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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大结局(下)

松田伊夏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去, 地面上,浑身几乎被血液染透的那人说话间,依旧有血液混着血块顺着嘴角往下淌。

“你想用这个信息和我交换什么?”话语落下, 少年却先笑了,“不必了, 我知道答案。”

说到底,松田阵平只是灵魂。

摩天轮上的爆炸如同一个精确到秒的障眼法, 在炸弹爆炸那刻抽离能让他显现的诅咒残秽就能做到。

对方依旧在这里,像是之前每一次在生死瞬间出现, 又很快消失一样。

只不过在这种地方, 和三年前那天的场景重合后,让人有再次“死亡”的错觉。

黑卷发少年蹲下身, 注视着他。

“顺便, 谢谢你给的解决方法。如果是同类的话, 就没什么问题了。”

“……什么。”白兰地略微睁大眼睛。

积攒了几十年的咒灵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祓除, 只要这座城市的情绪还在, 就会不断复生。

但是同类可以轻易被咒灵接纳。

少年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

那些吊诡而繁复的咒纹在皮肤上落地生根,气息也逐渐转变。

他甚至有闲心想,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现在更趋向于咒灵的他, 可以轻易进入菓的内部。它不会反抗,也不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的诅咒残秽在这片土壤扎根, 以寻找机会获得新生。

自从在拍卖会被它寄生的那一刻起, 松田伊夏因为咒力爆发而走向曾经千防万防的咒灵化那刻, 每一步都是在成为它。

没有咒灵会躲开从自己身体内部刺出的刀刃。

“哈哈…哈哈哈…咳…哈!”断断续续的呛咳和笑声从白兰地喉咙中挤出, “……你要祓除它?”

白发男人笑着摇头,声音沙哑到有些难以辨认:“那你哥哥也会死。”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看错, 男人不顾呛咳,急声道:“你准备再杀他一次?哈…为什么?!因为那些咒术师,或者那些上高中的小孩,你就愿意让他从此消失…你就这么轻易舍弃了……”

被破开几道口子的脖颈让他每句话都会带着沉重的喘息。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挣扎着去看对方脸上的表情。

手几乎因为发力绷出青筋,在彻底看清松田伊夏神色那刻,他骤然停住动作。

没有一分一毫动摇。

他本以为,对方放弃让自己亲人起死回生是挣扎下的结果。但是此时此刻,少年的眼眸却分外沉静。

“你调查得很详细,但是还不够了解我。”松田伊夏回望着那双眼睛,“没什么理由,只是我哥不会愿意的。”

他不会、也不能让松田阵平背负整座城市的罪孽。

他知道对方什么性格,从小就知道。彻头彻尾的好人。

如果自己真的和白兰地合作,用米花市持续不休的命案去换松田阵平活下去的机会。

松田阵平不会骂他自私,只会把所有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他才不愿意。

去违背对方的意愿,自私的、固执地再把他拉回来。

白兰地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试图寻找什么,最后无果而终。

他脸上最后几分挣扎也消失了。

居然只是因为松田阵平。对,自己想的的确没错,少年实际上根本没有自己的所谓准则,他迄今为止所有的坚持都来源于那个早逝的兄长。但他却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个程度。

“……是我赌错了。”他呼出一口残喘的血沫,“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了不践踏兄长的原则,能做到这种程度。能放弃三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放弃重新见面的机会,甚至可能还有自己的命。

简直…几乎把对方当做神一样的来信仰。

白兰地闭上眼。

他剧烈的咳嗽声随着少年脚步声远去渐渐微弱下来,最后的呼吸在灰尘之间湮灭。

U盘插入主机,满屏数据朝着那个小小的铁块汇聚。

松田伊夏垂眸,他身上遍布的伤口,一半都是为了这个机器不受损伤。

屏幕上进度条缓慢往后推进,少年双手撑着面前宽大的桌面,低头时才发现自己按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正控制不住的颤抖。

