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也脸上的神色空白一片。
段泽死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死得这么轻易……绝不可能……
陈氏的人已经搜到了藏身的洞口附近,人影在草叶间隙里影影绰绰,愈发逼近。
终于,有手穿过浓密的杂草伸进来,向两侧拨开。
“在这里——!”
刹那间刺目的阳光穿透进来,照亮了江知也惨白的脸。
远处。
陈命闻声回头,未见喜悦,反而流露出惊怒之色:“当心!!”
那人刚把江知也拖出来,眼底升腾起的惊喜甚至还来不及转为错愕,蓦地凝固,眸光涣散,向后倒去。
“扑通”。
露出了傅陵游的身影。
“啧,老实点。”他似乎很不耐烦,伸手粗暴地拽过江知也,抬头朝上面喊了声,“在这里!下来几个人断后!”
山崖壁上唰啦跳下来五六个人,又甩下一根长绳。
傅陵游扛着江知也,双手一拉绳子,便有人在上面慢慢地往上拽。
“快!拦住他们!!”
傅陵游冷笑一声,俯视着底下围拢过来的陈氏家丁,抖了抖趴在肩膀上惊呆了的江知也:“你动一动,自己抓紧绳子。掉下去我可不管。”
江知也:“?”
绳子已经被拉起了一段高度,悬在半空,这个时候从肩上爬起来去够绳子,无异于找死。
再说抓住绳子意味着就得靠自己撑起整个人的重量,还不如继续挂着呢。
他想了想,没去为难自己的臂力,调整了一下身形,四肢并用,八爪鱼似的缠在了傅陵游身上。
傅陵游:“?!”
虽说段泽在昏过去之前留了话,说要把人逮回来,还要活的,但上回在山庄听到的墙角实在是令他不能忘怀,恨意难消,打算找个机会不留痕迹地弄死这个混账少爷。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机灵,直接挂自己身上了。
这个高度山壁已经陡峭得几乎垂直,他身上承受着两个人的分量,必须双手发力,再用绳子在手上缠绕一圈,才能勉强拽住,根本腾不出手来干别的。
“你——”傅陵游恼怒,“你抓绳子啊,抓我做什么?!”
江知也抱得更紧了,诚实道:“绳子我抓不牢。”
傅陵游差点气晕。
他怀里有一枚催泪弹,底下四五个兄弟已经把陈氏的人带到了下风口,按照计划此时应该看准了把催泪弹扔到陈氏那边。
要是错过时机,他们就没机会脱身了。
难不成真要为了这混账东西折损四五个兄弟??
傅陵游急得不行,眼神一冷,起了杀心,准备把江知也弄昏直接扔下去,到时候就跟段泽说失手了。
江知也眨了眨眼睛,往下瞄了眼,问道:“你打算扔什么东西下去?”
“!”傅陵游一惊。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江知也动了动,伸手就往他怀里掏:“催泪弹?好东西啊。你要扔这个?我帮你。”
“等等——”
江知也手一扬,直接丢下去了。
“混账!你干什么!!!”傅陵游勃然大怒,松开一只手去揪他,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也扔下去陪葬。
“哎哎哎你别撒手!”江知也赶紧帮忙拉了一手绳子,“不是,你急什么?我扔准了啊。”
烟雾弹掉下去,“砰”地炸开,陈氏那边顿时弥漫开来一片烟雾,随着风往下飘去,并没有波及到傅陵游带来的人。
傅陵游:“……?”
这小少爷运气还挺好。
既然没事,也犯不着在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发难。
他重新抓住绳子,臭着一张脸,努力无视缠在身上的某个存在。
江知也继续缠着他,颇为悠闲地挂在他身上,毫无眼力见地道:“喂。本少爷帮了你,你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
傅陵游:“?”
江知也嘀咕道:“段泽还会说谢呢。”
他虽然住在流云渡,但并不算风泽堂的人,也没怎么和段泽手底下的人打过交道,顶多混个脸熟。
没想到这个姓傅的这么不好相处。
傅陵游:“?????”
谢什么谢,没把你丢下去算不错了。
到了山崖顶上,除了拉绳的,还有三人守在昏迷的段泽身旁。傅陵游一爬上去,就把江知也往前一推搡,冷声道:“捆起来!”
“什么!?……你们……放开我!唔!!”
