做只能发泄心里的郁气,于简知鱼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益处,只会耽误时间。
他把目标转向林芙,神色悲哀:“林阿姨,快手术吧,小鱼等不了多久的。”
“是啊,到底等什么!?”林芙也有些愠怒了,望向简海平:“你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啊!”
她怒,简海平也怒极反笑,他把DNA检测报告甩在林芙身上,冷嗤:“吼什么,面前这个才是你儿子,里面的不是。”
林芙一时间懵了,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俩蠢货都被人摆了一道,白白替人养了十八年的儿子!”
叶池的脑子‘嗡’的一声,颅内响起巨大的轰鸣,他眼睁睁看着林芙拿起那张纸。
随后林芙浑身开始颤抖,慢慢把头转向他,整张脸写满了难以置信,眼眶里甚至涌出了泪水。
他后退一步,神经几近崩溃,开口的声音也仿佛撕裂般的沙哑:“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签字手术……”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关注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救他?
他看向面色沉沉的简海平,用力抓住对方的衣服,眼神几乎要将人盯出血来,咬牙切齿:
“小鱼还在等着手术,你们能不能先让医生做手术?我怕……”
我怕他撑不下去。
叶池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这种无能为力的崩溃和对简知鱼病情的恐惧,让他的心底深处滋生出如墨般浓烈的恨意。
简海平冷冷注视着亲生儿子此时的表情,他其实很欣赏叶池现在的眼神。
像一只受伤的野豹子,痛苦可以激发出他身体里的凶性。
只可惜这个契机并不是简海平所期盼的。
他看着叶池,没有回答刚才的话,只说了句不相干的:“你回来家里这么久,还没有叫过我一声。”
叶池愣了一下,视线死死盯住简海平,他很快明白对方的意思,并没有犹豫多久,一声“爸”就从喉咙里溢了出来,夹杂着掺血的恨和冷。
“爸,求你救他。”
简海平听得出来他语气里那抹意味,冷笑了一声,笑他一身反骨也只能受制于人。
拥有软肋,再好的苗子也处处是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