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单人床很窄,林逾白自己一个人躺在上面都显得十分拥挤。可他拉着池野的衣服不让他走开,没办法,池野只能坐在床边陪着他。
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差,对陌生人的接近简直到了抗拒的程度。
具体表现为,他不让除池野之外的任何人靠近他。
医生准备好了点滴和针管,刚要走过来,他立马紧张地绷起身体,抓在池野衣服上的手指指节都有些泛白。
池野用手拨开贴在他脸上的黑发,低声哄道:“先把针打了好不好。”
端着托盘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医生忍不住开口:“没用的,你过来之前我劝了好久,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仅听不进去,惹急了还有可能会应激。
但是就在他说完话的下一秒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前。
林逾白仰头望着池野,点了点头。
他哑着嗓音问:“你会陪着我吗,一直陪着我。”
“会,”池野握住他的手,微微俯身,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温和,“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逾白没有接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秒钟,他又睁开眼,像是确认池野是不是还在。
“我在。”
池野拍了拍他的手背。
林逾白翻过手,用自己潮湿的手心对着池野的,继而抓住了他的手指。
池野转头看向医生,轻声说:“过来帮他把针扎上吧。”
帮林逾白把点滴挂上后,医生松了口气,端着医疗垃圾从输液室走出来。
高主任背着手站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紧张地问:“怎么样了?”
医生点了点头:“输上液了。”
他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输液室紧闭的门,单手举着托盘,用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个圈,“那个孩子,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高主任叹了口气,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医生不要多问。
医生看懂了他的暗示,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虽然输上液了,但最好继续联系孩子的家长,让家长有时间来一趟吧。”
“好,”高主任说:“我这就回去联系,这边就麻烦你了。”
林逾白身高超过一米八,吃力地蜷缩在半张床上,努力给池野留出位置。
这个姿势看起来就不舒服,池野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把塑料凳子。
他想走过去拿凳子,将整张床的空间留给林逾白。
不料他刚做出起身的动作,便被林逾白察觉到。后者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手在抖。
“你要走吗。”他问池野。
池野又看了一眼那把凳子,再看看林逾白,沉默片刻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我不走。”
他起身的动作让林逾白重新变得焦躁,池野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单人床的空间有限,他尽量往床边挪了挪,让林逾白躺得更舒服些。
林逾白嗯了一声,面朝着池野的方向,每隔一小会儿就要睁开眼,确定他的存在。
期间医生过来了一趟,拿来了两张退热贴,嘱咐池野给他贴上。
林逾白体温太高,烧得很难受,呼吸都有些吃力,除了打针,最好用一些物理手段辅助降温。
退热贴黏在皮肤上,湿哒哒黏糊糊的,一点都不舒服。林逾白伸手去撕额头上的退热贴,池野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碰。
林逾白张开嘴唇,露出可怜的表情。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眼睛周围的皮肤也红红的,看得池野心里一紧。
他问医生:“他是不是难受?”
医生解释说:“用湿毛巾会舒服些,但我这里只有退热贴。”
池野想起他小学的时候发烧,他爸用白酒给他擦背,说是可以降温。
于是他问医生:“可以用酒精擦背吗。”
“当然可以,”医生说:“问题是谁给他擦。”
这孩子的家长一直联系不上,高主任他们都没办法,他一个医生当然更没办法。
池野说:“我来吧。”
拿到酒精后,他学着他爸爸倒白酒的手法,拧开酒精瓶的喷头,将酒精倒满手心。
因为林逾白不让他起身的缘故,他只能弯着腰,以一个将林逾白搂在怀里的姿势伸手摸向他的后背。
高烧让林逾白的皮肤变得滚|烫柔软,与冰凉的酒精接触时,林逾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睁开了眼。
“是我。”池野用湿漉漉的手碰了碰他的脸,林逾白的脸也是滚烫的,碰到池野被酒精沾湿的手,有些依赖地蹭了蹭。
池野却像是手指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了手。
明明发烧的人是林逾白,他脸上的温度却开始升高。
池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我给你擦擦背,你会舒服一点。”
林逾白看着他,用自己的指尖去点他的手。
“……”
池野把手藏到背后,僵着脸说:“别捣乱。”
林逾白不依不饶,非要碰池野的手。
池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身上烫,池野手上沾了酒精,凉凉的,他不是想摸池野的手,只是想找个东西降温。
可是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池野手上的酒精已经蒸发的差不多了,残留在皮肤上的那些也被他的体温捂热了。
林逾白还在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池野只好重新在手上倒了些酒精,轻轻拍在林逾白的手背上。
林逾白惬意地眯起眼睛,主动仰起脖子,示意池野把其他地方也拍一拍。
池野的目光从他的手,慢慢挪到他的脸上,最后才将目光转移到线条优美,修长白皙的脖颈处。
林逾白仰着脸,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池野选择将酒精瓶的喷头拧紧,对准他的脖子连续喷了好几下。?
