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法尔看到竺染说他要去看叶朝发布会消息时，他刚解决了他弟弟拜伦的事。

不对外公开的军事法庭上，他名义上的弟弟拜伦·索耶已经不复往日的优雅。拜伦头发几天没有打理，衣服皱巴巴的，整个人憔悴万分。

而泽法尔则穿着做工考究的正装，披着华丽的大氅，其面容沉静，高贵而又威严。

两人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幸出席这场军事法庭的人也从泽法尔的状态上看出，陛下并没有如媒体报道中所说的那般病重到无药可救。

而事实正相反，陛下甚至比几个月前的状态更加稳定而内敛。

拜伦的所作所为证据确凿，在泽法尔递出的一系列证据下没有任何脱罪的可能。

而与拜伦私连的人大部分也都被控制了起来，只有一小部分还在垂死挣扎，企图通过星盗逃走。

对于那部分逃走的人，泽法尔下达了生死不论的追捕令。

“根据星际法律第……，拜伦·索耶被判终身流放，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即刻执行。”

“财政部部长拉威尔，研究所所长里约等人，被判130年有期徒刑，即刻执行。”

……

伴随着法官的宣读，几位星际要职人员的罪名被一锤定音，再无翻身的可能。

一想到那么多人在同一时间锒铛入狱，星际政权必定震荡万分，与会人员无一感到头痛的同时，也不禁感叹道，陛下的手腕真的越来越铁面无情了。

“泽法尔！我诅咒你！诅咒你所爱的人都在你眼前死去，就和你那个废物母亲一样，为了保护你死在眼前。”

“你将孤老终生，不得好……”

……

拜伦叫嚣着的辱骂声戛然而止，他被戴上了金属面罩，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泽法尔神情冷肃，他只是浅浅地撇了像跳梁小丑一样的拜伦后，就不再给对方任何眼神。

拜伦不值得他花费任何精力。

自泽法尔返回珈蓝星，便马不停蹄地推进进程，就是为了早日将危险因素排除，好让他早些与竺染坦白一切。

而直到此刻，他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

泽法尔语气平静，命令道：“公关准备。”

“是，陛下，我们已经联合了星际八大媒体……”

雷厉风行地将后续工作都安排好，泽法尔回到休息室，他这才有空登录星迅查看竺染的消息。

然而看到的，却是竺染说‘他去看叶朝发布会，不用订餐息’的消。

泽法尔的心情在看到这条消息时陡然变差，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不过很快，泽法尔就被竺染给安抚好了。

他们约定了要去珈蓝星逛街，要去周边的星球度假，这种互相商量着行程的感觉，给了泽法尔一种，他正在和竺染商量约会地点的感觉。

泽法尔低头，望着自己宽大的手浅笑着。

昨晚竺染主动牵了他的手，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牵了一整晚。

竺染的手又软又嫩，还很香，指甲圆润，掌心透着浅浅的粉，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泽法尔想，如果在现实世界中，竺染在睡前也能主动牵他的手就好了，如果……竺染不讨厌的话，他还想拉着竺染的手摸摸自己。

泽法尔决定等准备好场地，明天就向竺染坦白身份，再和竺染告白。

他想和竺染在一起，名正言顺的，想得都快疯了。

想着想着，泽法尔的眸色闪着雀跃的光波，熠熠生辉。

泽法尔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此刻的表情有多么温柔。

星迅聊天界面又刷新了，泽法尔望去，却见竺染的这条消息只发了一半就没了下文。

竺染：【你给我点了】

泽法尔等了2分钟也没等到后半句话。

他以为竺染可能手边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消息就打了一半。

于是泽法尔又静静等了5分钟，但还是没有等到竺染将这句话补完。

是他之前说了什么，让竺染生气了吗？

如此想着，泽法尔便回看两人的聊天信息，聊天的内容很正常，没有发不该说的。

既然没有说错话，竺染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呢？

泽法尔的情绪变得焦虑，他随即拨通了语音请求，竺染没接。

泽法尔也不管开视频会不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反正他都决定马上坦白了，于是干脆拨通了视频，竺染依旧没有接。