松田伊夏愣了愣,想笑,下意识勾起唇角。

额头上的血却先一步落下去,砸在桌面上,像颗泪珠。

U盘拔下,妥帖地放在暗袋中。

原本已经随着白兰地死亡压下去的咒力再次从身体当中腾起。

大脑开始拉响警报,如同一道无形的提示。

如果来自五条悟算是提醒又算束缚的颈环还在,脖颈此刻恐怕会传来剧烈的疼痛,连带着后方的宝石都会破碎。

但是现在,他脖子上不过环绕着一个不源于任何目的的颈环。

那颗小巧的、坠下的装饰品,在他愈渐冰冷的体温之下,透出几缕意料之外的温暖。

——***地面之上。

雨水从被蛮力打破的帐外落下,敲在地面。

人群早已经疏散,此时这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用警惕而沉重的目光看向不久前还发出剧烈震荡的核心位置。

很难想象,在最繁华的商业地段可以空出如此宽阔的一片场地。

在风声的包裹下,连远处安置被困在帐中的普通人的地方发出的喧闹声,好似都模糊到听不见了。

无数高楼拔地而起,将原本宽阔的天空切割成零落的几块,然后往地上投下压抑的影。

摩天轮下方的空地不久前因为震荡塌陷,累叠起略耸立的石堆。

在刚才不知道为何又重新开始的震荡中,那些石碓尽数落下,好似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几个咒术师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向前面走去,未等他们靠近,大地又传来雷暴般的震动!

“轰隆隆——!!”

扬起千万尘土,以摩天轮为中心的商业圈整个朝着内部倾斜下去,建筑物因为塌陷东倒西歪。

有人低头咳嗽,开口询问时却没有得到同伴的解答,于是只顺着其他人的目光看去。

逐渐消散的尘埃之中,现出一道身影。

少年半弯着腰。

他袖口露出一截嶙峋的腕,突出的骨像是一把银铸的弯刀。

殷红的纹路甚至蔓延到指尖,落地生根。

乍看之下,他好似被植物的根茎密不透风的缠绕起来,整个人都陷在一张铺天盖地的网里。

如同外骨骼般的拟翼在身后展开,锋利地落下,嵌在地上。

他略微抬头。

鸦羽般黑到不透半分光线的发丝垂落在额前,略挡住一侧眼睛。

唯有右边那只,自一片黑白之间透出锋利而冷明的殷红。

下半张脸是干涸的血,自上而下。

飞溅上去的、随手抹去的、滴落在上的……从嘴唇下方到指尖,血和周身萦绕的刀刃般的锋利合在一起,淬成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诡谲的冷艳。

唯有指尖在颤抖。

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并不显眼。

安室透睁大眼睛。

不顾阻拦,他立刻抬步过去。

然后,突然之间。

随着又一声震动,这座城市的地面终于塌陷、破裂出一道巨大的、诡谲的裂口。

好似有无数双眼睛从下往上看来,一双双触手瞬息从中伸展而出!

遮天蔽日。

无法用话语形容的“咒灵”,从地面之下露出并不完全的一角。如同所有一切巨大的、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就这样从地底钻出。

然后朝着少年伸去。

像在拍卖会的那次一样。只不过更为迅猛,势不可挡。

黑色触手自后方蔓延,勾住他的手腕、小腿、脚踝……渐渐将人包裹。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下来。”

因为发作的诅咒有些耳鸣,少年甚至一时辨别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声音这么熟悉,像他自己,像没有拿腔捏调的白兰地,又像松田阵平。

但是他还是放松了身体。

手却忽然一紧,像是被人从外面拉拽。

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睛重新睁开,松田伊夏并不意外地撞进一片紫灰色的眼睛。

他手指微勾,将放在袖口暗袋中的U盘塞在了安室透手上。

那一眼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似乎明了,自己从来干涉不了对方的决定。

金发男人紧闭了一下双眼,慢慢松开手。

几秒之后,地面上只剩下砖石瓦砾,缝隙之间隐约可见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黑暗。

随着帐的打破,一直被隔绝在外的信号终于姗姗来迟。

“在杯户中心广场周围设置封锁线,把所有人都拦出去。”安室透朝着通讯器那边道。

不远处传来警车呼啸的声音,公安便衣和警视厅派出的专队井井有条,很快拉起狭长的封锁条。

每个入口位置都停着几辆警车负责监察。

“报告降谷先生,封锁完毕。”风见裕也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却没来得及说下去。

脚下一阵地动山摇。

好像有什么庞然巨物在下方吐息,连带着地面上的砂石和建筑都颤抖着,他在原地晃动几下才站稳身体,再开口时声音夹杂了几分慌乱:“降谷先生,现在……”