林逾白的衣领被酒精喷的湿漉漉的,脖子上也沾着一层水光,因为侧卧的姿势,锁骨处甚至汇聚了一小汪酒精。
他微微张嘴,目光呆滞地看着池野。
池野不给林逾白擦背了。
他掀开林逾白的衣服,用喷头轻轻喷了两下,随后用手扇风,加速酒精的蒸发。
林逾白不安分地动了动,贴上他的腿,想让他继续用手擦背。
他背上的皮肤光滑细腻,在高热和酒精的加持下,透出浅浅的粉色。
他抓着池野的手往自己身上贴,小声说:“擦擦。”
池野:“……”
他不为所动,扭过头,望着淡蓝色床帘上的布纹,十分铁石心肠地开口:“不行。”
“池野,池野。”
林逾白开始叫他的名字。
“热,好难受,”他在狭窄的空间里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将赤|裸的后背暴露在池野面前,“擦擦。”
因为他可以称得上是胡闹的举动,悬挂点滴瓶的架子都跟着晃动了一下,池野连忙去检查他的手背,帮他把缠在胳膊上的输液管解开。
“池野——”
林逾白又叫他的名字,弓起身子,把自己的后背往外松了松。
池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办法跟一个生病的人较劲。
“好,”他说,“我帮你擦,你不要乱动。”
林逾白乖巧地点了点头。
池野将酒精喷在掌心,用自己的掌心贴在林逾白的后背上,轻轻将酒精涂匀。
他的手很大,掌心宽厚,贴在林逾白湿|滑的后背上,像是在抚摸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酒精可以让高热的体温短暂的降下来,林逾白舒服地哼哼了两声,额头顶着墙壁,身后是池野,他觉得很安心。
他放心地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池野,”彻底睡着之前,他小声说:“你好。”
池野没听清,凑过去问他:“嗯?”
林逾白没有回答,池野低头看他时,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林逾白睡着后,医生又进来了。
他观察了一下输液瓶的进度,又调整了一下滴液速度,随后看向池野:“估计要打半个上午呢,你要不要先回去上课。”
池野看了眼林逾白,趁着林逾白睡熟,他去旁边拿了凳子,此时就坐在床边拿着手机发消息。
“不用,”他谢绝了医生的好意:“我在这里陪着他就好。”
有人陪床医生也方便些,他倒是没有坚持让池野回去,只是点了点头,说:“有需要就按旁边的铃,我就在对面的办公室里。”池野点头。
他给孙凯扬发消息,拜托他课间的时候来一下医务室,给自己带本习题。
教学楼就那么大,人多嘴杂,有点什么消息就像长脚一样传的飞快。
孙凯扬已经从其他学生哪里得知林逾白发烧的事情了,也知道池野被叫到医务室陪床,他给池野回了个ok,问他怎么不找冯雅军帮忙。
池野回答:他太吵了。
他们刚把林逾白送来医务室的时候,医生其实并没有要赶他们走的打算,架不住冯雅军一直在旁边问东问西咋咋唬唬,医生估计是嫌他烦,便把大家都赶回去了。
池野回到教室后心思全都放在医务室里,根本无心背书。
还好余老师给值班老师打了电话,把他叫了过来。
思及此,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觉的林逾白。
林逾白的嘴唇很干,池野用棉签蘸着水帮他润湿了些,可惜作用不大。
他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睡得很熟。
睫毛长长的,像蝴蝶的翅膀,也像小鸟的羽翼。
池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将指尖悬停在林逾白睫毛的上方,隔着空气,轻轻抚摸了一下。
说来奇怪,明明没有碰到林逾白的睫毛,可他的指尖依旧像是被羽毛扫过一般,泛起轻微的痒意。
不止指尖,心间也是。
【作者有话说】
宝宝:池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