泽法尔眉头紧皱，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竺染发的文字内容是【你给我点了】。

结合着这个时间点……有人给竺染点了外卖？

但他今天收到竺染的信息后，就取消订餐。

所以……有人冒充了他，给竺染点了外卖。

瞬间想通了的泽法尔没有一点犹豫，也不管之后与公关部约定的会议，即刻使用空间通道来到了竺染身边。

然而他一从通道中出来，看到的，是一个全身□□的人正对着空气做运动，以及……倒在地上状态十分虚弱的竺染。

狂岚与暴雨，电闪与雷鸣。

暴怒的气息犹如洪水那般倾泻而出，将整个空间都填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重压迫感。无法控制的怒火化作将一切都毁灭的黑洞，密密麻麻像是一个个复眼将泽法尔身边的空间全都占满。

诡异至极。

异色瞳瞬间弥漫上了红血丝，太阳穴与额角暴起了青筋，将他那张雕塑一般的完美面容变得狂暴可憎。

发梢以及衣服因为暴起的气息剧烈抖动着，发出阵阵摩擦声。

泽法尔的视线内弥漫上了一阵猩红，将他的理智全部吞噬。

他已经步入了失控边缘，即将成为没有自我意识的凶兽时……鼻尖传来的浅淡香草糖味道成为满目猩红中的一抹绿色。

满是生机，而又平静宁和。

竺染……受伤了……

竺染……

竺染。

这两个字就像是泽法尔的安全词一般，将他从无法自控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如洪水般的情绪褪下，然而却降下了冰雨，令泽法尔的心很疼也很冷。

因为愤怒，他的唇色变得苍白，正轻轻颤抖着。

他硬生生地收回了自己已经爆发出的精神力，将自己的锐利以及暴戾全然藏起来。

他单膝下跪，将虚弱中的竺染小心翼翼地抱起，圈到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

竺染被人抱起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挣扎，发出了轻微的呜咽声。

直到他已经模糊地只能看到大色块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璀璨的金色，直到他感觉到自己被一阵熟悉的气息包裹后，竺染才放松了下来。

他迷蒙着目光：“……Z？”

竺染动了动手指，想要抓着什么让自己更安心，然而却没有一点力气。

他太累了，强撑着与给S级异兽用的喷雾对抗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如果不是竺染强大的意志力，他早在一开始就会晕过去。

竺染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呢喃声。

他的声音是如此虚弱，令泽法尔内心心疼难耐，脸上的血色尽失。

“我在，别怕，我在。”

说着，泽法尔牵起了竺染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他牵得很用力，想要用自己的力气，自己的温度让竺染感受到他的存在。

“我来了，我在这里，竺染。你做得很好，后面的事交给我吧！”

泽法尔的声音轻颤着，手也有些抖。

他无法想象，如果竺染没能保护好自己的话……会发生什么……

不……没有这种假设。

竺染，他做得很棒。

“Z……”

“竺染，我在。”

泽法尔低头，亲了亲竺染的额头，安抚着竺染。

低沉的声音传入了竺染似乎进了水一般听不清的耳际，手指被紧紧握着，额头上也被触碰着。

虽然竺染此刻的感官已经消退了，思维也停滞，不过他依然能感受到熟悉的触碰，听到熟悉的声音。

“Z……”

“我在这里。”

像是得到了什么安全保障一样，强撑着的竺染最终是昏迷了过去。

泽法尔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以及衬衣扣子，将竺染的头放在自己里衣上，免得坚硬的宝石扣子弄痛了竺染。

他将竺染抱起，抱得很紧，却也很克制。

手中的人很轻，在泽法尔感受来几乎没有什么分量，这令泽法尔更加难受。

他似乎……并没有照顾好竺染。

身后的人依旧做着丑陋的行为。

须臾间，实体化的精神力在泽法尔的身边凝聚，一道道利刃以泽法尔为中心释放出，光洁的地面很快被弄出了锐利的划痕，某人身上更是落下了数百道伤口。

“啊！”

疼痛使得尤路斯从幻觉中回过神来，然而他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后，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的声带被割了。

他的作案工具也被割了。

他的手指一根一根被切了下来，又在他的面前像是切胡萝卜丝一样，被切成片，断成丝，最终被绞成了肉泥。

尤路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他面前消失，然后是手掌……手腕……再到整个小手臂。

血液直流，疼痛难忍。

泽法尔很想将尤路斯当场凌迟，然而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可能太血腥暴力，会让竺染讨厌，于是就留了尤路斯一口气。