“你们也出去。”安室透的声音没有迟疑,“我在这里。”

等他出来。

——***被铺天盖地的触手包裹,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嘈杂的声音全数不见。

变得分外寂静。

之后连地下的菓都安静下来,好像只是将他容纳进了自己庞大的身躯当中,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他身上咒灵的气息彻底盖过属于咒术师的戾气,被对方完全接纳、融合。

只需要挥动拟翼,它就能彻底消失,灰飞烟灭。

几十年来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的阴霾也将散去。

被催发的仇恨和矛盾,为了滋养菓被催促推助发生的重大事故,居高不下的犯罪里……一切的一切都会尽数消失,离开这片多难的土地,回到正轨。

松田阵平也会。

少年没有动身,触手依旧覆盖在它身上,耳边是它们晃动时的声音。

落下时,却好似话语。

“留在这吧。”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们本就生在同一片血肉里,不过是回归本源。”

那只“手”将他推向更深处,更深、更深的地方。

如同喃喃自语:“……你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松田伊夏甚至分辨不出这些声音是咒灵为了留下他而制造的幻觉,还是真正来自自己内心的回响。

他下意识往前走。

明明是被咒灵容纳入身体之中,他却像是来到了地面的最下层,一片宽敞而死寂的空间之中。

庞大的咒灵在此处寄居,它的身体让这里形成无数暗道、空间。

越往内部,诅咒残秽就越浓郁。

铺天盖地都是紫灰色的气息,足以让任何一个踏入这里的咒术师严阵以待,步步警惕。

但不知道是因为他现在已经脱离了咒术师的行列,还是因为……

因为在更深处,诅咒更加浓郁的地方。松田阵平会重新出现。

少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害怕。

松田伊夏的步伐染上焦急,一步步向前,朝着最深处而去。

在某个瞬间。

“…伊夏。”

声音自后方出现。

脚步停住。他转过头去。

松田阵平站在不远处,好像追着他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现在,声音才被允许传入他的耳中。

男人发丝有些凌乱,墨镜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也许只是收进口袋。

隔着十余米的距离看过来,像是隔了几年的岁月。

松田伊夏张了张嘴。

他脚步顿在原地,方才一路上想着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他却有些踌躇。

好似之前那一次、那很多次一样,不敢上前。

松田阵平却看着他,伸出双手。

如同拥抱的邀请。

下一秒,他被扑了满怀。

对方跑得太快、太急,几乎是把自己撞进他怀里。

松田阵平因为这个拥抱,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绊到了一根这里遍地都是的触手,跌坐下去。

他没说话,只是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将对方更紧、更深地抱在自己怀里。

气味,熟悉的气味。

松田伊夏像是某种小动物,将自己的脸埋进对方脖颈,一直不停地嗅着对方身上洗涤剂夹杂着浅淡烟草味的气息。

属于松田阵平的味道。

他曾经将自己裹进那一件件遗留下来的衣服里,小心翼翼地嗅着残存的气味。

但即使再怎么小心保存,三年过去,那些衣服上沾染的味道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就如同松田阵平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什么是白兰地口中的伊甸园。

怪不得对方这么笃定,不惜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冒着如此之高的风险来赌他会选择加入。

没人能、没人愿意离开这里。

松田阵平身上甚至有属于鲜活的生命的温度,在这片本应该诡谲无比的咒灵空间中,少年却丝毫不感觉阴冷。

只要在这里,就可以和对方一直、一直在一起。

没有痛苦,没有现实,也没有死亡。的确是……伊甸园。

不需要有洒满珍矿的土地,不需要有奇花异卉,不需要有生命树和河水。只要有松田阵平在,就是唯一的、地上的乐园。

“…我想待在这里。”他几乎喃喃。

那张在白兰地面前无坚不摧的面具,在看见松田阵平那刻就已经粉碎。

下意识脱口而出,松田伊夏咬着下唇,不敢看对方的脸。

他想让男人斥责自己几句自私或是其他话,对方却只是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肩背。

松田阵平感觉到脖颈位置传来的烫意。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只是一下又一下用手去抚摸对方柔软的发,因为隆起的蝴蝶骨而有些硌手的背部。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卷发男人终于开口。

