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石简单的说了两句后, 便让众人散开了,安宇却眼尖的看到了一个很久没出现过的人影。
“乔锦廷怎么在这儿?”
当初乔锦廷进去,罪名是猥亵未成年, 不可能这么快出来。
“又让乔家老大捞出来了呗, ”莫向正在品酒, 能让司家拿出来招待人的酒显然不是凡品, “现在乔家争权正了不得, 乔老大之前也总给乔锦廷收拾烂摊子, 不过再捞出来这回,乔老大为了防止乔锦廷再惹事,把乔锦廷扔给自己老婆了, 就是那个, 一直和乔锦廷在一起的,穿一身绯色旗袍的那个。”
安宇看向莫向示意的方向,是一个女性Omega,穿一身绯色旗袍, 墨发挽起,只带了一支祥云簪, 举止端庄,气质出众, 此时正在言笑晏晏的和人交谈, “乔锦廷能听她的话?”
“你可别小看她, 何家的独女,何家到现在都是这位女士掌权, ”莫向显然对圈子里的八卦了如指掌, “听说他们夫妻关系挺好的,乔老大很尊重自己的太太, 在外也常提起自己太太的能力很强,所以才会把乔锦廷拜托给她。”
司遇澜闻言,也抬眼看过去,乔锦廷正在和自己的大嫂碰杯,神色上是难得的乖巧,司遇澜眯了眯眼睛,“没那么简单。”
“什么?”
“乔老大城府深,又是乔家长子,他选择的妻子一定要对他有助力,刚刚你说何家到现在都是这位女性掌权,就说明乔老大没有掺和进去,但以乔老大的性格,显然不是他自愿不掺和的,何家这么大的一块蛋糕,却被自己的妻子拦着不让吃,”司遇澜收回视线,显然没什么兴趣,“乔家争权严重,乔老大愿意在这个时候,把乔锦廷弄出来,应该是有交易的。”
身为国内知名私立医院院长独子,并且同样是医生的莫向听得一愣一愣的,“没这么复杂吧,就不能是他们兄弟关系好吗?”
司遇澜笑出声,拦下正好经过的服务生,给莫向挑了一杯红酒推过去,“这杯不错,你尝尝。”
莫向当然听得出司遇澜话里话外的敷衍,撇撇嘴,“你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你们在这里,”忽然有人靠近,三人抬头看去,是安宵,在他旁边站着的,赫然是于子钦,“小宇,司总,莫医生。”
“大哥?”安宇惊讶地挑了下眉,站起身来,指着于子钦,“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宵伸手压下安宇的手,眼露警告,大哥一样斥责安宇失礼,“小宇,不要这样没礼貌,子钦是我的未婚夫,你以后也要喊声哥的。”
司遇澜之前只跟安宇简单的提过,自己可能会和安宵对上,但没告诉安宇,安宵和于子钦的关系,是以,安宇现在就呆立在那里。
“安总已经订婚了?”司遇澜也站起来,伸手拍拍安宇的肩示意回神,“恭喜二位。”
安宵点点头,笑道,“订婚宴的时间定在下个月初六,小宇记得回来,家里很多事要忙,届时会发邀请函,还希望司总能赏脸。”
于子钦也站在安宵身侧,在看到司遇澜的时候,立刻收回了挽着安宵的手,“学长,你会来吗?”
司遇澜平淡的看了于子钦一眼,又转回到安宵身上,“安总的面子,我一定会给的。”
于子钦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旁的莫向却忽然伸手抓住了司遇澜的手,莫向很少会在外面这样失态,司遇澜低头看去,莫向低着头,他看不清神色。
于子钦却不愿待在这里,低声在安宵身边催促,把人拉走了,临走时看着司遇澜,除了痴迷的神色,似乎还掺了些别的,但司遇澜现在显然无法顾及。
倒是安宵,走了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里闪过一点若有所思。
“莫向?”司遇澜重新坐下,皱着眉,然后被莫向一把抓住了手腕,力气很大,像在忍耐些什么。
莫向强迫自己做了两次深呼吸,才颤着声音,“酒有问题。”
安宇听不清,“什么?”
