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琮没听懂, 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司遇澜没再多说，摸着Omega头发的手往后划去，轻而易举的碰到了Omega的腺体, 轻轻往下按了按。

江沐琮的身体立刻软了一瞬, 闷哼一声, 再也蹲不住, 重心往后移坐在了地上。

被坑坑洼洼的石子路硌的回了神。

抬头看去, 是男人冷淡的神色,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懂了吗？”

少年的耳朵像是被火烤了一样，迅速站起, 双手搓了搓发热的耳朵和脸颊, 又往上揉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瞪着司遇澜，一副被冒犯的模样，“你——你这根本不对！”

司遇澜看着在自己眼前焦躁异常, 又格外羞恼的少年，“哪里不对？”

“我根本不可能让别人碰到我的腺体！”江沐琮没收住声音, 嚷了一句，周围有人看过来, 才让Omega稍稍冷静, 又蹲回司遇澜膝边, “除了你，别人想这样做, 手已经被我掰断了！”

咬牙切齿的, 一副自以为凶恶的模样，但因为蹲着的姿势和压低的声音, “凶恶”的气势大打折扣。

倒像一只在和主人表忠心的狗狗，急切地想让对方相信“我只会对你摇尾巴”。

“上次，林城趁我类发情期，用信息素逼我妥协，”江沐琮似乎认为自己只说理论有些单薄，找了实例来佐证，“你知道的，他没成功。”

司遇澜想到那次，视线转到了Omega的手上，皱了皱眉，“但你的手受伤了，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帮我——”

“我需要！”江沐琮急切地说道。

司遇澜注意到少年眼睛里的灼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任由少年双手抓着自己完好的那只手，言辞恳切的说：“哥哥，我愿意的，我总是想帮上你的忙，但我又知道，我很少能帮得上你。”

说到这里，Omega又有些沮丧，第一次将自己的惶恐一股脑的铺在男人面前，“你做的很多事我都不懂，说的一些话我也不理解，思路我也跟不上，我想站到你身边，我想能帮得到你，但我太笨了，我怕你觉得我没用，我怕我追不上你。

“之前我怕你不给我机会，现在你给我了，我又害怕即使有这个机会我也还是会失败，我知道你会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并不是帮你做这件事的唯一选择，但我可能只有这个办法，来向你证明，我能帮得到你，我对你来说是有用的。”

“哥哥，让我帮你，好不好？”年少的Omega蹲在年长的男人腿边，请求着一个可以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求你了。”

司遇澜沉默很久。

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人蹲在自己身前，满眼的真诚和热切，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与口舌，只是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个帮到自己的机会。

原来自己在别人那里，也可以重要到这样的程度。

“赵川有最新调查到的选手资料，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十人左右，”司遇澜淡声说道，“推我回去，我拿给你。”

江沐琮怔愣一瞬，五官渐渐松动，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还不等司遇澜看到，低着头胡乱擦了擦眼角，大概是觉得自己又哭有点点丢脸，掩饰一般的猛地站起来——

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脑子一懵，整个人往前栽去，但还记着面前是还受着伤的司遇澜，心里大喊糟了糟了——

然后身前被一只手撑住了。

江沐琮眼前恢复清明，正对着的就是司遇澜的脸，距离他超不过十五公分，一双清冷漂亮的眼睛正看着他，带了一点难得明晃晃的笑意，江沐琮有些走神的发现，这双眼睛的眼皮褶皱的地方，还藏了一颗小痣。

平时远着看都会偶尔失神的Omega，直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被男人冷淡的声音唤回神，“看够了吗？”

江沐琮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刚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连忙挣着站好，飞快的绕到司遇澜轮椅的后面，几步路还踉跄了一下。

刚刚有些压抑的氛围早已烟消云散。

江沐琮迫切的想把刚刚那个场景揭过去，也忘了刚刚司遇澜说的话就是推他回去，“要回去吗？”

“算了，”司遇澜抿抿唇，没刻意压着笑意，“去安宇那儿。”

二人到那里的时候，病房外没有人，离近了才发现里面正乱哄哄的，司遇澜在门外看了一眼，有医生，安晏和安父都在，围在病床前，应该是安宇醒了。

江沐琮想推着司遇澜进去，却被司遇澜按住了手，眼睛注视着里面，看了一会儿，“不必进去了，回去吧。”

男人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波澜，江沐琮却敏锐的觉察到了其中的低沉。

没再多问什么，江沐琮抬眼看了看热闹的病房，推着司遇澜离开了这个地方。

江沐琮从回来到现在，除了那个来兴师问罪的司老爷子，并没有见到一次司遇澜的父母。

安宇的病房里吵吵闹闹，自己的病房外同样不遑多让。

司遇澜和江沐琮刚出电梯，就看到了两个人在病房外，似乎正在争执什么。

其中一个带了鸭舌帽的背对着他们的是俞净，另一个穿了件白色衬衫，离得很远，看不出来是谁。

江沐琮却一眼就看出来了，注意到司遇澜的迟疑，心里有些开心，俯下身来，在司遇澜耳边小声提醒道，“是安宵的未婚夫。”

