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希伯恩走到冰冷空寂了很久的神座前,祂支着头静坐了一会儿，看着比上次醒来还要少的信仰之力，第一反应是,难道此时下界正处于黑夜，人族都睡觉去了？
一天对神明而言就是发个呆的时间,亚希伯恩如一座静止的雕像一般,祂没有丝毫动作,也没有在想什么。
直到飘落到祂身上的信仰越来越少，神明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白日,现在才是黑夜,万籁俱寂，少有人会祈祷。
神明冷漠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涟漪,亚希伯恩蹙了下眉，面对了信徒大量减少的事实。
祂的第二反应是，在祂沉睡期间，有一场席卷整个人族的灾厄发生,或者有大势力对光明教廷发起了战争,神官和信众大量伤亡。
感应了一下护印的位置，确定夏佐还活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召唤祂出现镇压敌人？
以前给过教廷这么多神器,而下界的所有种族加在一起,半神都没几个,这还打不赢吗？
神明扶额,难得生出一丝怒意，真是一群废物……
——
空旷荒芜的塞哈苏沙漠,环境恶劣，还有可怕的魔兽随时出现过来觅食，逃命的时候容易迷路，也没有确认存在的值钱货，就连冒险家都不愿意来这里。
荒芜一人，正适合来这里练习神级禁咒。
大片的天空明明灭灭，白昼很快转为阴冷的黑暗，在沙漠顽强生长的杂草虫兽瞬间被吸走了生命力，风吹过后便成了一捧沙，一切异向都好似末日到来。
白发教皇持法杖立于空中，甚至没有用到光翼的辅助，被抽取过来的元素化成一条条光带环绕在男人身边，他发丝轻扬，柔和的脸庞神情漠然，像极了遥不可及的神明。
男人的手抚过光带，轻声低喃，“保护我……”
没有再去控制元素，言语的力量便足以让它们听从命令，光带化成了数柄光剑围绕在主人身侧，等待着敌人出现将他们一击毙命！
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就像每个元素都如自己的手足一样，他可以随意使用。
不知道他和光明之主相比，还差了多少，在对元素的争夺中又能不能势均力敌……
仿佛神明真的全知全能一样，在白发男人心里想到祂的时候，恰好便出现了。
夏佐一僵，随即挥散了周身聚集的元素，刚才还利刃林立、一触即发的场面，瞬间平和起来，这片沙漠恢复成了往日的寻常模样。
教皇小心翼翼地唤道：“吾神？”
缥缈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
“我沉眠了多少年？”
“离您上次苏醒，已经过了一百一十八年了，您这次降临，是有何旨意？”
亚希伯恩冷笑一声，“不过百余年，吾还以为你和光明教廷一起被毁灭了，否则吾想不到信徒减到半数以下的原因。”
神明在发怒，但夏佐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刚才还以为……神明从遥远的神域感知到了他的野心。
“吾神，请您息怒，听一听我的解释……”
教皇听到神明的责问，显得有些诧异，像是对此事毫无察觉。“我这些年来都待在无人之地修行，已经触碰到神阶的屏障了，对教廷的事务已经很久不曾关注过，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现在是圣子在代管教廷，我会和那孩子谈一谈的。”
冷漠的神明当然不会因为下属办事不力，就开始大发雷霆，多加责骂，祂没有回应，但教皇可以感受到空气中蛰伏的危机……
既然信仰的事在教皇这里得不到结果，亚希伯恩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浪费时间，“黑暗之子的下落呢，你也不知道？”
“教廷始终在寻找黑发黑眸的人族和异族，还是没有找到……关于这件事，夏佐另有猜测，会不会已经有人族生出了黑暗之子，但是不想闹出动静，引来猜忌，便私下把孩子杀了？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们遍布大陆的信徒都不能提供丝毫线索。”
“不可能。”
教皇垂眸，神明否认的太快，太笃定了，好像对祂想找的人有绝对的信心。
夏佐的推测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亚希伯恩不相信塞缪尔没想到这一点，祂一定提前做了保护措施。
不可能这么久过去了塞缪尔还未降生，但凡界这边一直没有线索，难道塞缪尔真的转世成深渊种族了？
呵…还以为祂会做更有挑战性的选择呢。
“吾神，那个人……做过让您很气愤的事吗？”
亚希伯恩冷冷地警告道，“不熟，吾已经说过了，黑暗之子会给人族带来灾厄，如果你们不在意，吾也不会再提醒。”
那道声音不急不缓，但听的人都会产生危险来临的紧迫感，教皇脸上适时浮现出几分愁绪。
神明依然不会和祂如今最熟识的生灵多说一句废话，祂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不知告别是何物。
教皇柔和不久的脸色重新变得冷然，他握着法杖的手太紧，指尖已经发白……
早晚有一日，您会将我放在眼里的，至于您和黑暗之子的恩怨，我也会知道的。
不需要猜测，夏佐知道神明已经降临到圣子身边了，不知道艾尔这次还能不能让祂满意……
