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是一个很乖很漂亮的小宝宝。
她很少哭也很少缠人, 经常会转着黝黑明亮眼珠去看春水,最喜欢的事情是喝奶和睡觉,请来的几个月嫂保姆都说这是她们职业生涯中照顾的最乖巧可爱的小婴儿。
最近春水要带小月亮乘私机回国, 保姆们在收拾这栋住了六七个月的别墅。
春水坐在婴儿床前玩小月亮的手指,傅坤年拿着相机在一旁为他们父女拍照。
自从小月亮出生后傅坤年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彻底成了父女俩的专用摄影师,成了除保姆以外抱小月亮最多的人。
春水还是不太敢抱小月亮,他总觉得小月亮太小又太可爱,他真怕自己收不住吸崽的力气。
傅坤年放下手里的相机, 温柔的轻点小月亮的肚肚,感慨道:“才这样小就这样像你。”
“是吗?”春水有些高兴。
几乎所有人看见小月亮都会说像他,每次有人说他都会格外高兴。
春水完全一副女儿痴的样子:“瞧瞧我们的小脸, 小嘴巴, 还有大眼睛,真是漂亮到爸爸心坎里去了。”
小月亮竟配合的挥着白胖的藕臂咿呀咿呀两声。
春水眼睛一亮, 惊奇的看向傅坤年:“她能听懂?”
傅坤年摇头笑笑:“春水,她才刚满月, 但是因为你是她爸爸,她会更熟悉喜欢你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保姆朱恩走了过来。
“裴先生。”
朱恩看一眼傅坤年, 稍稍走近春水, 迟疑又小声道:“褚先生的房间需要收整吗……”
这个问题保姆问过一次。
他垂眸继续玩小月亮粉粉嫩嫩的小手,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不用。”
“好的。”朱恩点头离开。
没过一会儿小月亮就开始找奶喝, 一旁的两个月嫂赶紧抱着小婴儿上楼喂奶。
傅坤年看春水一眼,道:“他看过小月亮吗?”
“看过。”
春水拿起傅坤年才放下不久的相机, 边欣赏父女美照边随口道:“怎么了?”
“你们见面了?”
春水抬眼看他:“坤叔,你想说什么?”
傅坤年棕眸深深的看着他:“他没有向你卖惨吗?”
春水忽然有些烦躁, 他说别卖关子了,褚靳到底怎么了。
傅坤年道:“小月亮出生那一天褚靳出了一场车祸,肇事者是他本应该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父亲褚怀锋,褚怀锋成了随时都会断气的植物病人,而褚靳……他受了很重的伤,车爆炸的那一刻他从车里跳了出来,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近一个月,伤全在内脏肺腑,我的人也调查到林清现在疯了一样在寻找专攻爆炸性耳聋和听力受损的医生……”
春水不信,即使他怀疑过可还是不信,他还笑了下:“开什么玩笑,那天他还来医院了。”
说着说着春水的声音就降了下去。
帽子,口罩,血腥味,一句句重复空洞的春水别怕……那时的褚靳更像是一缕游魂,撑着一副破烂的身躯来到他面前。
“你们不是打过照面了吗?”
傅坤年道:“我以为凭借他的性格会向你卖惨装可怜。”
春水沉默许久,道:“没有。”
那样喜欢撒娇喜欢卖惨的人唯一一次没有向春水卖惨。
他只是告别,祝福,永远离开春水的世界。
春水不知道傅坤年什么时候走的,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他提步上楼想看看小月亮有没有睡,但却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他抬手轻轻碰了下门,嘎吱一声,带起一片灰尘。
次卧和主卧的格局是一样的,只是稍微小了些。
房间没有几分人生活过的痕迹,衣柜里只有一件褚靳穿过的白衬衣,床上沙发上摆放许多透明的防尘箱,约莫有三十多个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春水走近一看,那箱子里装着小婴儿的各种尺码的衣服,不同类型的珍贵玩具,书籍画本,生活用品……男孩女孩都有。
细致零散到还有小小可爱的辅助筷子。
春水走到内套的书房里,这里似乎是褚靳最常来的地方。
电脑旁边有个花瓶,里面插着枯萎泛黄的白玫瑰,还有一本没来得及合上的书。
春水犹豫一会儿拿起了那本书。
待看到上面的字迹时他才发现这不是书更像是褚靳的随笔日记。
快速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多是抄录的菜谱,几乎每一道都在他的饭桌上出现过。
每一页菜谱下方都有一个小小的表情。
笑脸,哭脸,叹气,拳头加油……
春水倚靠着积灰的桌前一页一页翻过,褚靳的字写得很好,这一点早在多年前他装浪漫送他花时他就从里面卡片上的落款知道了。
看到最后一页时上面没有菜谱,他看了眼上面标注的日期,似乎是褚靳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来自圣经的话——Flee as a bird to your mountain。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1】
春水笑了声。
他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笑着笑着就沉默了。
他俯身拿过桌角的烟火,这把银色的火机跟随褚靳许久,烟盒还没有开封。
对了,褚靳已经戒了烟。
戒烟还把烟火放在旁边?这是有多大的毅力?