他将所有的暴虐都发泄在了某个罪魁祸首上，没有伤害这片漂亮花园中的一草一木。

竺染喜欢自然植物，他不能伤害竺染的心仪之物。

“休奈，善后。”

泽法尔发了个地址给休奈后，便从空间通道直接回到了自己寝宫。

将竺染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泽法尔这才看清竺染的脖子上留着明显的掐痕，手腕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似乎经历了极刑一般。

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自己将自己掐出了血。

泽法尔感觉到自己的心很疼，疼到呼吸困难，全身发冷。

他恨自己的大意。

如果他看到竺染的信息后早一点反应过来，早点来到竺染身边。又或者他早一些将拜伦搞定，派人保护竺染又或者将竺染接到他自己身边看着，竺染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但是一切没有如果。

泽法尔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给竺染脱了上衣和裤子，检查竺染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竺染除了脖颈以及手腕上有伤，他的背部以及腰窝也有一大片淤青，虽然没有外伤但明显皮下组织出血了。

大面积的青紫色块在原本细腻的皮肤上，是如此碍眼。

泽法尔气得整个都在抖，眼眶发红。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毁坏一切的欲望，拿起药膏给竺染涂了外伤。

药膏带着些凉意，触碰到竺染的肌肤时，竺染的神经反射性地颤了颤。

泽法尔学着竺染给他上药时的模样，替竺染吹了吹伤口。

不过半小时，竺染的背部，手腕以及脖颈处都已经被处理好了。

泽法尔又给竺染换上了自己的睡衣，深蓝色的绸缎睡衣穿在竺染身上显得有些大，贴身的剪裁更是将竺染纤瘦的身材衬得更加脆弱，也有种别样的易碎感。

泽法尔多看了竺染两眼后，迫使自己移开视线。

他坐在竺染的床边，一语不发，整个人显得非常没有精神。

他这次没有保护好竺染，没有下一次。

*

竺染睡了很长很累的一觉，大概是受强效喷雾以及带幻觉副作用的精油影响，竺染做了一个他很讨厌的梦。

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末日刚刚来临时，他因为身上有异香能够吸引异兽或者丧尸，是个合格的饵，于是被关入狭小的铁笼里扔入丧尸群。

笼子上下左右各开了几个0.5厘米左右的口子，用来透气散发香味。

铁笼里很热，热得竺染神志不清。

有时候为了让竺染出汗流血，使他的香味更加浓郁，他们会将铁笼加热将他在里面炙烤。

‘嗵’的一声，关押他的铁笼从高处被扔了下去，剧烈的撞击使得竺染头晕眼花，身体也很疼。

随后……便是锋利的指甲摩擦金属传来的刺耳声音，以及各种不似人的嘶吼声。

从0.5cm直径的透气口中，有时候会突然出现一只全白的眼睛，有时候又会出现皮肤青白的半截手指。

这些非人的生物全都觊觎着竺染，它们想要把铁笼撕碎，再将竺染狠狠啃食。

竺染那个时候很害怕，却无力抵抗。

他只能将自己紧紧抱成团缩在一角，等待着基地的人将他这个有用的工具回收回去。

无边的黑暗，狭小的空间，疼痛的身躯，满身的血液以及野兽的吼叫声……

竺染无意识地陷入了梦魇，原本舒展的身体蜷了起来，成了一个球形。

他全身都流着冷汗，面容苍白，看上去十分脆弱又无助。

泽法尔就坐在竺染边上，他此刻整张脸十分阴沉，然而他又怕自己的气势吓到竺染，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绪。

医生罗伊已经来看过竺染的情况，表示竺染最晚会在24小时内恢复意识，但意识恢复后会有三天后遗症，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

并且经过检测竺染的精神海有旧伤，受损值在48.3%，因为这次吸入过多的神经迟缓药物，本就脆弱的精神海也被波及，三天内都无法使用精神力。

泽法尔看到这份报告时，眼瞳颤了颤。

他和竺染待了一个多月了，都没发现竺染的精神海有伤……

泽法尔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喜欢竺染，却对竺染什么也不了解。

明明身居高位，却无法保护竺染。

就他这样的人……还有资格谈喜欢吗？

漂亮的异色瞳失了光泽，灰蒙蒙的一片，泽法尔整个人都被笼罩阴云中。

此刻，见竺染不舒服，泽法尔便用星迅联系了他的专属医生：【他做噩梦了，出了很多汗，脸色也很白，看起来很不安。我该怎么做？】

罗伊：【还能怎么做？安慰安慰他咯。他这是心理问题，可能是这次被吓到了又或者之前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需要有人给他安全感。】

