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来信很厚,除却家常事务外,还有叶存山后续一年的学习规划。
去年叶存山离京后,程砺锋就跟彭先生聊过。
彭先生年后到府城,对叶存山的教学就是按照商量的路线来,主要在于帮助他打破固有框架,让文章更有灵性,有自己的特点。
这部分是引导为主,需要叶存山自己多加练习,从大量文章的练笔中,寻找突破的点。
除此外,授课主要是解惑答疑,还有给他讲其他知识,作为拓展用。
这封信里,则增加了许多时政内容。
旱灾水灾蝗灾瘟疫,修河道、水田等等,还有田地税务,一些官家控制的盐铁相关的东西都有提及。
试时务策。
根据这些朝廷需要解决的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程砺锋附带了答案,是历年来朝廷的解决方案。
由他收集送来的东西,会比程文浩的更加全面仔细。
这是给他补充认知用的,类似其他书籍,拿来阅读用。
信里意思是,等到叶存山把这些都看完,知道遇见某类事的大致处理流程和方式,就可以把学习任务均衡下来。
科举还是不能钻牛角尖,稳住水平跟心态才是首要。
大抵是怕叶存山执着于要攻克一个问题,才肯开始下一步,程砺锋比较直接的说了,如果收到信件时,他还没能突破那一步,排开他的天赋跟不够努力问题,只能是他在想要打破框架的时候,有了太强的执念,所以没能越过。
文字是有力量和思想的,他做事可以目的性强,写文章不可以。
字里行间的浮躁,观者能感觉到。
叶存山看得似懂非懂,看了两遍以后,他决定抽空去找元墨一趟。
他只看过元墨几篇文章,多数是话本内容,正经写的文章看得少,可以就此聊一聊。
身边只有这一个人性子恬淡,与世无争,被多位先生点评适合退隐,看能不能有点新的感悟。
他把这信放到一边,云程也看完了家长里短信件,给他递来,“说了点家事,文瑞表哥成亲后忙得脚不沾地,回府就是睡觉的,不好要嫂子多想,抽空会陪陪,大舅妈跟文杰跟吃味,说他这娶亲了,心思都不在家里人身上了。”
叶存山皱眉:“媳妇就不是家人了?”
云程笑了声,“文瑞表哥也这样说的,所以大舅舅写信里,给咱们当乐子瞧。”
另外就是模拟考场的事。
因程文杰一直三分热度,又赶上程文瑞成亲,年底要准备过年的事,虽各类细节确定,也找了地方,安排人去盖考棚,实际真的开业,还是今年二月下旬。
是被程文杰催得实在没办法,先开了部分考点。
程文浩捧场,邀了关系好的同窗,同窗们又再约上玩得好的书生们。书生们听说这是模拟科举考试的,一听就是搞心态,把跟自己关系不好的人都叫上了,一起凑了五十来号人,进去考了第一批。
程文杰亲自监考,就占那么几条巷子的考棚,他都巡视得没完没了,不嫌弃累。
打扮跟考场小吏一样一样的,甚至在他们写起讲时,程文杰就要来盖戳,各方面的规矩守得死死的,把这些书生们的玩笑心态都唬回去了。
特别是他兄长程文浩,人家来捧场的,看他这打扮神气,望他笑了下,他直接给程文浩的文章降一等,令人哭笑不得。
考试跟科举规矩一样,只是入场检查不至于到脱光衣服,扒头发耳朵跟菊花的地步。
到中午有人渴了饿了,他也守规矩,能买茶水糕点跟饼子,但眼神多往旁边瞄瞄,就当他有作弊嫌疑,要盖戳赶人。
气氛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一天考完,进去没当回事的考生,出来时都两腿发软,跟真的考了一场似的。
好东西不能只有自己享受,必须推荐给亲朋好友。
这一波的反向推荐,还让他把模拟考场办下来了。
赶上了院试跟科试,前阵子没空完善的东西,现在就开始逐步去弄了。
真被叶存山说中了,考试相关的东西写好寄过去,也不一定今年能办好,可以不用急。
最后则是关心了一下云程培训班的事,说算着时间,差不多收到信时,也该培训几天了,问他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人帮忙。
所以今天休沐的事也有了,需要写封比较长的信汇报家事公事,叫长辈安心。
静河村的信件相对要薄一些,这次的信是叶根写的,是对他们上回捐书给族学的事做感谢。
客套话没说太多,大抵说了些叶存山的家事,表示会看着些他家里人,让叶存山放心读书,也要云程安心管铺子的事就好。
存银的亲事上回回信说过,叶根来信说,算着该是叶存山乡试完,到时他们回村报喜再说。
圆圆这边反而没什么好说的,娃娃太小了,是有个提点,也是警醒,要他们别因孩子肤色,就瞎信偏方。
小奶娃经不起瞎嚯嚯,孩子好着就行。
云程最怕这种信了,把事情挪到台面以后,他都不好接话,要叶存山写回信。
槐城来信则照常,分了两封。
一封给云程他们的,很薄,撑死了两页纸。
一封给存银的,很厚,而且是很明显的厚了起来。
叶存山皱了下眉,“他怎么突然话这么多?”