司遇澜却脸色一变,他能感受到莫向身上的温度正在攀升,腕间的手环一闪一闪,似乎马上就会发出警报,思绪飞快运转,莫向家里世代从医,虽然都在这个圈子里,但从不会掺和进什么争斗里,更不会与人结恶,所以——
不是冲着莫向来的。
身侧传来服务生的声音,“先生,不舒服的话,楼上有房间,可以休息。”
司遇澜抬眼,服务生很是眼熟,刚刚那杯酒好像就是这个服务生托盘上的。
司遇澜脑海里想到什么,猛地抬头望去。
刚好对上乔锦廷的视线,惊异,心虚,掩饰,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而他的身边,已经不见了他的那位大嫂。
一旁的服务生显然还没意识到什么,正要出言催促,却被司遇澜一个手刀砍在颈后,晕了过去,司遇澜飞快的把服务生放到沙发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服务生身上,遮盖住服务生的工作服,摆成靠在沙发上休息的姿势。
“安宇,扶一把,”做完这些,司遇澜沉下心神,将莫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带莫向去医院。”
安宇虽然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显然Alpha的生理本能更能说明事实。
他感受到了来自同性的威胁。
还好他距离易感期还有一段时间,连忙克制住心脏的躁动,压抑着,和司遇澜一起将莫向扶了出去。
三个人过来,开的是司遇澜的车,这辆车内自然没有Alpha的抑制剂,更别说莫向也不是易感期,这药应该专门针对Beta,放在Alpha身上只会药效加倍,却不能用抑制剂控制。
安宇说道,“我刚刚没喝酒,我来开车。”
司遇澜却不太放心,“你能行吗?”
吊儿郎当的安宇露出一点沉稳的令人信服的苗头,拍了拍司遇澜的肩,又拍了两下颈后的抑制贴,“没问题,贴的好好的,放心。”
司遇澜则是扶着莫向坐进了后车位,莫向面色潮红,后颈的腺体烫的惊人,他晃了晃脑袋,抓紧司遇澜的胳膊,“去我家,近。”
安宇闻言,立刻启动车辆,而司遇澜则是给赵川打了个电话,发了具体位置,让赵川赶来将那个“服务生”带走。
莫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坐在他身侧的司遇澜是最先感受到的,司遇澜当机立断,摘下自己的眼镜扔到脚下踩碎,而后挑了一块最大的碎镜片塞进莫向的手里,外面沉沉的夜色映着,司遇澜的神色近乎冷酷,“握着。”
尖锐的碎片轻易的刺进掌心,疼痛给莫向带来一丝清明,急促的喘息几口,颔首表示知道了。
安宇转动方向盘向右,嘴里还在说,“莫向你再坚持一下啊,还有五分钟就到你家了!”
司遇澜却瞬间被对面车辆的远光灯闪到,只来得及喊:“小心——”
安宇睁大了眼睛,脚下猛地踩死刹车,往左打方向盘,但对面的车辆却没有丝毫减速,直冲冲的撞了上来。
巨大的碰撞声惊醒了墨色的夜。
——
那场车祸是因为对面的车辆逆行,那边远离市区,又大都是富人家的集合地,公路上的车很少,因此管制的也不是特别严格,所以逆行车辆的出现似乎只是一场不遵守交通法的意外。
警方暂时也是这样判定的,因为逆行的那位车主是在场四人中伤的最重的,很有可能根本醒不来,成为植物人。
司遇澜脑震荡,右手手臂及左腿小腿骨折,莫向胸部骨裂,因为司遇澜拽了一下,受伤部位良好,麻烦的反而是喝进去的药,导致腺体严重受损,信息素紊乱。
安宇是在场除了逆行车主之外,伤的最重的,基本全身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腹部脏器也有损伤,目前还没脱离危险状态。
司遇澜醒来后,身边只有赵川一个人,据赵川说,司砚和楼颖是在司遇澜手术成功之后才离开的,而司青石则是自始至终没有来过,这一点司遇澜并不意外。
而BY那边,据赵川所说,在事发后第二天,总部便下达了命令,要求安宵暂管国内的一切事务,赵川身为司遇澜的助理,立刻就被安宵踢出了局,只让他照顾好司遇澜。
莫向被莫院长接走,接受更为周密和严谨的治疗。
安宇则是到现在还没醒。
司遇澜一边听着赵川简单的汇报,一边喝着粥,右手手臂受伤,只能用左手,动作很慢,但依旧是流畅优雅的,等赵川说完,司遇澜才问道,“安晏呢?”