在耳边说话,声音不高,松田伊夏熟悉这个声音。

不是白兰地为了引诱他成为同谋故意压低的声音,也不是咒高的同伴为了不暴露位置而发出的轻声细语。

这种声音来自于一种大脑最深层提示的放松。

他曾经听过无数次,在很小的时候,他蜷缩在对方身边,拽着被子不管不顾睡好久好久。

醒来时,松田阵平就躺在旁边,眉眼间笼着一层浅淡的倦意,柔和了五官的锋利。

声音是同现在如出一辙的轻而哑。

那时候他觉得对方是这么高,那么大,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抱在怀里。就像是他的全世界。

他以为这就是儿童读物上学到的那个词,永远。每个故事的结尾都是大家在一起永远幸福地生活着。

幸福、富有、快乐,其实他都不在乎。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什么都好。

只要一起。

“喏,伊夏。”松田阵平说,用那种低而哑的,略带着轻松的语气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松田伊夏愣愣地抬头看他。

那是白兰地不久前问过他的,他并未给出答案的问题。

那只带着枪茧的,有些粗糙的手掌摸上侧脸,小心避开脸颊处剐蹭的伤痕,用指腹抹去那些满溢的泪水。

青黑色的眼眸凝望着他。

松田伊夏在那双如同深海般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男人脸上浮起浅淡的笑容:“因为我很庆幸,神让你成为了我的弟弟。”

眼泪终于在此刻决堤。

也许只有在亲人面前才能一生都是孩子,少年没有掩盖自己的泪水,仍由它们洗刷去脸上干涸的血迹。

那就相信,他也会相信。

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保佑他们永远是亲人,永远是兄弟。

没有再躲避松田阵平落下的视线。

少年伸手捧住对方的脸,一寸寸地看去,几近目不转睛。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全都补回来。

他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

松田阵平却抚住那只贴在自己侧脸的手的手背,继续开口:“抱歉,那张车票没有给你。”

从米花市到北海道的车票。

曾经被他当做寒假礼物取出,夹进钱包。也曾经在和好友闲聊时看着那张说到底不过是一张纸的票据,设想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和弟弟的旅行。

他那时候太年轻。他、还有他们,带着警校时满腔的意气风发,只想着未来。

松田阵平笑了笑:“但我们已经拍过很多照片了。”

……什么照片。

看着对方的神情,松田伊夏慢慢睁大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每一张,从三年前起,他拍过的每一张照片。

摄像头和肉眼都看不见灵魂的存在,但是松田阵平毋庸置疑地在他身旁,每一次,每一天。

一花、一草、一木、一景。不合时宜的风,突然落下的树叶,照片里处处都会是他的痕迹。

松田伊夏笑起来,但也没比哭好看多少。

眼泪依旧控制不住地流淌。

“我发给安室透的那种照片,你也在?”他难得,有些生涩地对自己哥哥调侃道。

对方立刻“啧”了一声。

松田阵平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那里还戴着男朋友送的饰品,怪不得刚才拥抱的时候硌得他难受。

他想说点什么,又在几秒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zero和伊夏,都是一个人啊。

“我已经揍过他了,狠狠揍了一顿,那家伙根本没敢反抗。”松田阵平道,“被他欺负了就来找我告状,等他以后变成老头了,我们四个揍他一个。”

松田伊夏的肩膀微微颤动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控制不住地笑,还是因为逐渐无法压抑的哭泣。

他摇着头,用额头抵上对方的,感受着那边传来温暖的温度。

舍不得闭眼,泪水刚刚模糊视线就被快速眨眼挤掉,视线中重新露出松田阵平清晰的面孔。

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睛,挺秀的眉眼。好像这样一直注视着,一直看着,就能融在他的眼睛里,化在他的血脉里。