江知也根本没想过段泽手底下的人会突然发难,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还没挣扎两下,就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嘴里还塞进了个破布团。
山崖顶上还有几匹马,几个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段泽扶上马,傅陵游也上了马,小心地将段泽护在怀里。
有人将捆好的江知也押了过来,向傅陵游请示:“傅公子,这人要怎么办?”
傅陵游冷冷地看了眼江知也,道:“拿根绳子拴在马后面,让他自己走。”
江知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唔唔唔!!!唔——!”
傅陵游皱起眉,俯身钳住他的下巴,粗暴地将人拧过来:“你自己做了什么烂事,自己心里清楚!叫什么叫,没杀了你就该叩头谢恩了。再嚷嚷,我割了你的舌头!”
江知也气得眼眶都红了。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挣扎,还是被一根麻绳拴在了马后面,生拉硬拽地拖着走。
-
数匹马在蜿蜒狭窄的山道上踏着碎步前行。
所幸为了照顾段泽,速度不算快。
从这片山崖下去,便不再是梦溪的地界,出了梦溪,陈氏的人就没那么容易追过来了。
傅陵游安排得很周到,赶在日落前到了一处破旧偏僻的宅子落脚,院子里停着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甚至还有大夫在那里候着。
大夫看完过后,说段泽的伤势不是太严重,只是流血过多,再加上连日奔逃的疲惫才昏迷不醒的,吃点补气血的东西,再多睡几觉就行。
傅陵游紧蹙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生怕一个松懈,辛苦救出来的好兄弟就没了。
到了后半夜,段泽醒了过来。
傅陵游正坐在床边犯困打盹,听见动静立刻惊醒,凑上前来问道:“你醒了。感觉如何?渴不渴?饿不饿?灶上还热着东西,我去给你端来。”
“我……”段泽思绪非常不顺,疲倦地闭了闭眼睛,许久,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陈野呢?”
“人我给你逮回来了。话又说回来,你干嘛非得带着他?”
“他在哪?有没有……受伤?”
“好得很,在柴房里呆着呢。你自己都快没命了,还——你上哪去!?”
“你让他睡柴房?!”段泽声音虚弱,但仍隐含怒意,捂着胸口的伤撑着坐起,想下床又使不上力气,“扶我起来。他肯定又……又要生气了。”
傅陵游:“啊?”
傅陵游:“不是……哎你……好了好了我扶你去。小心点。”
昏暗的柴房里。
江知也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布团,身上到处都是擦伤,眸子里水红一片,泪痕干了又湿,蜷缩在柴垛间,因为饥饿止不住地发抖。
段泽进来,见到他这副凄惨可怜受尽委屈的样子,脑子嗡地一声。
“傅陵游!”他猛地转身,动作之大,伤口都崩裂开了,哑声道,“你做了什么?你对陈野做了什么!??”
傅陵游被吓了一跳:“什么什么?怎么了这是?”
段泽怒急攻心,一下没缓过劲,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口鼻间弥漫开血腥味,胸口的纱布上渗出大块大块的血迹,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是,我……他!?”傅陵游慌了,“我真没对他做什么,只是关在了柴房里,没给吃的……”
段泽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扑到江知也身边,扶起他,拿掉嘴里的布团,用力晃了晃:“陈野,陈野?你没事……呃!”
江知也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张口狠狠地咬住了他肩膀,目光凶恶,大有撕下一块肉来的架势。
“你#%&*忘恩负义……小人……#&@*%拆桥……”
“嘶——”段泽疼得蹙起眉,用冷冷的眼神制止住了想过来帮忙的傅陵游,转而轻轻拍着江知也的后背,温声安慰道,“是傅陵游没弄清楚,他肯定听岔了……没有不管你,我刚醒就来找你了,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松嘴,我让他给你解了绳子,再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江知也又饿又累又气,本来恨不能和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同归于尽,但被这样拍拍摸摸,鼻子猛地一酸,刚刚干了的眼泪又止不住哗哗流了出来,想再骂两句,却因为抽噎得太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余光瞥见站在后面的傅陵游,顿时觉得丢脸到家。
于是埋下头,把眼泪全蹭在了段泽的衣服上。
身后,傅陵游呆若木鸡。
虽说陈三年纪尚小,身形也略纤弱,和那些五大三粗臭烘烘的男人不一样,但、但到底也是个男的!
这又是咬又是抱还蹭个没完,段泽不仅没有把人一脚踹开再吐得死去活来,还、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傅陵游感觉出事了。
出大事了。