赵川被这个话题之外的人名问的一愣,这么些天,上司昏迷,自己也被针对,即使能力再出众,内心也是茫然无措的,只希望上司赶快恢复过来给自己分派任务,上司却问了一个远在话题之外的人,赵川没反应过来,“什么?”
司遇澜皱眉,平淡的看了赵川一眼。
赵川却感觉像是吃了清凉糖一样,凉意直冲大脑,刺激着他的思维,立刻道,“安晏少爷还在国外,安董应该是不想让他知道。”
“嗯,”司遇澜又喝了一口粥,“不要有下次。”
赵川有些羞愧的低头,“是。”
“通知安晏,把安宇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司遇澜说道,“至于他回不回来,让他自己决定。”
赵川点头应是。
司遇澜吃得差不多,赵川立刻递上纸巾,司遇澜打量着赵川眼底的乌青,以及没怎么打理的头发,显然公司的变故让这个年轻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赵川。”
“嗯?”赵川正低着头收拾,闻言便听到司遇澜喊他,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司总?”
司遇澜的目光很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却诡异的给了赵川安心的力量,“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赵川立刻回答,语气坚定,“我一直都相信您,司总。”
“但你的状态很差,”司遇澜颔首,没再多说别的,淡声道,“尽快调整好,我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赵川的眼睛一改之前的迷茫无措,声音也扬了上去,“您稍等。”
说完便跑了出去。
司遇澜慢慢的靠到身后,脑海里回想当晚宴会的情况,一点点抽丝剥茧,没过一会儿,脑袋就隐隐作痛,迫使他停止思考。
赵川也在这时又走了进来,应该是去卫生间洗了脸,领口处沾了水渍,头发也像往常那样拢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来,“司总。”
司遇澜颔首,继续问道,“那天让你带回去的服务生,怎么样了?”
“我已经问清楚了,”赵川说道,“他承认了是乔锦廷指使的,并且目标不是莫医生,而是您,安排的另一位则是——”
“乔家老大乔锦赫的妻子,何女士,”司遇澜笃定道,“对吧?”
“是的。”
乔锦廷对自己有恨,乔老大也对妻子不让自己插手何家事务同样怀恨在心,但乔老大还要脸,不想亲自动手,便用这个为条件,把乔锦廷捞了出来。
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如他们二位预料的那样,自己和何女士有了什么事,还是在司青石的寿宴上出了事,不止自己名誉扫地,事业会受到影响,甚至被官司缠身,乔锦赫也可以以此威胁,拿到何家的话事权。
一举多得的事。
可惜,那杯酒被他端给莫向喝了。
司遇澜很快有了决断,“把人带去给莫院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赵川:“包括莫医生喝的那杯酒,本来是针对您的,这件事吗?”
“嗯,”司遇澜道,“瞒不住。”
“如果莫院长有起诉的打算,你全力配合。”
莫家在圈子里的地位很微妙,不掺和任何的利益纷争,甚至因为其拥有全球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各大家族都是与之交好的关系,莫向没有任何理由被针对,而且司遇澜觉得,莫院长应该已经猜到了,毕竟当时在莫向旁边的只有他和安宇。
安宇更是圈里出了名的闲散富二代。
只能是他。
司遇澜感觉到脑袋又在隐隐发痛,面上看不出来,继续说道,“还有车祸,直接去查那个肇事司机和安宵的关系,查不出来的话,就查和于家的关系。”
“您指的是于子钦?”
