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高主任伸手一指办公室的小沙发,示意林逾白先过去,自己则是从桌上抽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准备到饮水机前接两杯温水。
林逾白看了他一眼,还算配合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高主任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坐下,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来,喝口水。”
高主任递出水杯,拉过自己的办公椅,坐到了沙发对面。
早在林逾白从一中转过来的时候,上头领导就吩咐过他,让他尽快接触一下林逾白,做一下教育工作。
奈何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今天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高主任清了清嗓子,将手肘架在膝盖上,与林逾白平视,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逾白,你的事我已经……”
不等他斟酌着把话说出完,林逾白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在乎,不用给我做心理辅导。”
高主任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只得把刚打好的腹稿咽了回去。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切入点,“关于你身上的谣言,学校会想办法处理的。”
流言蜚语向来是最难控制的,说是处理,其实不过是给各班级的班主任开个会,让他们回去敲打一下各自的学生。
高主任作为一名老教师,太清楚那些所谓的“传闻”会对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学生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了。
他想劝林逾白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又觉得这么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他自己都未必能屏蔽掉外界的言语干扰,怎么能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到这一点呢。
高主任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脑海里已经开始了头脑风暴。他在教育场浸淫多年,堂而皇之的官话可谓是张口就来,他当然可以不痛不痒地安慰林逾白两句,然后跟校长交差,说自己已经完成对林逾白的教育工作了。
可他要对自己的学生负责。
高主任沉吟片刻,终于道:“林逾白,其他话我就不说了——你估计也听烦了。我只希望你知道,我和校长,以及高二年级组的所有任教老师,都很信任你的品行。”
“十三中之所以接收你的学籍,并不只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
高主任对着林逾白笑得很和蔼,“我们愿意相信你。”
跟着高主任进办公室之前,林逾白已经大概猜到了高主任会说什么,他做好了敷衍应付的准备,却没想到高主任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有那么一瞬间,林逾白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高主任的嘴巴还在开开合合,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家常话,譬如“池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不错,你和他坐在一起我很放心”,再譬如“这次的月考成绩真不错但是你千万不能松懈,争取下次考试更上一层楼”,还有“高凡那小丫头没少过去烦你吧,她要是影响你们学习了尽管告诉我,我回家收拾她……”
林逾白抿了抿嘴,这次没有打断高主任的话。
他耐心地听高主任把话说完,在高主任说得口干舌燥,意犹未尽地停下发言,端起水杯喝水的时候开口:“老师,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请您放心,我的心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我没有错,该为此感到难堪的人不应该是我。”
“谢谢您的关心,”林逾白把手里的纸杯放到茶几上,站起身,冲高主任微微点了下头:“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回去上课了。”
“回去吧,”高主任微笑着站起身,“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过来找我。”
林逾白点点头,态度比起刚进办公室那会儿软化了不止一星半点。
殊不知他走后,高主任狂奔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口气灌了半保温杯的茶水,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叹道:“现在的小臭崽子可真难照顾,想当年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老师们只会拳打脚踢,不听话就揍到听话为止,谁在乎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逾白从高主任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池野正低着头给胡晓讲一道数学题。
他一手拿着自动铅笔圈圈画画,另一只手按在卷子上固定位置,按着试卷的动作显得手指很长。
他问胡晓:“会了吗?”
胡晓托着腮,目光游移,也不知道是在看卷子还是在看池野的手:“会了。”
“真会了?”
“真的会了。”
“好,”池野从旁边拿起橡皮,把自己用自动铅笔画的辅助线擦掉,把卷子推给胡晓:“那你把这个题自己做出来。”
胡晓:“……”
她压根就没听池野讲题,脑子里一片浆糊。还好林逾白推门进来了,她像是见到了救星,迅速转移话题:“林逾白,你回来了啊。”
林逾白拉开凳子坐下,看了自己的桌面一眼。
胡晓的两条胳膊都压在林逾白的桌子上,原本整齐摆放在桌面上的课本都被她的胳膊推歪了,还有半截被她压在胳膊底下。
课本的封面都被她压皱了。
胡晓不觉得有什么,追问道:“高主任没骂你吧?”