司遇澜能感受到少年凑近的热度，没躲，甚至还稍稍往江沐琮凑近的那边偏了偏头，倒是激的Omega僵着身体，疯狂眨眼。

江沐琮迅速起身，还抻了抻司遇澜肩膀处的褶皱。

人很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自己很忙。

司遇澜才重新把目光放过去。

哦，是于子钦。

他不在自己未婚夫那里守着，跑来找他做什么？

江沐琮推着司遇澜过去，离得近了，才听到两个人争执的内容。

“……马上都要订婚了，还跑来别的男人这里，安总知道自己的未婚夫这么见异思迁吗？”

司遇澜挑了下眉，他倒是很少看到俞净说话这样刻薄的一面。

于子钦的脸色很不好，想说些什么，却和越来越近的司遇澜对上了视线，话头一转，“俞净，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对司遇澜心思也不单纯吧？快十年了都没说出口，怂不怂？”

俞净并不知道司遇澜在身后，司遇澜也没有偷听的打算，刚要出声的时候，就被于子钦话语间的信息量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调整过来，就听到了俞净的回答。

俞净显然对这个话题丝毫没有被摆在明面上的羞恼，反而带了一点势在必得的意味，“这个不劳烦于少爷费心，我有自己的打算，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阿澜也不会对Omega这样避之不及，如果来日事成，一定给你送张喜帖。”

俞净弯着温柔的眉眼，唇间吐出的却是往人心上扎的利箭，却没等到于子钦被刺激到的恼怒情绪，对方甚至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俞净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子钦，”司遇澜声音像是炸在俞净耳边，俞净的背影瞬间僵住，江沐琮推着司遇澜往前走了几步，和俞净并行，“阿净说的对，你是要订婚的人，出现在我这里，确实不妥当。”

俞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位置，司遇澜就在那里，只是没给自己一个眼神，俞净又看向司遇澜身后的江沐琮，这个Omega远远没有看上去那般乖巧，听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起码应该会给自己一个挑衅的眼神。

但现在，这个Omega只是绷着脸，抓着轮椅推手的手上都迸出了青筋。

从当年分手的时候，于子钦就没有得到过司遇澜的一个好脸色，这么多年过去，也算是练出了几分好心态，毫不在意司遇澜的逐客令，转身拿过放在旁边的盒子，打开后递给司遇澜，“学长，我刚知道你出车祸了，就做了饼干，送给你。”

饼干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图案，打开的一瞬间，还能闻到一股甜香。

司遇澜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安宵借了于家的力，制造了这起车祸，于子钦却不知情。

“你今年26岁了，”司遇澜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即使是坐着，比在场的人都矮了一截，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丝毫不弱，冷淡的掀了掀眼皮，又切回平视的视线，看也不看于子钦一眼，“这些年你闹出不少的笑话，于家费尽心思，也没有Alpha或者Beta愿意娶你，如今终于有了安总，你应该安分一点，而不是在我这里胡闹。”

“别再让你家里人为你蒙羞。”

司遇澜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于子钦第一次彻底控制不住表情，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司遇澜，却得不到男人的一个眼神。

于子钦心里的那根弦彻底崩了，抬手把手里的盒子狠狠地扔在地上，指着司遇澜的手还在发抖，气急，声音都歇斯底里，“我成为一个笑话，还不都是因为你吗？我都是为了你！”

听着于子钦的指控，司遇澜眉毛都没动一下，看着地上的饼干碎屑，终于抬眼，“以前只是觉得你没有羞耻心，现在连素质都没有了。”

“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于子钦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说话都没了分寸，“当年那件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那是Omega的本能我没有办法！我已经追了你十年和你道歉，你还想要怎么样？”

“我再说最后一次，”司遇澜能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正在集中到这边，这让他有些烦躁，“第一，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道歉，更没有承诺过你，道歉到什么地步我就会和你复合。”

“第二，我尊重Omega的本能，但我没有义务为你的本能买单。”

“最后，你现在的身份是安宵的未婚夫，刚刚阿净说你是见异思迁，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不要再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

于子钦咬着牙，死盯着司遇澜毫无情绪的脸，甚至还带了厌烦和不耐，司遇澜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得清楚，他这辈子受过的所有的侮辱都是因为这个Beta！

于子钦情绪被瞬间激起到顶峰，高高地扬起了手，居然是要打司遇澜！

下一秒，就被手腕处的剧痛扯回了思绪，还没有完全回神，侧脸上同样传来一阵钝痛，连带着口腔内壁都被牙齿刮伤出了血。

还有些耳鸣的耳边是少年狠厉的声音，还伴随着没有被放开的手腕上越来越严重的痛觉，“你再动一次手试试！”