“不是,是于家。”司遇澜不欲多说,他能感受到前额胀痛越来越厉害,还伴有隐隐的恶心。
安宵在BY的办公室被设在司遇澜办公室的正对面,刚刚接手管理,一天开了五个小时会的安宵有些疲惫,这是他第一次接手这种新兴公司,和安氏那种老牌企业不同,安宵有些吃力,但BY在司遇澜管理下,已经自成一套体系,是以安宵还能应付。
“安总,”助理杨颂敲门而入,他是一直跟在安宵身边的,脸色有些难看,“采访那边出了点问题。”
这是向外界渗透,BY的话事权已经由他接管的重要一环,“什么?”
“之前宣传公关一直是由BY自己的公关部负责,在最近,司总忽然成立了另外一个工作室,专门负责BY对外形象,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专门分出一批人来专注这一件事,效率效果都有了显著提高,”杨颂语速很快的汇报道,“但我刚刚去对接,对方拒绝安排您的采访,说只接受司总的安排。”
安宵皱眉,“什么意思?”
“安总,我去查了,这家工作室虽然成立时是由BY控股,但就在半个月前,已经完全转到了司总名下。”
安宵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手里的项目书被猛地扔到桌上,封皮的材质接触桌面,发出好大的一声,杨颂见状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话。
安宵发泄过后,又恢复了斯文模样,手指点在桌面上,“我们不能重新筹备一个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时间人力都是成本,而且效果会不尽人意。”
毕竟群众的观念里接受的是这家工作室的信息,接受的是司遇澜的形象,而且这家工作室也在通过线下纸质版报刊,线上各大平台,一直在更新司遇澜的消息,比如司遇澜遭遇车祸,不过已经转危为安,如果安宵和其打擂台,成本会非常高,还不一定会有最好的结果。
司遇澜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正在处理江一的工作,他良好的工作习惯总会让他把事情尽量都做到前面,否则如果还按照江一之前那样乱糟糟的权利分割,他这一出车祸,怕是比BY还难处理,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只是文件积压有点多,但没有什么人有资格闹事。
赵川敲门进来,“司总,安总来了。”
“安总刚刚接手BY,正是忙的时候,还来关心我这个闲人,”司遇澜显然并不意外,盖上笔记本电脑递给赵川,双手交叉放在腹前,面色有些苍白,但毫不影响周身的气场,反而加了一点温文的味道,说话的语速也慢慢的,“真是倍感荣幸。”
安宵的视线首先被放在沙发和茶几上的束束鲜花吸引,情绪不明,“司总的人缘倒是好。”
司遇澜没说什么,应下了这一句猜测。
这么多鲜花,代表多少人来探望,其中有没有BY的人,安宵不得而知。
“今天来,除了关心司总的恢复情况,还有件事,需要司总出面,”安宵转动着手上的戒指,说道,“SL工作室那边,需要司总打声招呼。”
司遇澜接过赵川递过来的水,浅饮一口,慢悠悠的问道,“BY不是已经全权交由安总处理了吗?”
安宵很讨厌司遇澜这套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司遇澜总是这样,横插在自己和安宇中间,一个外人,却总在破坏自己的计划,“司总何必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就是在拒绝,安总浸淫商场多年,这个都不懂吗?”
“有碍公司发展,总部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司遇澜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我为什么拒绝,安总应该明白。”
“没证据的事,司总要谨慎发言,”安宵也冷静下来,显然是有研究过司遇澜的行事风格,“听说司总对法律颇有研究,相关条例不用我提醒吧?”
“所以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司遇澜的眼神锐利,丝毫不惧,将水杯轻轻的放在桌子上,下了逐客令,“安宇的状态趋于稳定,不过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你这个好大哥,不去看看吗?”