存银也跟着皱眉,“可能是塞了很多白纸。”
陆瑛是有前科的,跟程文杰比谁的信厚时,他往里塞了画片跟美人卡片凑数,整体摸着很厚一封,实际啥也没有。
叶存山顿时有点不开心,看存银的眼神颇为复杂,“你就那么老实?别人给你写这么几个字,你都要巴巴写厚厚一沓。”
真是,什么话都给他说了。
写多了不满,写少了也不满。
存银没急着看信,放一边,去拆礼物。
给他的礼物都会单独贴个条子,就怕人认不出来是给他的一样。
这次礼物不多,是一条马鞭。
叶存山看了,就知道是可以让存银学骑马了。
云程也说该学了,“老追着威风跑,等你跑久了,它习惯了,你再上它背,它颠你怎么办?”
存银皱皱眉,“现在就学?”
他有莫名的不满,明明说他把马养得好,陆瑛教他的。
明白陆瑛不可能来府城,教他骑马的事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也有微妙的不爽。
做不到,干嘛要说。
但在哥嫂面前,他不能这么使性子。
显得很无理取闹,也有些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没眼色。
所以他点头,“哦。”
附带的槐城特产,主要是毛皮,这季节用不上,暂时收起来放着。
他信件的内容要比从前柔和许多,看得出来边关摩擦频率降低,他身上血腥气减少了。
讲了些军营趣事,说了点家里催他在槐城相看的烦心事,一笔带过了有几位相熟的兄弟长眠雪山底下,他觉得那地方太冷,想给人把尸骨挪回家。
这一笔带过的事,反而更加抓心。
后面再说旁的琐碎事情,都无法掩盖这一处的沉重。
云程明白,他就是难受,无处倾诉,所以往他们这关系近,相隔远的一户寄,藏一句心事已经是极为了不得。
回信不能往这处戳,他们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就好了。
猜着陆瑛应当不会跟存银讲这个,云程就跟存银说:“能买的东西就那些,咱们也不能把府城的东西都买个遍,我看他不缺什么,就缺人聊天,比较……”
寂寞这词,不适合在存银这里说,云程换了个词,“比较无聊,你多跟他说说话好了。”
反正存银每回寄信,都是厚厚一封。
小孩儿再怎么长,怎么变,本性还在,活泼开朗嘴巴甜,碎碎念都有文字藏不住的朝气。
多看两篇小日常的记事,能聊以慰藉。
给存银的信,就不当众拆开,要他自己看去。
云程跟叶存山要给京都跟静河村两处写回信,存银看罩着书桌的帐篷里,只有两张椅子,他便回房拆信。
里面是有两本活页本,一天一张纸的算,叠两个月,也足够厚了。
存银盯着看了会儿,都没敢翻开。
上回来信,陆瑛已经会写点琐碎日常,简短但有趣。
信短,往好了想,陆瑛肯多写了;往坏了想,陆瑛耐性应当不足。
这次塞白纸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先看了收信后写的,单独装在信封里的信。
字怪多的。
的确是要他学骑马,送他马鞭,要自己在府城请人。
别的字句,没能吸引存银注意,唯独亲事这里,存银看了好几遍。
主要笔墨就在这里了。
陆瑛说自己被催着相看,又说槐城成亲的习俗,还对比了跟京都的哪里不一样,最后问存银:“你该到年岁了?”
按照大众算法,他确实到了。
从去年到今年,许多人都问过说过,相隔较远的亲戚还寄来了礼物。
因为明白自己会多留两年,暂时也没心思,至多不过是有收礼的感动,真为亲事激起心里涟漪还是少。
但他此时把信扔一边,不想回了。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陆瑛这个应当是暗示吧?
暗示他,到成亲的年岁,就不好跟外男书信往来多。
难怪要他自己学骑马去。
不写回信,他就闲着。
开门出来,一到院子,就看见了菜园里已经长出来一截的草。
草叶是锯齿形的,存银不喜欢这种草,认为不漂亮。
但现在草还小,挨着挤狱夕在一处,颜色清新娇嫩,看着很有几分可爱,他看多了,也有点喜欢了。
刚挪过来时,草叶尖尖发黄,看着会死一样,几天没管,又自己活了过来。
生命力极为顽强,不需要人去精心照料,就能活。
精细着养,反而都死了。
存银望着看了会儿。
心想:那交朋友也该这样,太热情的去贴着,会死的。
想完,他觉得矫情,就摸回哥嫂房间,问他们吃不吃茶点,“我去做绿豆糕吧?圆圆睡醒了也能吃。”
圆圆继承了叶存山的小火炉体质,冬天里暖呼呼的,夏季热得很,没见过猫猫狗狗,也自然而然会热得吐舌头。
从前还小,不明显,到现在过了两岁,一些行为越来越有个人特点,热得她越发喜欢吹风,也越发容易打瞌睡。
小孩儿不拘着,上午睡,下午睡,想睡都能睡。
云程说太热,不用做,“想吃叫知新出去买点。”
也问存银回信写好了没有,“到时一起寄了。”
一般是驿站那边来人,跟他们说有人要去往槐城,看他们有没有东西捎带。
但他们准备好了,也能提前送过去,若有人去槐城,就直接捎带了。
家里忙,府城也人多拥挤,天气还热,云程叫存银别拖着,“出去一趟也累。”
存银挠挠头,想起来云程还叫他多跟陆瑛说说话。
于是他回屋,就这么写信:
成亲好啊,以后有人跟你说话,就不无聊了。
他看过云程在小云朵上画的颜文字表情。
存银在下头学着,画了个元宝的样子,往上附带了一个他曾经见云程画的微笑小脸。
友好和善里,不失阴阳怪气。
那就不需要大老远的跟我写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好分章,所以合一起了qwq
今天睡过头了,没来得及写很多,明天会补字
各位读者老爷晚安啊!
明天见!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