于子钦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被他忽略了的司遇澜身后的江沐琮，少年捉着他手腕的手上还挂着蓝色的Omega手环，于子钦试图挣了挣，没挣开，反而钻心痛感加倍，他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麻痛的地方，嗤笑一声，“沉不住气的小屁孩，司遇澜知道你这样吗？”

江沐琮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司遇澜面前和别人打架，之前那些到底是没有闹到司遇澜眼前。

他看都不敢去看司遇澜的脸色，只觉得都是眼前这个人害的，眼神发狠，手上用的力越来越大，于子钦已经控制不住的身体都往被掰着的手腕方向偏，以此来减少一点疼痛。

“沐琮，”司遇澜终于开口，“注意分寸。”

江沐琮陡然松开了于子钦的手，心里忐忑，“哥哥……”

“没有责备你，”司遇澜听懂了江沐琮的言外之意，浅浅安抚，“你做得很好。”

一句话落地，在场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但只有江沐琮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司遇澜，”于子钦冷静下来，受伤的手就那样垂在身侧，说话意味不明，“安宵说得对，你这样的人，求你，是最没用的。”

说完，便离开了。

只留下一地的饼干碎屑。

司遇澜想着于子钦刚刚的话，总觉得有其他意思，一时间，便盯着地上的碎屑出了神。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少年挡在他身前，语气似乎很正常，“哥哥喜欢吃饼干吗？我也会做。”

一句话说完，里面的酸气到底没遮住。

司遇澜挑了下眉，没接话，只道，“沐琮，去喊人把这里打扫干净，阿净推我进去。”

从司遇澜出现，便在旁边木桩子一样的俞净听到这话，啊了一声，对上司遇澜的视线，又慌乱躲开，胡乱应道，“好。”

俞净把司遇澜推进病房，又扶着司遇澜坐到床上，拿了枕头靠在身后，接着给司遇澜倒了一杯水。

整套动作连贯自然，最后站在那里，小心打量着司遇澜的神色。

司遇澜抬眼看他，“坐。”

“阿澜，刚刚我和于子钦——”

“都听到了，”司遇澜没有否认，放下水杯，手指交叉着，双手放在小腹的位置，“是什么时候？”

“……”俞净有一点慌乱，现在要他剖白心意，时间地点似乎都不太对，他感觉自己甚至没有司遇澜这个刚刚知道的人淡定，“很早了，一直没有和你说。”

“我这部戏已经杀青了，后续工作完成后，审核顺利的话，能在新年档播出，”俞净刻意稳着声音，不使其发抖，“我有信心，这部电影可以获奖，届时，我有了站在你身边的资格，就会和你告白。”

“你想的倒是周到，”司遇澜说道，“不过，我对你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情，以后或许也不会有。”

“我知道，我不在乎，阿澜，我们认识很久了，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沉溺于情爱，我之前以为你不会结婚，后来却发现，你并没有拒绝外婆安排的相亲，”俞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果你需要一个人站在你身边，那我想成为这个人。”

“我家世清白，不会拖你的后腿，我有自己的事业，不会丢你的脸面，而且我们有近十年的交情，相处融洽，住在一起的话不需要任何磨合期，我也了解你的性格，我不会要求你爱我，而且你信任我，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你，如果你需要一个人结婚，我一定是最合适的人。”

司遇澜也不得不承认，照俞净所说，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

如果在以前，司遇澜觉得自己应该会慎重考虑，但最后多半会同意。

就像俞净说的那样，俞净对自己绝对了解，不会要求自己回馈同等的心意，这代表这场婚姻对自己是百利无一害的。

但现在——

司遇澜发现自己的大脑第一时间出现的不是像往常那般分析利弊，而是一双满是恳切的眼睛。

这样的眼神，俞净没有。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对自己不抱任何希望，完全接受自己不喜欢他，所以绝不会奢求自己的心意。

这是多好的事啊，你可以享受一个人的付出，但不需要你回馈，这个人因为了解你，也不会对你的不回馈产生任何的不满。

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司遇澜对上俞净的双眼，他很少会和俞净这般认真的对上视线，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他们相识十载，已经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确认或者传达自己或者对方的想法。

他才发现，俞净的眼睛里除了一贯的温和，还藏了一点势在必得。

因为对自己足够了解，所以觉得自己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司遇澜垂下视线，“我答应沐琮，我会等他两年。”

“什么？”俞净皱起眉，反应过司遇澜的话，睁大双眼，脱口而出，“这不是你哄孩子的说辞吗？”

在今天之前，司遇澜自己也这样认为。

但现在想想，可能当时本就夹杂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私心。

“他还是个孩子，但我不是，”司遇澜说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