据他所知,车祸发生之后,安宵忙着收拢BY,只去看了安宇一次,“安总,可不要顾此失彼啊。”
司遇澜看着安宵气愤而去的样子,轻嗤一声,他伤情稳定后,时常去看望安宇,能看到安董经常等在那里,俨然把医院当成了第二个办公室,他平日里只是不喜欢安宇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以及和安宴恋爱,但或许就是因为安宇不让人省心,安董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是最多的,投入的感情自然也是。
安宵自然注意的到这点,才会时刻害怕安董会把家业都留给安宇。
司遇澜也没多说别的,只是在安董身边吹吹耳旁风,比如平日里一向心疼弟弟的安宵,在这段时间里都在忙什么。
赵川一直待在司遇澜身边,对司遇澜做这种事的原因也很明白,现在却有些不解,“司总,为什么要提醒他?”
司遇澜重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没有多说什么,“不提醒他,他怎么会犯错呢?”
赵川没有听懂,但他知道上司没有给他解密的打算,便绕去了一旁,将花束里发黄的叶子掐掉,又喷了些水上去。
喷壶喷水的细微动静吸引了司遇澜的注意力,“今天的花,是不是还没有送来?”
司遇澜遇到车祸,江沐琮并不知道,所以每天一束花还是照旧送到公司,赵川来回取了几趟之后,便联系了那家花店的老板,改了配送地址,直接送到医院来。
“是的,”赵川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要去催一下吗?”
司遇澜颔首,视线又转回到电脑屏幕上。
赵川虽有些惊讶,上司真的会这样重视一个人,但不过问上司的私事,是他做助理的工作原则,是以,他将所有的花都整理完毕后,便准备出门去询问花店。
却在门口的地板上发现了几片玫瑰花瓣。
“司总,”赵川将花瓣捡了起来,递给司遇澜看,“花店的人应该来过了,可能是花出了什么问题,又被重新拿回去了。”
司遇澜的神色却并不轻松。
事情发展到现在,基本还在他的预料之中,安宵一定会趁这段时间,去抢夺自己的影响力,青鱼的训练基地离这里很远,安宵的手暂时还伸不过去。
但是司遇澜心里总是不放心,毕竟他现在也有些顾及不到了。
只有每天江沐琮的花还按时送来,即使他知道,花朵大概是早就被预定好的,跟Omega的近况扯不上关系,但看着朵朵盛放的花,已经能让他的心里有片刻安定。
想到这儿,司遇澜手下的手指一滑,在电脑上打开了直播软件,在“J”那一栏里,直播回放标示着日期,一天不少,刚好到昨晚,这也代表着培训基地那边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计划,目前还没出任何岔子。
安晏在这个时候来了,手里拎着一只保温壶,眼睛里都是疲惫,看到司遇澜后,温和的笑了一下,“遇澜哥,我做了乌鸡汤,在里面放了天麻和党参。”
“谢谢,”司遇澜温言道谢,又问道,“安宇好点了吗?”
“医生说了,今天已经在好转了,”安晏回道,“刚刚大哥过去了,我便躲个懒,来遇澜哥这里歇一歇。”
安晏说的遮掩,但显然不是他说的躲懒,多半是安宵说了些什么。
司遇澜看着安晏的动作,保温壶的盖子被打开,浓郁的香气随着升腾的白雾一起,飘了出来,“安宵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安晏沉默半晌,只手上动作不停,给司遇澜盛了一碗汤,“不聊这个,遇澜哥尝尝,这个汤还是我第一次做。”
司遇澜接过勺子,浅尝了一口,汤水清甜,香甜不腻,细品还有丝丝回甘,“等安宇知道,你这汤先让我喝了,又要闹了。”
“他就是小孩子脾气,遇澜哥你别理他,”安晏被逗笑,眉眼间却仍旧缠着愁绪,真心实意的道谢,“遇澜哥,谢谢你告诉我,他出车祸的事,如果不是你,我爸——安董肯定不会告诉我的。”
“从你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司遇澜缓缓说道,“其实,你们两个的事,安董迟早会点头的,不用太担心。”
安晏摇摇头,只当司遇澜是在安慰他,当年,安董为了拆散他们两个,趁着安宇易感期,给安宇塞其他Omega的事,到底在安晏心里是个疙瘩,“现在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说真的,”司遇澜笃定道,“安宵,会帮大忙。”
安晏眼底一片清明,“大哥巴不得安董像对我一样对安宇,怎么可能会帮忙?”