【如果病人的状态恶化，比如发生抽搐或者体温下降的情况，你给他打一支镇静剂。】

泽法尔：【。】

罗伊成为泽法尔的专属医生13年了，这13年间泽法尔时刻忍受着精神海狂暴，即便在最痛苦的时候，泽法尔也没主动找他看病，每次都是休奈拉他过来的。

这还是泽法尔第一次主动找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紧张与关切。

罗伊意外一向冷肃的泽法尔，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想，那位特殊的病人应该对泽法尔来说很重要吧！

“呵，当然重要了。看病的时候就连我都不让多看一眼，碰都不给碰，像宝贝什么似的。”

罗伊说着责罚的话语，神情却很轻松自然。

春天来了，泽法尔……大概也找到了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了吧！

屋内，泽法尔将光脑放到一边，眉头紧锁。

因为竺染出了冷汗，空间内充盈着独属于竺染的香味，是令人着迷的香草香，带着一丝丝的甜。

泽法尔曾经十分迷恋这样的香味，想要占有它，吞噬它，将它紧紧包裹。

然而此刻，如此的香味只是让泽法尔心疼难过。

竺染出了很多冷汗。

竺染正不安着。

屋内香熏机正运作着，散发着好闻的玫瑰香味。

泽法尔担心熏衣草香味会让竺染想起不好的记忆，主动换成了玫瑰味，玫瑰精油也具有安抚功能，然而此刻却对陷入梦魇的竺染一点用也没有。

泽法尔无法，他脱了华丽服装换上睡衣后，躺到了竺染的身边，然后手一揽，将缩成一团的竺染往自己怀中搂。

竺染身上满是汗水，衣服都被弄湿了，黑发湿答答地粘在侧脸，将他的脸颊衬得更娇小。

感觉到身体被触碰，竺染下意识地抗拒：“别……别碰我……”

“是我，Z。”

泽法尔将竺染微微挣扎的手扣住，随后，十指相扣。

指缝贴着指缝，严丝合缝的。

竺染的手形很小，掌心很软，体温却很低。

接触到Z滚烫的掌心，竺染下意识地缩了缩。

然而泽法尔却将两人的手扣得更紧了。

泽法尔低垂的头，伏在竺染耳边说话：“不要怕，竺染。我是Z，我在你身边。”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什么样的吗？我扮成配送员去你家拿小苍兰……”

泽法尔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叙述的节奏很舒缓，语调平静和以往短促的命令态完全不同。

有点哄人的意味在里面。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用蓝金双色的眼瞳一直关注着竺染的状态。

直到竺染眉宇舒展，身体不再紧绷，体温也逐渐回升了，泽法尔内心的不安才稍稍放下。

他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竺染的脸颊。

“睡吧，我陪你。”

无边的噩梦中，被关在狭小铁笼里的竺染，忽然发现周围可怕的声响都不见了。

竺染，我在这里，你别怕……

竺染……

有人正关切地叫着他的名字，令他从短暂的战栗失神中回过神来。

下一刻，铁笼被撬开，一片璀璨的金色进入了竺染的视线。

和煦的金灿灿将竺染从铁笼中抱出，又小心翼翼地拥在怀中。

“睡吧，竺染，我陪着你。”

金灿灿的怀抱很暖和，很宽大，也很令人心安。

耳边传来了对方脉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十分有力。

伴随着暖意以及稳健的心音，竺染忘记了被关在铁笼中的梦魇，睡了一个安稳的梦。

好温暖。

*

竺染是被热醒的，他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睡在暖炉边上，热得他全身都是汗。

迷迷糊糊间，竺染下意识地推了推暖炉。

暖炉摸上去有点软，外面是软乎乎的，按下去以后又变成了硬邦邦的，手感很奇特。

竺染正想再多双击，下一刻，竺染的手被抓住了。

因为手不能动，有点不大舒服，竺染便悠悠转醒。

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副肌肉线条流畅的身体。对方皮肤白皙，肌肤光滑，上面还有一个个浅粉色的印子，像是被谁按出来的，看起来……有种不清不楚的氛围感。

嗯？

暖炉……变人了？

这剧本……似乎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