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三天的元旦假期结束,各行各业都摩拳擦掌地要在春节前冲一冲KPI。
新闻社的加班马不停蹄,我趴在电脑前,手边放着咖啡,文字在眼前蚊蝇般乱飞,只差一点就能猝死在桌上。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能切身体会到‘累得像条狗一样’的含义。等浑浑噩噩过完大半个月,一翻日历,才发现下周就是除夕。
老妈的电话已经打来过一通,和往年一样问我回不回来,有没有女朋友云云,我的答案也是一尘不变的回去,没有。然后火速找到借口挂断,绝不给她任何介绍相亲的机会。
陈锋在一旁听我打完,状似漫不经心地出声询问:“你下周准备回家过年了吗?”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是啊,又被我妈唠叨了一通,你今年还是留在家里吗?”
他不悦地沉下眉眼,刻意加重咬字:“我今年不想一个人呆在家。”
我放下手,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
往年除夕,陈锋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自从与家里闹僵,他已经四年没有回家过年。即使我有心陪他,但还是没法抛下家里不管,于是拖到现在,我都还没有陪他过过一个完整的年。
对他,我总是有太多愧疚。
“那你今年准备回家吗?”我试探地问。
“不了,他们不会想在过年的时候看见我。”
陈锋平淡地说,像是无所谓般陈述事实,可他越是这样,我的心底也越是过意不去。
“陈锋,你应该试着和你爸妈谈一谈,”我几乎每年都会这样说上一回,尽管知道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再大的事情也该过去得差不多了,说到底他们还是你的父母,怎么可能真的怨你一辈子?”
他沉默地听完,冷不丁冒出一句:“万一他们要我分手呢?”
我微微一愣,有些接不上来。
我只见过陈锋母亲一面,也就是在被她撞破我与陈锋关系的那一天。
印象里,她是一个保养很好穿着雍容的贵气女人。时至今日我都记得她看向我时的那个眼神,心痛,厌恶,不可置信。仿佛我是一个带坏她儿子、十恶不赦的男狐狸精。
那时我就知道,用不着任何解释她就已经认定了事实。如果这些年下来她的态度依然是这样,陈锋说的事情绝对有可能发生。
我犹豫了几秒,“如果你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父母会相信吗?”
“我要是说了,他们能立刻安排女人让我去相亲结婚。”
陈锋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小曜,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家过年?”
我无奈地问他:“你要是去了我该怎么和爸妈介绍你?”
“你可以说是朋友,”顿了几秒,他冷着脸做出最大的让步,“或者说我父母双亡,无家可归。”
“......这样咒你爸妈不太好吧?”
陈锋满不在乎地撇开视线,“反正他们又不知道。”
可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有立马答应,只踌躇地说:“你再让我想一想。”
尽管我爸妈并没有关于同性这块的知识储备,但他们到底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万一我与陈锋不小心做出什么下意识的小动作,很有可能瞬间掉马被他们识破,到时候好好的过年不就变成批斗大会了?
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林诺,现在的小孩最喜欢脑补些有的没的,万一看见什么顺口和爸妈提起,最后翻车的还不是我?
这种大风险的事情,我的确不想为陈锋而去轻易冒险。
......
过年的事情还没有想出眉目,与蒋秋时的邀约就先一步到来。
年后有半个月时间谁也抽不开身,我怕等过去那么长时间,蒋秋时连我姓甚名谁都要忘记,于是顶着‘看望要要’的借口,约他见了面。
路过街边的花店时,我进去买了一捧花束,白玫瑰中穿插着几株百合与满天星,简约又漂亮。虽说结账时我就开始后悔,但纠结了一路还是没有舍得扔掉,万一他会喜欢呢,是不是?
等磨磨蹭蹭走出电梯,我抱着花忐忑敲响了蒋秋时的门。
片刻后,大门‘咔’的一声从里面拉开。蒋秋时的目光先是在我脸上停顿,继而缓慢下移到我手中的花束,镜片下的眼睫略显意外地颤了瞬,半晌,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这是送给我的吗?”
我佯装镇定地把花递过去,“对,提前祝蒋老师除夕快乐。”
这个借口要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质疑。
果然,蒋秋时没有推拒。他自然接过后将花抱在怀里,沉静的双眸仿佛能看穿我心底的紧张,继而抿唇一笑,“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我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没忍住翘起嘴角。
一开始我想包个红包,可先不说蒋秋时的年龄比我大,朋友之间送红包也显得太过正经。又害怕买其他礼物会被蒋秋时拒绝,思来想去,只有送花最不会出错。
哪怕动机容易让人误会,但我要的不就是蒋秋时的‘误会’吗?
待换好鞋走进室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整间房子的人烟气都比第一次来时要浓郁许多。桌上摆了新鲜的水果,入口处的高台放着崭新的摆件,透过格挡厨房的磨砂玻璃还能隐约瞥见地上的超市购物袋。所有的一切都与上次大相径庭。
要要似乎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小猫灵活跳上沙发,迈着优雅的猫步朝我走来。他身上的绷带已经全部拆掉,浑身上下都圆润了一圈。这种感觉在他跳进我怀里后显得尤为明显,和从前都不是一个重量级别。
我顺着猫毛,回过头发现蒋秋时依然抱着那束花,站在原地。我以为他大概是在为找不到适合的容器而发愁,于是出声提醒:“其实不一定要用花瓶装,这几枝花都是刚从店里拿出来,先这样放着也没事,一时半会儿枯萎不了。”
“嗯,等晚点我再去买一个花瓶把它装起来。”
说罢,蒋秋时低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拨弄起娇嫩的花瓣,像当初逗猫似的略带些新颖的愉悦,“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
“嗯?”
我意外地卡了壳,下意识问:“我是第一个吗?”
“是,”蒋秋时望向我,加深了眼底的笑痕,柔和得不真切,“你是第一个。”
他声音不大,却字句清冽,如溪水般淳淳淌入心谷,夹杂丝丝动人的甘甜。
我差点溺进他此刻难得泻出的温柔,心跳声声振动耳膜,为我成为蒋秋时的‘第一个’而感到欢心雀跃。只是紧接着浮起一丝浅浅的疑惑:蒋秋时拥有这样出众的外貌与气质,或许还外加不错的家庭背景,居然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花吗?
不过也是,送花这种手段大多是男生对女生,就算有女孩主动追求,送的也应该会是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或者领带手表。我这一回,竟然还是误打误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