司遇澜勾了下唇角,“你比安宇聪明。”
“安宇只是爱装傻,他这个人重感情,”聊起安宇,安晏似乎总是止不住的笑意,又认真道,“不过如果在你和大哥之间选,我和安宇,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司遇澜拍了一下安晏的肩,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清楚和不清楚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司遇澜无意说的太明白。
安宵为了抢占BY,安宇出车祸后,只来看望过一次,这和他平日里照顾弟弟的形象大相径庭,而他这段时间的动作,安老爷子不是傻的,自然会怀疑安宵所图是不是只有利益,平日里对弟弟的关心疼爱不过是演戏。
这个时候,只要安宵再说关于安宇和安晏的事情,安老爷子就会怀疑是安宵在挑拨,毕竟安宴这些天对安宇的照顾,安老爷子都看在眼里。
以安老爷子平日里对小辈的态度,大概会不分场合的当场就骂,就像平时教育安宇那样。
但这只会让安宵更加怨恨,认为安宇不过是出个车祸,就把老爷子的注意力全都抢走了,而在老爷子心里,自己就是比不上安宇重要。
在这种情绪的累积下,安宵就一定会犯错。
是安宇这些年的忍让,让安宵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可惜,司遇澜没有那样的好脾气。
晚上十点半,病房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有急救的病人送来,司遇澜被吵醒,目光沉沉的盯着天花板,医院里这种事情是常事,司遇澜倒是说不上生气,只是多少睡不着了。
便用完好的左手撑着坐起来,接着去碰灯的开关,还没有碰到,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的关上门,似乎不打算惊醒他,却在转身时,对上了他的视线。
黑夜里,对方的眼睛映着从门上玻璃透进来的走廊的光,仔细看的话,能刚好看到对方的手还在发颤。
司遇澜有些犹疑的喊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名字,“沐琮?”
人影的身体明显的一僵,直到司遇澜摸上灯的开关,才听见熟悉的声音,“哥哥,是我,别开灯。”
声音里还带着沉沉的戾气,虽然被压制的很好,但司遇澜还是能察觉得到。
仔细看去,对方刚好站在玻璃透进的光线看不到的位置,似乎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这么热的天,外面还披着一件外套。
对方的情绪很奇怪,司遇澜淡淡开口道,“怎么回来了?”
“第一阶段考核,我是第一名,有假期,就回来了,”江沐琮的声音里是十分刻意的轻快语气,“哥哥看到我,开不开心?”
“你站近些,”司遇澜抬手,随意招了两下,语气平淡,带着让人能沉静下来的力量,“我的眼镜坏了,看不清。”
江沐琮闻言,似乎是被蛊惑一般,往前走了三四步,但又停在了那里,内心很是挣扎,最后还是选择转身离开,嘴上却还说着,“等我下次回来,我给哥哥买新的眼镜。”
“过来,”司遇澜简单两个字,就让江沐琮停住了脚步,“沐琮,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江沐琮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最后缓缓地转了回来。
只是把发颤的那只手,绕到了身后,再钻进外套里,抓着白T的布料狠狠擦拭,面对着司遇澜的身体还是佯装轻快的,走到他床边,蹲下,单手支在床沿上,抵着下巴,声音轻松又含笑,“哥哥,我真要赶不上飞机了。”
司遇澜敏锐的闻到了血腥味。
他在国外多年,所经历的各种惊险血腥的场面要比和平的国内多得多。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司遇澜没有多余的心神去关注培训基地的进展,原来第一次考核都结束了。
那沐琮应该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不可能半夜才到。
还是以……这样奇怪的姿态。
司遇澜几乎瞬间就想起了白天病房外,地板上的花瓣。
“沐琮,你白天来看过我,在门外听到了什么,是吗?”司遇澜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你听到了我和安宵的对话,是吗?”