春水抽出一根烟点燃后慢慢吸了口,又吐出口气,缥缈的烟雾遮住他漂亮的面孔。
自从有了小月亮他也开始戒烟,现在却犯了烟瘾。
他想褚靳真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呐。
能用戒烟的方式来戒他。
这样就好,这样的结局就很适合他们。
春水想,爱得深伤得深,什么爱啊恨啊重要吗?不重要。
他们都要去追寻自己的自由自己的山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点点难过,只是一点点而已。
也许是戒烟后遗症。
.
这间房间上了锁。
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春水携小月亮宝宝回到了国内。
干妈周文文前来接机,见了面直接把小月亮抱走狂吸。
钟医生冲他笑了下,问道:“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挺好的。”
春水客套着问了几句钟医生和文文姐的近况。
春水屁股才挨家中沙发上就听到有保姆说有两位先生想要见您,他们说他们是褚先生的律师。
裴春水愣了下,他想到褚靳说过要把自己的所有财产赠予给小月亮。
他说:“不见,让他们走。”
保姆应了声哎,过了会儿又回来说:“那两位先生说他们也是打工人,您要是不见他们他们怕是要被辞退,这……”
春水皱了皱眉,烦躁的啧了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两位律师来到会客厅就公事公办的拿出一份文件送到裴春水面前,先是说了很久褚靳的财产组成,褚氏集团是家族企业并不在其中,只是其余股份股票私产的数字让现在身价不菲的春水都咂舌,然后他们道:“您只需要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就行了。”
春水冷冷道:“告诉他,我不需要。”
律师没有说什么,只放下一个名片道:“这份财产转让书就先放在您这儿,你随时想签随时联系我们就行,打扰了,裴先生。”
等律师都走了,春水盯着这份厚重的文件的封面看了许久,一直没有签署。
周文文从楼上下来,对春水道:“刚刚谁啊?”
“没谁。”
他随意将这些文件放在一旁,道:“小月亮睡了?”
“睡了,哎哟,看着她睡觉的样子我心都要化了。”
周文文给他个眼色:“憋了六七个月,姐今儿带你开荤,就算是爸爸该做也得做啊!”
春水一言难尽的皱皱眉头,笑道:“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啊。”
“走吧。”周文文扶着他的肩膀,小声道:“我见你和那个大叔好像也没那个的迹象,我觉得你还是适合血气方刚的小男生,像那个谁……”她一顿,哎呀一声,“我知道你现在对那个事儿应该没心思,我总觉得这次见你,你好像有心事,散散心怎么样?”
春水拗不过她,道:“单纯喝一杯散散心可以。”
晚上他们去了纵横风迹,近半年没来Adam看见他非常激动。
他多次问周文文打听过,周文文告诉他春水只是出国散心游玩。
此时正是这一层酒吧最热闹的时候,说话都要大声喊才能听到。
三人叙旧之后,就听Adam大声对他说:“裴哥,最近有个你的熟人总是在咱们这儿喝酒!”
春水一边随着音乐律动一边道:“谁啊?”
“就是他。”
Adam指着一个角落道:“我记得他的脸但是我不记得他是不是聋子。”
春水停了下来,安静的看着大声说话的Adam。
“有几个富婆富二代看上他想搭讪,他就点点自己耳朵上的助听器,大家都很惋惜哦。”
Adam还在喊:“时间过去太久了我真记不住了,他一开始就是聋子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春水朝着Adam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卡座坐着一个喝酒的男人。
他看到的是男人的侧脸。
他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黑色上衣,沉默又瘦削,微短的头发遮不住他耳朵上一条突兀的红线。
春水时不时的看一眼,只要他望去那人就是在喝酒。
他皱了下眉头,这人是故意的吧?天天喝,就想喝死在他的会所?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朝褚靳走去。
还没走近,就见着褚靳忽然起身,急步朝外走去,春水犹豫一会儿,脚尖一转,跟了上去。
他走到寂静空荡的卫生间门外就听到一阵钻心痛苦的呕吐声。
春水这一晚上的眉心就没放松过。
他曲指轻轻敲了敲门,就见着刚刚结束呕吐的人转过了身。
他明显看到褚靳苍白的脸失神一会儿,然后喃喃道:“是梦。”
春水烦躁道:“滚出来,让人带你去医院。”
褚靳狼狈又安静的看着他,然后单手摘下摘下自己左耳的助听器。
他黑眸迟疑的惊喜的又悲伤的走近春水。
他抬起手想触碰春水的脸又僵住,他窃喜一样的轻笑:“我听不到你的声音。”
“你就是爱我的。”
春水没有说话,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又痛苦的脸。
他又听褚靳道:“你爱爱我,行吗?”
褚靳踉跄的后退几步,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拖住自己的脸,有泪水从指缝渗出。
他重复着说:“春水,你爱爱我行吗。”
“我求求你,爱爱我,给我一点爱,一点点就好。”
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