永远。

他有太多话想说,过了今天、过了这一刻就再也来不及的话。

全都卡在喉咙中,压抑了很久,今天终于吐露而出。

那些他童年时没有分享过的往事,那些想要让哥哥看见最后又没好意思的成就,那些遗憾,还有爱。

爱啊,爱啊,那么多爱。

他们都很少用言语提及的爱,最后全部都变成了心跳。

一下又一下。

好像要在今天全部都补给对方,全部都灌满,把一颗枯萎的幼苗身下泥泞肮脏的土壤全部换掉。

许久、也许只不过几十分钟,却像是很久。

又转瞬即逝。

松田伊夏吻了吻对方的侧脸,像是小时候一样,在每个清晨,每个将要入睡的夜晚,像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在哥哥的侧脸上啄下一吻。

他说:“谢谢。”

我爱你,谢谢你成为我的哥哥。

那对拟翼自背后伸展而开,从内向外,穿透了庞大咒灵的身躯,击碎了属于心脏的核。

没有尖利的哀鸣,它缓慢倒下,然后开始消散。

也许要几分钟,也许更慢。

松田阵平拥抱着他,慢慢将他带起来。

“走吧。”松田阵平道,“我带你出去。”

那是一条好似没有尽头的路。

松田阵平先一步启程。

他跟在对方身后,相差小半步的距离。对方的身影与记忆里每一刻的重合,几年过去,依旧如此清晰。

松田伊夏忽然想到那条从家到餐厅的小路。

秋冬夜晚,路上很少有行人,唯有路灯和天空中零散几颗星星带来些许光亮。

两人缄默不言地往前走去,偶尔手臂撞在一起,会忍不住看向对方,然后又立刻小心躲避视线。

手再一次相撞。

这一次,谁都没有躲开。

松田阵平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攥住。

牵着手,继续朝前方走去。

和松田伊夏童年时重合的长道。

曾经他也无数次在心中祈求,这段路程永远不要结束,永远永远。

但他比谁都知道,总会有那一刻。

而路的尽头,就是诀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松田阵平跳下脚步。在落后他半步的地方。

少年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一直紧牵着自己的手松开,往上,按在了肩膀上。

滚烫。

松田阵平的声音很轻,也很温和。

没有两人说话时一贯以来的些许僵硬,此时此刻,按着自己已经成年的弟弟的肩膀,松田阵平却依旧把对方当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别担心,我会等你。”

松田伊夏从来都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会在某一天和对方重逢,在他终于做好准备,可以无愧地离开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肯定比松田阵平年纪大好多好多,说不定走路都不利落。

但是等他再次一步步走向对方的时候,就会一点点的、慢慢的重新变成孩子。

然后他会牵住对方的手。

一起走,这样下一世、下下一世、之后的每一世,他们都会一起。

总有一次,他能看见松田阵平满头白发的模样。

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软的、如出一辙的黑卷发丝。

“往前走。”松田阵平说,“别回头。”

道路宽敞而宁静。

隐约可以看见终点的光线,向着外面、向着天空、向着未来。

他像是一支残破不堪的风筝,被松田阵平耐心地、轻柔地缝补好,用那双最擅长精细活的手。

那双手又将他托起,拽着风筝线,把他放到更高、更广阔的地方。

笑着望向他,轻轻地、慢慢地将那根细线剪短了。

于是松田伊夏往前走去。

眼泪顺着脸颊掉落,一颗接着一颗,像是永不停歇的雨。

松田阵平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没有转头。

但是好似已经看见了对方的样子。

依旧是26岁意气风发的模样,墨镜摘下,露出英俊秀挺的眉眼。

他眼中应该蕴着笑意,就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属于松田阵平的时间,就此、永远停留在那刻。

一步步。

从缓慢的走,换成疾步,最后,少年朝着出口位置奔跑而去。

庞大的咒灵身躯渐渐消散,变成一缕缕黑烟,然后又被吹散,再也无法凝聚。

他呢?现在已经消散了,还是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离开这里呢……

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推开沉重的碎石,洞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方才破开帐的动静击穿了云层,此时此刻雨已经停息,夜空浩瀚,星尘明亮而璀璨。

松田伊夏从出口跌出,但早有人在等待。

那双手稳稳地接住他,手指却又控制不住发颤。

松田伊夏放任自己合上眼睛,倒下,落在温暖的怀抱里。

“……欢迎回来。”

——正文完——

感谢一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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