“不要对我撒谎,沐琮,”司遇澜用完好的左手去碰Omega的头发,就像平常那样,Omega甚至不自觉的主动去蹭司遇澜的掌心,无声地传达着自己的不安,司遇澜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睡醒不久的倦意,落在Omega的耳朵里带着蛊惑的意味,“我说过的,我有一点能力,可以给你善后。”
“……”江沐琮贪恋着男人掌心的温暖,男人很有耐心,他知道男人在等自己开口,“我把安宵打了。”
“外面的急救声……是他。”
司遇澜心里有一点惊讶,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安宵怎么样了不重要,“你有受伤吗?”
Omega的身体忽的放松下来,声音里还在发颤,似乎整个人还在害怕,说话都是一卡一卡,“没有,我带了口罩和帽子,在BY的停车场,我知道那个位置是监控死角,然后套了麻袋,打他的时候也没有出声。”
“你身上有血腥味。”
“是他的,”江沐琮说道,声音低下去,但已经没有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了,放松后,一眨眼,眼泪不自觉的一颗颗的掉下来,“哥哥,我没控制住,打的有点严重。”
昨天的考核成绩一出,江沐琮立刻订了机票,为了给司遇澜惊喜,没有联系任何人,直到他去花店取花,打算今天亲自送过去,老板提醒他说,司遇澜那边改了地址,现在在医院,江沐琮只是有点担心,但并没有往多坏的程度去想。
哥哥很厉害的,还记得给花店这里改地址,就应该没什么大事。
然后他在病房外看清了司遇澜的现状,也听到了安宵的那些话。
两个人没有明说,但是江沐琮不傻,他听的明白,哥哥变成这样,是那个叫安宵的人做的。
江沐琮抓着捧花的手抓的越来越紧,垂在身侧,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注意到安宵要离开,便先一步离开了,匆忙间没注意到落在地板上的花瓣。
随后他去BY的停车场等了整整五个小时,才等到安宵下来,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打电话,说着什么,可以让司遇澜的腿彻底废掉……
直到无意间看到了一边防火门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身影,白色T恤的半边都被溅上了鲜血,江沐琮才回过神来。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江沐琮的内心毫无波澜。
或许是最近在司遇澜身边过得太安逸,他很少再打架,此刻,他甚至有种久违的快意。
他真的很久没动过手了。
冷静的收拾好东西,匿名拨打了120,这里是哥哥的公司,安宵不能死在这里。
随后本来的打算是直接回培训基地,一方面是他要装作从没有回来过,对方的视线就不会放在他身上,另一方面他得替哥哥看好那里。
江沐琮穿上早就准备好的外套,将用过的工具连带着手套,一起扔进了停车场一角的垃圾箱,明天早上五点,清洁阿姨上班,这些东西就会被处理掉。
最后出租车经过医院,他还是抵不住心里的思念,决定偷偷去医院看一眼。
却没想到急救的声音吵醒了司遇澜,让司遇澜把他抓个正着。
是在被哥哥发现之后,他才开始后怕,还没擦干净血迹的右手甚至在发颤。
怕被哥哥发现,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乖,原来是一个这样可怕的Omega。
不能这样。
他之前不喜欢父亲说自己乖巧,但司遇澜说他是个乖孩子,他很喜欢的。
多年的经验让他迅速的调整好了状态。
再骗哥哥一次。
就一次。
他只是一个想为哥哥出气,最后失手把人打成重伤的孩子,而且他现在很害怕,他需要哥哥的安慰。
“你做得很好。”
“不用担心,剩下的我来处理。”
司遇澜取了纸巾,耐心地擦去江沐琮的眼泪,心里却在分心转着几个想法,比如安宵重伤的话,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这是他的思考习惯,直到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司遇澜才把注意力重新拽回来。
是Omega呜咽着应了一声,整张脸都埋进了男人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