亚希伯恩感应着圣子的方位，祂不能将意识放在圣子身上，那个人族还太弱了，幸运的是，圣子正在教廷之中，祂可以降临在神像之中。
艾尔正在给两个孩子上课，眉心护印忽然发热……与上次转瞬即逝的暖意不同，这次热意明显，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你们把这些古语句子背了，我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
俩孩子乖乖应好。
银发青年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在明媚阳光之中，整个教廷没几人能发现光芒之中的异常。
“哇——”
“我等会儿要艾尔哥哥对我用这样的魔法！”
流光飞入了主殿，落在了高大神像之下，青年仰头看见神像已经全无悲悯之意，便确定光明神真的……又来了！
艾尔面露紧张地躬身行礼，“希望您一切安好，吾神。”
他抿嘴笑着，眼睛闪闪发亮，一枚信仰飘去上空，“我真幸运，正好回到了教廷，才能见到您再次降临在此处，需要我召集其他神官来见您吗？”
亚希伯恩见祂的圣子仍然有着虔诚的信仰，自醒来后就一直阴郁的心情有了些微好转。
“不必，吾是来见你的。”
艾尔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他能感受到胸腔的剧烈跳动，想到对方来找他的某种可能，艾尔稍微镇定了些，应该能混过去……
“这是我的荣幸，吾神，您是有什么想要嘱咐艾尔的吗？还是艾尔哪里做得不对，让您不满意？”
亚希伯恩开门见山，“光明教廷在你手上败落了吗？似乎信众数量不如以前了。”
青年似乎对听到的内容有些诧异，“怎么会……我是说，我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抱歉，吾神。”
“我每次经过分庭，里面的信众还是将长椅坐得满满当当，每日走在路上也能听见信徒在感恩您的庇佑。”
圣子沉思一瞬，犹豫道，“距离我清理完败坏教廷名声的神官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难道是远离王城的一些分庭，又重蹈覆辙了吗？”
光明神一时没有回应，艾尔也摸不准祂信了多少。
片刻后，头顶上方又响起声音，“是吗……为何传入吾耳中的祈祷之音也不如百年前多了？”
亚希伯恩甚至想着，难道人类就是这样下贱？越对他们欺骗、暴力、剥削，越容易对教廷忠诚？
艾尔眼皮一跳，原来神官不是在骗人啊，神明真的能听见信徒的声音，只是从不屑于回应罢了，更不会为几只蝼蚁赐下神迹。
“我也注意到了这件事，艾尔还以为……这对您而言是好事，因为信徒们不像以前那样有太多话语和愿望，您也能清静一些。”
“吾不在意，去查虔诚信徒减少的原因，解决掉这个问题。”
青年有些为难，“吾神，艾尔应该知道原因。”
“是人族这百多年来建立了很多学校，学了知识，很多行业都发展起来了，孩子们有作业，成年人又忙于工作，大多数人如今能吃饱穿暖，不受权贵剥削，日子过得很知足，我想……这就是人族减少祈祷的原因，不过，他们依然很崇敬您，信徒们每日都为您献上颂词。”
越愚昧无知，越可怜无助，便越容易将希望寄托于无所不能的神明身上，如果能在人族领袖的带领下走向顺利的人生，还麻烦神明做什么呢？
显然，光明神也想到了这一点，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来人族的现任君王是个很优秀的人。”
艾尔的心提了起来，祂不会对费莉西娅姑姑做什么吧？
他尝试打探：“吾神，您还有其它嘱咐吗？”
“吾已经知晓了想要的答案。”
亚希伯恩本来打算离开了，想起圣子进入主殿时表现出来的实力，随口鼓励了一句，“你的境阶突破的好像比其他人族法师快很多，真是个努力的孩子……吾很期待能在神域见到你。”
青年微微激动，弯着的眼眸更亮了，“我会更加努力的！届时，我会和教皇冕下一起侍奉在您的身边！”
光明神一如既往的没有闲心多谈，祂将意识收拢，重归本体。
神座之上，如雕塑的神明睁开了眼睛，淡金的眼眸晦涩难言。
人族仍然还崇敬祂？这不够……
——
艾尔确认光明神离开之后，被控制着无法进入教廷的信仰之力才继续涌入，没入银发青年体内。
方才在神明眼皮子底下，艾尔都不敢让新的信仰飘过来，甚至他在到主殿之前便分出了身体里的半数信仰藏了起来，就怕光明神以为是自己抢走了属于祂的信徒，才让飞入神域的信仰少了这么多。
还好这次光明神来的低调，目的也只是来找他问话而已，没有分散意识去看整个王城，不然就难忽悠了。
更庆幸的是，他不让恋人跟进教廷的决定坚持到现在，不然以光明神对黑暗的敏感程度，说不定真能察觉到什么。
青年蹙着眉边走边思索，光明神对信仰之力很执着，他绝不相信对方会什么都不做，就放任信仰流失。
啧，光明神该不会去给教皇布置任务了吧……他可是虔诚的圣子诶，难道还没资格参与计划吗？
艾尔吐出一口气，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几天之后——
锡丹城的柴火小贩如往常一般，去了城外的山野捡干木头。
小贩听到点“沙沙”异向，又不像风吹树叶的声音，他警惕地跑远了一些，山里有不少蛇，他可不想被咬，万一有毒就完蛋了！
有一道腔调怪异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呵，你以为你两条腿能跑过我这个没腿的？”
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