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一岁岁的在长大,已经很少有人会把自己不开心的情绪,当面又直接的说给对方听。
至少程所期身边很少。
大家都笑着说客气话,掩藏内心真正情绪,好像成了步入社会的必修课。
这让巫年看起来,奇怪得像是一个异类。
程所期听得出他不开心是因为什么,索性就没接话,而是手里捏了块东西,拧开外包装,趁他愣神时,将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他嘴里:
“现在呢,还不开心?”
甜腻的奶糖味在舌尖散开,巫年喉结滚动,将糖顶向腮边,一侧脸颊鼓起一小块弧度。
他似乎在思考,摇了摇头,又点头。
“他那样叫你,我还是不开心。”
“一个称呼而已。”
你在乎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这句话程所期倒是没有说出口,他拉起巫年的手腕,注射手法专业且熟练的先给他进行少量试敏。
这些东西都是莫工带来的,血清是他们实验室研究出来的抗毒血清。
他这一趟事先进行过调查,明显是有备而来。
这一点在程所期身上很有对比性。
相比起来,程所期做事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听话。
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他早就离开GSP(基因)研究所。
想到离开,程所期垂下眸,看向那张仰望着自己的脸。
那双镌刻进无数绚丽风景的眼睛,此刻在灯光下,映出程所期小小的倒影。
眼底浓重的欢喜,没有一丝一毫掩饰。
程所期只觉这目光过于滚烫,以至于偏开眼,试探着问起:
“……先生给你起的汉名,挺好听的。”
“是啊,因为先生说过年那一天很热闹,大家都团团圆圆的。”
大家都团团圆圆的,唯独程所期在那一天,再也无法团圆。
“你汉语说得很好,也是先生教的?”
巫年点头:“先生还教我写汉字,我知道那是你的名字。”
“什么?”
不等程所期反应,巫年已经拉住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准确的写出了“程所期”这三个字。
食指指尖画出的一撇一捺触碰在掌心,很痒,痒得程所期想蜷缩起手掌,视线却无法移开那认真的笔画。
当年程大鹏离开家,来到平义,在长乌寨里教一个小孩汉语,教他写字。
甚至在两人还没有见面的情况下,就提前让这个小孩认识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叫程所期的人……
这到底是他赎罪的方式,还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程所期突然觉得,他和巫年就像是两条从落笔开始,就注定了会相交的线。
有关于他的谜团,和程大鹏的秘密是卷在一起,团成一团的。
他只能先试探着,尝试寻找解开谜团最关键的一节线头。
他问:“你上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阿期,外面天黑了。”
巫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并拢起修长笔直的双腿,端坐在他的床上,歪头看看窗外的黑夜,又移回来看他。
程所期沉默着,等他的下文。
“我今晚能在你这睡吗?”
巫年语气里满是期待,仰着脸,睫毛一扫一扫的,一副令人无法拒绝的乖顺姿态。
“……”程所期强迫自己移开眼,“我说能,你才会说吗?”
巫年无声点头,明明打着算盘,这张脸却怎么看怎么无害。
“快说。”
知道程所期这是答应了,巫年脸上荡开一个愉悦的笑:
“四年前你跟小鱼阿哥、小张阿哥,还有很多人一起来的。”
这话达到了平地一声惊雷的效果。
程所期完全僵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惊疑在他的四肢百骸不断升腾壮大。
他四年前就来过这里?
而且还是跟着很多人,其中居然还有巫年口中一直说的小鱼阿哥?
那么张空青呢?
是不是早就认出他?
还是说他们一直在做戏,只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我不记得,是你们下蛊了?”
“阿期,我说过的,离开这里,你就会忘记的。”
因为这里的秘密不能带出去。
那时候程所期也在一堆金发碧眼的老外队伍里面,他们到了南寨,几乎天天在林子里窜,结果误打误撞来到长乌寨。
“我不想让你忘记,可是阿达说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她只能让你忘掉。”
巫年像是怕他生气,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
“不过阿达说你还会回来的,我可以重新认识你。”
这个疑问程所期之前就问过,为什么乌姑会那么确定,他离开后,总有一天肯定还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程所期发现自己真的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第一部 分,程大鹏曾经带着他来过这里。
第二部 分,四年前他跟着一组队伍来过南寨。
可是在这之前,他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现在程所期可以肯定,他的记忆被人篡改了。
他并不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海外那么多科研所,其中有个科研项目,它的科研命题就是有关于记忆和嫁接的。
程所期曾经还代表GSP研究所,去跟这个项目最大发起人进行过一次商业谈判。
只不过后来国际刑警有了一次很大的行动,精准打击了他们的总部。
让这个项目进行到一半就夭折了。
程所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中了招。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但目前能给他解答的,想必也只有乌姑。
而当下最稳妥的方案,他应该和莫工尽快离开这里,至少要在做足了所有准备工作,以及安排好退路之后,再回来搞清楚一切。
很早以前,程所期身上就有太多因素无法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并不是自由的。
哪怕这个谜团发生在他身上,他也要做好一无所获,让秘密继续成为秘密的准备。
今天如果不是巫年来得太快,他们早就已经离开。
现在方案出现变故,程所期只能抓住巫年这唯一一个筹码。
以不变应万变。
“阿期,你不是答应让我今晚在你这里睡吗?”
打完血清的巫年,可怜巴巴地扒着门框不想走。
“我答应让你在我这睡,可没答应和我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