林逾白从她胳膊下面抽走课本,用手指抚平封面上的褶皱,“没有。”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胡晓还想继续八卦,整个上半身都要趴到林逾白桌子上了。
林逾白低着头,打量着封面上的压褶,嘴角微微向下抿,没有说话。
“哎你这人,”胡晓半天没等到回答,有些不高兴了:“怎么不理人呢。”
林逾白抬起脸望向她。
距离余老师组织班里换位子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胡晓已经跟周围的同学打成了一片,唯独跟林逾白没有说过几句话。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正面地跟林逾白对视。
或许是因为肤色白皙的缘故,林逾白的唇色也非常浅,嘴唇经常抿着,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睫毛很长,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目光有些凶。
林逾白还没说话,胡晓先红了眼眶。
她拿着自己的卷子转过头,嘴一扁,“不说话就不说话,那么凶干什么。”
池野提醒她,“别忘了做题。”
换来的回应是“呲啦”一声,胡晓将自己的凳子使劲往前挪了挪。
池野无奈地笑了一下,凑上前打量林逾白手里的课本。
封面上的压褶其实并算不严重,不仔细看的话已经看不出来了。
但林逾白像是有强迫症一般,还在用力捋着封皮。
池野找出自己的课本递过去,“我跟你换吧。”
刚开学一个多月,外加他前段时间请了几天假,他的课本看着还挺新的。
“我连名字都没写哦。”
怕林逾白拒绝他,池野打开课本的扉页给他看。
林逾白摇头,闷闷地说:“不用。”
池野不由分说,从他手里夺走了那本被压皱的课本,然后抓起桌上的自动铅笔,在自己的课本扉页上写下林逾白的名字。
池野的字不难看,但也算不上多好看。
勾折撇捺之间大开大合,有故意耍酷的嫌疑。
实际上他最初练这手字就是为了耍帅,后面想改的时候发现字体已经定型了,改不回来了。
他用铅笔写下林逾白的名字,要是林逾白看不惯他的字,还可以擦掉重新写。
“这本给你。”
他写完名字,合上书页,郑重其事地把课本放到林逾白的桌面中间。
“谁?池野?打架?受处分?”
李玉龙蹲在厕所里抽烟,不是很相信小弟听来的小道消息。
“是真的,”那个小弟手上也夹着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抽急了,呛得咳了半天:“四楼都传开了,好多人亲眼看见的。”
“不是,为什么啊?”李玉龙弹了弹烟灰:“孙凯扬那个逼跟人打架就算了,池野为什么会跟人打架,他们好学生不是从来不打架吗?”
更何况就池野那个脾气能跟谁打起来啊。高一那会儿他和池野一个班,就没见池野跟谁有过矛盾。
这要是别人打架被处分就算了,可这是池野啊。
池野能主动跟人打架,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呼出一口烟雾,神色凝重:“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找他麻烦,我待会儿问问许喆。”
许喆的教室就在四楼,跟池野他们班就隔了一个教室的距离,他离十二班那么近,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歹当过一年的同班同学,池野当班委的时候也帮过李玉龙几次,眼下池野疑似被人欺负了,李玉龙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给许喆发了几条微信,许喆没回。
小弟说:“上次月考作弊被抓,估计把他吓破胆了,不敢上课玩手机了吧。”
李玉龙想了想,觉得小弟说得有道理。
那个许喆的胆子是挺小的,动不动就结巴。
谁能想到胆子这么小的人月考会拿手机作弊,被高主任抓到之后还敢请社会人员冒充家长来学校开家长会。
没有人知道许喆到底是怎么想的。
“算了,”李玉龙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现在是九点半,还有二十分钟晚自习就下课了:“放学的时候我去四楼看一眼吧。”
【作者有话说】
李玉龙,龙玉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